“师父,你怎地就把你那宝贝簪子给输啦?以往,我连碰都碰不得,你莫不是真的如此想喝那云康酒,便糊涂了?”黄昏,二人一前一后漫布于长留湖畔。那韩江雪快步至那老道身旁,终是忍不住心中好奇便将憋了许久的心事吐出。那老道自顾向前不理他。那韩江雪似是注意到师父今日着实怪怪的,即便他早上佯装了一回。然他却知道师父本就是一副嘻嘻哈哈的装不得时时正经的样子。他将头伸绕至他身前,欲看他脸色。似是以往被坑害怕了,他心里虽察觉不对劲,却仍是一副全身紧绷,全神贯注的戒备模样。而后他双眉微皱,微呈八字。头斜上看他使眼呈一大一下状,鼻奋力鼓起,左嘴角上提呈现夸张的弧度。那老道低头,见他面目扭曲,滑稽无比,便知他为何如此。他眼神凌厉紧盯他眼,那韩江雪却视若无睹,仍是如此。
他伸手以掌覆他脸,将他轻推开,而后道:“去去去,别离我这么近,一身的酒味。”他皱眉,面露不耐烦,口中散着浓烈的酒味。
“我问你,你今儿酒喝的尽不尽兴?饭菜吃的尽不尽兴?”
此话入耳,那韩江雪自然点头,眯眼头高昂。
那老道看他一脸陶醉样,不禁笑道:“你说说,那簪子能值那顿饭钱?还有这些?”他将手中三壶提起,朝韩江雪。
“可——”韩江雪听他说完,不由语塞,待他想着这逻辑有些混乱,纯粹胡搅蛮缠,便欲反驳。那老道似是看他要说,兀自打断道:“徒儿啊,你说我若让你拿块砖,让你揣着,也不让你碰。若我有一日给了他人,你会怎样?若我此时在此地捡块砖给你,让你给了他人,你又是什么表现?徒儿啊,你说说,我拿东西与人打赌,本不想与我赌之人看你这十四岁少年的焦灼模样,你说他赌还是不与我赌?徒儿啊,你还太嫩喽,这点江湖伎俩,还要我解释给你听?”
“师父,可——”韩江雪仍是觉得师父东拉西扯,不抓要点,又想说。
那老道似是铁了心不让他讲,又抢话道:“那簪于她,配还是不配?”
韩江雪看他低头凝目,两颊泛红,尽白的须发随风而动,又听他语气急促,不禁扬眉眯眼,粲然而笑,而后点头不已。
“那簪于她,配还是不配?”他似是不满足又说了一遍,韩江雪本已转头不再看他,恰听此话,面有不耐烦,正欲答他。他转头看他,却此生难忘,面前师父的模样。
他抬头望天。耷拉的眼皮中,眼珠的浑浊不见。清澈的眼里分明泛着极致的温柔!
却稍瞬即逝。
“可你,你也不能设诡计坑害我啊。你赌输啦,按理就应你来受罚,况且我百般阻扰你,你让我上也就罢了,还说什么以后你帮我背那书箧。你看。”他转身将背对于他,又将头转过来对他,蹙眉耷眼,皱鼻撅嘴。他自顾埋怨着,忽见师父扬眉眯眼,鼓颊咧嘴,他大感吃不消,蓦地又不禁揣测他有何阴谋诡计。然而,他只是笑着帮他脱下书箧,而后背在身上,且道:“忘了,忘了。嘿嘿。”
待他背上书箧,又道:“你不愿意滚?”
“当然不...不。”他甫听他话,便脱口而出,忽地想起当时他自己所说,话语到了喉头却就是说不出。他却仍是不甘心道。“那...那你也不能火上浇油啊,还说什么,要的要的。”说着,他竟自己红了脸,暗骂自己当时色销魂与,不过——那位姐姐还真是漂亮耶。他又兀自神游,而后猝然一惊,打了自己一巴掌,暗恨自己太没出息。
“你不也没滚么?”
“可——”这已是他第四次说不出话来,师父的话似是总有道理,又似是纯属胡搅蛮缠,在师父面前,他总觉理屈词穷,但他从不会去深想为什么。
“徒儿啊,你虽笨了点,嘴损了点,喜欢吹牛很多,听师父的话没有一点...”那老道看他语塞。他抬眉眯眼,脸上纹路纵横却丝毫不能影响他的开心。他踱步至他跟前,轻拍他肩,徐徐道。
“师父师父,今日,我们住哪?还是昨日那个桥下?”韩江雪看他嘴巴一开一合,喋喋不休数落个没完,忙道。
“你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啊,你长的还是不丑的,没让师父丢脸。你说师父选你跟着我,这眼光,准还是不准?”
