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儿啊,那人是个假道人,贩人者,这世上最可恨最为人不齿的人之一,你别此人诓骗喽。”那老道语调严正,态度恳切。他却仍是不以为然,愤懑不已。
“怎么?认定师父是想让你留在我身边,为我鞍前马后?你怎能如此想师父?师父什么时候是这种人?是,师父是有时让你予我端茶倒水,背箧洗衣。可——”他正自顾讲着,却忽觉有一目光委屈向他而来。他抿了抿嘴,又瘪嘴斜眼瞥他一眼,无奈道:“还有,师父热的时候予师父扇风,师父凉的师父为师父加衣,师父闷的时候给师父讲笑话,师父我——”他正欲接着刚才所说,却见他仍是撅嘴,眼上翻眼白对他,作委屈样。他不由鼓鼻瞪眼朝他。而后自顾道:“师父我对你不好么?你看师父我何曾重手对过你。你犯了错,我每每俱是虚心教导。你若不在乎,我方‘挠’你两下。你要知道,师父才是得道高人,师父——”
他顾盼左右,而后附于他耳边,呢喃道:“有长生不老药。”
他又挺身,眉眼嘴角上扬,得意道:“只要你好好表现,我便将那长生不老药予你。”
“真的。”他亦是将信将疑。
“当然!”
他至今无法忘怀而后师父所说的话,他那时洋洋自得道:“师父我不怕告诉你,师父我可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什么剑神易江南、枪仙任平生、刀圣萧逢时、儒圣杜如年,在我面前他们皆不敢造次。今后,你亦能继那苏未央之后成为年轻一辈的高手高手高高手,美女醇酒,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那时他还小,心里只是想着美女,便红了脸。不知怎地,便信了他。
年复一年,他年岁渐大。师父再吹牛皮,他亦是不在意。然而不是他已习惯,而是觉得师父再如何吹,也不及他那年听过的荒唐。这些年来,他甚至连所谓长生不老药的一角都未见过,而被他使唤地却愈繁。他暗骂自己当时太傻,怎地相信他的胡诌。若他真有大本事,那年救他出来,还能弄的衣裳破烂,灰头土脸?他若真有本事,为何不敢将他有长生不老药之事大声说出来。怕麻烦?像苏青石的高手会有何麻烦?所谓的长生不老药?本仅存于传说之中,迄今无人见过。于是他渐放弃荒唐的念头,走上修道之路。而师父却仍是处处阻挠他修道,仍是骗他,他不禁委屈。年岁渐长,他不是没有机会离开,然他却渐渐淡了离开的念头,是为了报答他冒险救命之恩?还是因为看着他日渐虚弱的身子?或是别的什么?
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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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今日您为何将这竹赞插上,您平时连碰都不让我碰,莫非?”他快步追上师父,而后突兀抬头伸脖,环顾四周,且顾且揣测道:“您看到了您的老相好?”那老道却只是提步向前不理他。他见那老道不说话,亦不再絮叨,皱眉抿嘴,眼珠上斜,随着他又暗自揣测起来。
那少年见他师父立于方才盯着的男女之前,不禁疑惑,此刻,他真不知师父欲为何。
“二位小友。”他见他师父向二人行礼,脸上粲然。
李凡与李玄冥转头看一破布烂衫道人立于身侧,不禁疑惑,却仍是拱手以表敬意。
那老道抬头挺胸,扬眉咧嘴,作高人姿态道:“贫道观这位女施主方才形态气质不凡,忽想道贫道有一物,若能配于这位女施主,必能锦上添花。”李玄冥疑惑,看李凡。然李凡面无波澜,只是凝视那老道,缓道:“何物?”
“啰。”他手探上后脑,徐徐将那竹簪取下,置于二人面前。只见那竹簪翠绿无暇,光下,隐隐有绿光流动。那竹节自然。其簪饰为竹叶,较之竹身绿光流动更显。该圆润处无丝毫尖锐,应细腻处不显粗糙,做工堪称完美,只是质地为竹,无论如何,亦比不上那金玉玳瑁之类。
然正是这竹质地,得以引起李玄冥注目,她目不转睛,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李凡看她神色,须臾沉吟,便道:“那便谢过道长了。”他虽说出这话,却不伸手,只是看他。
“打赌。”那老道兀地说处二字,而后露出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
“师父,你——”此话一出,那少年顿时急了,正欲劝他。
李凡见人愈聚愈多,忙道:“如何赌。”
“你我各出一题。我若答不上来便予你簪子。若你答不上来,便去那长留坊买三瓶上好的云康予我。如何?”
