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被拖走后,这场闹剧亦是暂告一段落。吴山水忍受着疼痛将凌乱不堪的场地收拾干净,而后转头看那游医,那游医却直是坐于那,一言不发。吴山水低头斜眼下视,摇头叹气,颇感无奈,而后只得徐徐转身而去。
那游医坐于那不知有多久。忽而,一阵香气扑鼻而来。他眼里终是有了神色,遂略微偏头,便见到那吴山水一手端着一碗面,一手提着一壶茶立于他身前。那吴山水眼角嘴角皆又有青又有红,颊上脖上亦是一大片肿胀,红的鲜艳。他躬着腰,扬眉眯眼,露牙咧嘴,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
“先生,吃吧。”吴山水见那游医终是有了反应,不禁心中喜悦,连说话都变得清晰高昂。
那游医深深看他一眼,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波澜,遂缓缓抬起一手,强忍着疼痛端起那碗吃了起来。吴山水见他吃地迅猛,似又回到往日模样,不禁心中欣慰。
那游医见他呆立一旁,弓着腰看他吃,以为他正待他吃完,把那碗送回去。他遂抬手伸至他腰间拍了两下,而后道:“小子,你累了,便坐着,不急这一时...”然话还未说完,便有一声怪叫自吴山水口中而出。那游医看他怪叫后踉踉跄跄,连连后退。不禁蹙眉,凝眼看他,面露疑惑。
吴山水方猝然后退,头直是低着,让那游医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待吴山水退定,他方抬头。只见他突然双眼瞪圆,嘴唇微张,一副恍然的模样,道:“先生,我突然想到,我也下了一碗,要去拿了。若是面糊了便不好吃了。”语罢,他急忙转身,快步而去。
那游医似是一个姿势坐久了,身子有些酸,便轻挪了屁股,靠在门柱上。此时,他微微仰头,鼻头渐红,于热烈的日辉之下愈显分明,嘴唇反复蠕动,眼眸微眯仅露出些许黑色瞳仁与眼白。在那因眼皮耷拉,此刻愈发显小的瞳仁之中,有一道背影,趔趄而行。
吴山水端面正回走,却感觉有一道目光直是投射而来。他本是早已对那目光极度敏感之人,开始也是未在意。因是他自知此时自己鼻青脸肿,踉踉跄跄的模样煞是惹眼。然那目光却似粘着他随了他一路,他不禁怪异遂循着目光望去。目光那处,只见有二人,一男一女,一盘坐一俏立。那目光便是自那女子眼中而来,吴山水遂蹙眉偏头睨着她,一副“你有何事”的模样。
那女子见他看来,不禁双眼瞪大,头略微后仰又低头。她似感觉那吴山水仍在看他,遂手足无措,左顾右盼,而后他盯着身旁那坐在地上喝酒的男子,猝然伸手将他手中酒壶夺去,换至另一手上,口中还对他嘟囔着什么。那男子本盘腿坐于地上,头靠在那女子腿上喝着酒,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那酒一被夺,他屁股便似着了火,腾地跃起,便往那女子身上靠,要抢她手中酒壶。那女子自然不会予他,遂二人你争我夺,闹的不亦乐乎。吴山水见罢,不禁摇了摇头,遂转身而去。那女子见吴山水离去,又抬起头来盯他。她不知是方才你争我夺疯地有些过了抑或是别的什么,只见她脸上泛起阵阵晕红。她方才本将手伸的极直,以免旁边男子能夺过那酒壶。此时她仍是此般姿态立于原地只是抬起头来盯着吴山水,旁边那男子却仍是于一旁吵闹。她轻蹙眉头,转头对他,将手中酒壶反倒,酒顺势而下。未几,她将酒壶正过来,对他道:“哼,今日你便仅能喝这么一点。”她略微凝滞上前轻拍他肩,扬眉眯眼,浅笑着,又道:“哥,好好珍惜哟。”
日落西山,暮色渐浓。二人虽经历今日之事,却仍是未回那客栈而是于此处席地而睡。那游医为自己敷了药便睡下了。他本欲为吴山水敷药,奈何那吴山水不肯,遂仅是为吴山水敷了如背部那些够不着的位置。他仅受了早上那男子重重的第一拳,而后几拳因众人拉着及吴山水的纠缠便使他受伤不重。然而这却苦了吴山水,从他趔趄而行亦能看出其受伤之重。
“唔...”一阵轻声倏忽而起。那游医蓦地睁眼,而后转头循着声响望去,便见那吴山水在草席之上辗转反侧,眉头紧蹙,鼓颊咬牙,一副疼痛难耐的模样。那游医遂猝然而起,急行至箧笥旁,拿着些草药到他跟前,徐徐掀开他衣物,为他抹上。然他刚掀起腰间衣物一角,便瞳仁忽张,反复抿嘴,直怔在那不动了。只见他腰间,一抹青紫,无比引人注目。
吴山水当时本侧着身子,背对游医,正在那蹙眉闭眼,鼓颊咬牙,一副强忍着不发一声的模样。忽而,他感到腰间有风涌入,一阵清凉,便猛地转头,遂看到那游医一手持药,一手掀着他衣物,紧盯他腰间,面无表情。他顷刻便明白他所想,遂即刻扬眉咧嘴,强颜欢笑道:“先生,没事的。”
“分明忍受不住,为何还要忍?你这都青紫了。”他徐徐将吴山水衣物放下,又行至箧笥旁拿了些草药嚼碎,复而回返,将口中药敷于他腰间,又道:“这都青紫了,亏我发现的早,不然,以前面敷的那药,你这是要落下病根的。”语罢,他已将药敷好了,便转身去收拾箧笥里的东西去了。那游医正收拾着,有一声自他身后,突兀而起,悠悠而来。
“先生...我这算是...勇敢么?”