那韩江雪真耐不住他的叨叨叨叨,转身就走,却一个踉跄险些将他脖子勒断。他曲腰奋力咳嗽,而后转头。因为师父正抓着他后领不让他走。“今日,我忽觉你好像几度欲反驳我。哟呵,我看你今日的脾性,似要上天啊!快,今日功课都没做,做了便让你走。”
那韩江雪皱眉,耷拉眼皮,瘪嘴,嘴角下斜一副痛苦不堪有委屈至极的模样,他道:“那你放开我,你这样,我喘不过气啦。”
“哟,喘不过气,说话还挺顺溜,说不说。”他又是扬眉眯眼,鼓颊咧嘴,一副十分看透他的模样,兀自笑道。
“说说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江湖经验还是太浅。韩江雪见拗不过他,只能认怂,徐徐道。“随师父之所心,省师父之所意。”
“这还不差。”那老道面目含笑,甚是满意,手便松了。却见那韩江雪如脱缰野马猝然而起,向外跑开,呼道:“以随心处世为主,辅以读书日日自省。师父,我要修道,你阻止不了我的,你答应过我的。还有——”他蓦地转身,扬眉咧嘴,而后将双掌合成圈置唇前,呼嚎道。“师父你虽只会坑蒙拐骗,甚是喜欢吹牛,脸皮又厚,然而你吹胡子瞪眼的时候还是蛮让我赏心悦目的。哈哈哈...”呼声阵阵,旁人视之皆惊,以为疯子。须臾,那身影便渐消失于远处。那老道看他模样,眉目渐平,之后他那因眼皮耷拉而看不分明的眼珠中,溢着阵阵温柔。
而后他忽而开始自语。语调悠悠,其声轻轻,道:
“还有,不管师父有无道理,你都不在乎。我怎地,就豁然开朗了咧?”
他又是抬头对天,那抹柔情又至,却再也走不了了。他又道:“徒儿啊,有了你,为师在这世上,才不会寂寞啊!”
翌日,清晨四人洗漱完毕,便直赴西城而去。路上,小鱼忽而看到李玄冥头插一簪,婉约俏丽引得路上之人俱转头看她,目不转睛。然玄冥魂不守舍,眼神飘忽,总有意无意看李凡。李凡数次因她目光射入而转头看她。她每每低眉垂眼,佯装若无其事。小鱼不由想到昨夜离去之时,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不禁偷笑。
四人至西城,见不似昨日有一线如龙,仅有寥寥几人在那放些吃食而后离开。待四人走近,那游医坐于床上,背靠墙壁正眯眼小憩。
“呀!您昨夜睡在此地?”吴山水见那游医发带衣衫皆有些凌乱,料他刚起不久,再看那席上薄被,不由讶然,急道。“您每日露宿于此,此处夜里地上阴湿,杂虫众多。奈何您有通天的本事,这医者不能自医,您也不怕着凉张疹喽?怪我,怪我,我太怠慢了。昨日我实是太累了,走地急。今儿,您随我去客栈,您睡床,我睡地上。”
那游医听他聒噪,蹙眉鼓起一颊,一手捏耳垂,作耳朵疼状。他睁眼,挪了挪屁股,睨了他一眼,道:“那猫吃鼠,更喜吃鱼。若你想它能继续逮鼠,造福百姓,便应想着法子让他继续抓鼠而不是喂他鱼吃。把他养刁了,你该如何?”
吴山水听罢,自知关心则乱,不由惭然,低头不语。那游医嘿嘿一笑,欲站起去背那箧笥,却感觉有目光灼灼而视。他瞥眼对他,见他两弯锋锐刀眉,眼眸窝陷显五官突出,鼻挺唇丰。此貌本看上去便是一副不苟言笑之感,兼之其犀利的目光,愈显凌厉。相较之下,那游医眼眸低垂,眼皮耷拉,慈眉善目,其气场微弱不少。然此游医却总予人春风拂面之感,又似一池春水轻柔,波澜不惊。此大概便是所谓即便气场微弱,却丝毫不觉落了下风的情形。
“先生,此人便是我昨日与你所说的二位,李凡,李玄冥。”他见气氛有些不对,兀自伸手,向那游医介绍二人。
“好俊的女娃。”他见李玄冥噙着笑上前行礼,温婉贤淑,不禁生出亲近,便与她闲聊起来。至于李凡,他亦是深深看他一眼,颔首示意。
四人待那游医事毕,那吴山水上前抢着背过箧笥。五人遂向那叶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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