“嗯,那,年长者先。”李凡应他,他仍是一副胜券在握,沾沾自得的模样。
“师父,你真有十足把握赢他?”他趁师父沉吟,急上前问老道。
“打赌,有赢便有输,何来十足把握?”
“那九成?”他看老道摇头,又道。“八成?”老道仍是摇头。“七成?”那老道看他,又是摇头,道:“不是没有,而是不知。”
“不知?”那少年又惊又疑,脸色泛红,痛心道。“师父,你是早上吃少了,饿糊涂啦?还是被我气糊涂啦?你那簪子——哎!”
他见师父已转头环顾四周,又是沉吟,知道万事晚矣,只得后退,咬嘴皱眉观场上局势。
“你从此处出发。”老道用鞋尖指着地上一缝,又举目远眺,且走且道。“你若不用道法,能在一百步之内,至那古树,便算你赢。话音方落,众人皆相对谈论,时而看李凡身形时而远眺目测那距离,顷刻间,人声嘈杂,皆说不可能。
然李凡神色自若,不理众人言语,略微思忖,便提步向前,穿出人群,行至游船边。那船夫看他向自己而来,又是惊讶又是不解。李凡近他身前,向他耳语几句。随即二人上船,李凡立于船上,船随桨动至古树处,李凡登岸,行至古树下。一路,不过三十步。众人皆恍然,赞其竟能于片刻想出这样的法子。
待李凡回原地,那老道将竹簪奉上。李凡去拿,顺势看他,他脸色痛苦,面露可惜。李凡眉头稍动,心头疑云稍减。他见老道正看他,不禁收起心中疑惑,正色道:“我所出之题,亦是你所出之题。”众人皆哗然,嬉笑着看那老道,认定他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那老道哎呀一声,皱眉低头又摇头,甚是夸张,他故作抓耳挠腮样,如无头苍蝇往复。而后他忽然抬头朝那少年,脸红眉皱,急道:“韩江雪,乖徒儿,你平时不是总夸耀你机智聪敏么?怎地到了此刻,你却蔫了。”众人转头看那少年,皆未想到此俊俏少年与那老道竟是师徒。
那少年见众人看他,面红耳赤,暗恼师父将自己拉进这趟浑水中。但他无奈,只得行至师父身旁,自顾沉吟。
那老道扬眉眯眼,笑的粲然,抬手抚他头发,满意点头。未几,他抬头张口,作恍然状,道:“若我用滚,脚不沾地,岂不是一步都不需。”语罢,众人皆哄然大笑,愈加嘲讽此人不仅输了簪子,为了那长留坊的三壶云康酒竟要搞的自己灰头土脸,尊严扫地。那少年亦是脸色泛红,尴尬低头,不忍看他。
静,四周忽地静了许多。韩江雪以为师父已伏地滚起来,不禁睁开眼。娇艳的日光刺的他眯眼,俄顷视野渐明。眼前,攘攘数十人,打赌二人,甚至还有师父皆看着他。
曾几何时,他幻想着自己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模样,那定是衣袂飘飘,发丝浮动,腾云驾雾如仙人。然现实却予他一个大耳刮子,如今他骑虎难下,而罪魁祸首在不远处,背着书箧,摸腰揉腿,要死要活。他脑袋一片茫然,未几脑中蓦地有四字浮现,不断冲击着他内心——又被坑啦!
“如果上头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谨小慎微么?不,我连让他将话说完的机会都没有。师父啊师父,下次我定向你彻彻底底地讨回来。”他暗想,自知在劫难逃,便伏地曲腿欲滚。
“等等,不用了。你们确是一步亦可不用,我们已输,便予你们三壶云康便是。”李玄冥看他真曲腿欲滚,蹙眉咬嘴,不忍道。她且说且向前扶他,亦为他掸去尘土,韩江雪经她一说,本就感恩戴德。她又上去扶他,又为他掸去尘土。在少年心中,顿然只觉她如天上的仙女下凡。她的眉,她的眼,他的唇...皆如此美。忽然,他脑中竟浮现一个贱贱的想法——滚一下也值了。
“要滚的,要滚的。”那老道见他那徒儿一副色授魂与的模样,不禁好笑,便添油加醋道。
韩江雪不知为何,似是猪油蒙了心,竟也和道:“嗯,我韩江雪做人言而有信,端端正正,亦能吃苦耐劳...。”他滔滔不绝,还待再吹。李玄冥见二人似是精神异常,便不理二人,携李凡先一步向长留坊而去。
“诶,这位姐姐,等等我,我还未说完怎地便走啦。无妨无妨,我们且走且说。”他说着,竟不顾他师父,随二人而去。
“臭小子,没出息。”那老道见他看也不看自己,斜眼摇头骂他,丝毫不因坑害了他有半点惭愧,亦抬头挺胸,随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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