此话一入耳,那游医猝然抬眼前视,眼中却无神色,不知想些什么。他手上动作亦是因此而凝滞,却稍瞬即逝。他又是蓦地开始收起箧笥。待他收拾完,将箧笥置于原处,提步坐于席上,看吴山水。那吴山水却似被施了魔怔,身躯朝天,脸对游医,直是低头蹙眉,抬眼咬唇,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样。
“你便是因为这个才咬牙死撑的?”他直是如此盯着他,良久,方开口,语调徐徐道。
“嗯。”他似是被那游医嫌弃惯了,此字一出,他仍是紧盯他,惴惴不安,一副欲接受教训的模样。然而,他发现自己错了。因为,那游医盯他一会便转头望着夜空,怔怔出神。
春风吹拂,裹挟着花与树的芬芳;蛙蝉互鸣,谱写着春与夏的序曲;千花竞艳,渲染着湖与泥的单调;星月争辉,点缀着天与地的幽暗。此时,似一场大自然的宴会。仅有二人参加着,相对无言。
“先生,没事的,众人不是皆相信认可你么?”静默许久,吴山水的目光自浩瀚的夜空移到那游医身上,看他仍是盯着夜空,眼中无神,自顾发呆,遂以为他是对今日之事耿耿于怀,不禁劝慰道。
语罢,那游医似未听到他所说,就是坐于原地,仰望夜空。未几,他总算有了动作,只见他嘴唇轻动,徐徐开口道:“你可知,我为何,要在这西城悬壶济世,不收银钱么?”
那吴山水心底虽有自己的答案,却未说。只因,他看到,那游医直是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模样。吴山水遂摇了摇头。
果不其然,那游医全然未有让他回答的意思,紧接自己话道:“这个江湖,不知何时,开始变味喽。”
此话说完,他似是用尽全身气力,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了。在他那低伏着的眼角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悲哀。
“自诩有救死扶伤,左右生死之能,医者,连为医的医德都忘得一干二净。还未问时,金银玉帛,便索之不尽;正问期间,随心所欲,信口胡诌;到头来,诊无果,病却愈重。而后爱惜羽毛,明哲保身。到如今,医者竟将棘手的病人往抢夺他生意的医馆推,只是为了一己私利。如此之后,人皆不信医,何其悲乎!”
语罢,吴山水便接他话道:“所以,先生你,便一人跋山涉水,行医济世,不收银钱,想着能改变这局面?”
此话入耳,那游医仍是抬头仰望,静默片刻,忽而开口,却说地莫名其妙。
“是师父,我根本不想的。”
那吴山水被他突兀一句弄的愣住了,遂蹙眉抿嘴,低头沉吟起来。而后他抬头,双目圆瞪,口微张,恍然道:“我观那药经字迹与您那药经不一样,难道那药经是您师父的?”
那游医听他说此话,便接着他道:“我与师父跋山涉水,辨药食药,便写成了那本药经。一路行来,我们救治了太多太多人,一日...两日...一年...两年...,起初他们感恩戴德,我们心中豪气顿生,亦走的顺畅。而后,我们渐渐感觉——”话到此,他忽而蹙眉眯眼,思忖起来,似是不知如何形容那心中之感,而后他眉舒张眼,终开口接道:“比食那最苦最有毒的药还要难受。师父看我每每于那时便一副怒目而视的模样,便一直告诫我,让我不得生其他心思。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日,师父便是如此睡于席上,说‘以后,我们不能在如此采药食药了,因为,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晚的夜空,便如今晚的一样,璀璨夺目。你可知道,我当时,想的是什么?”
吴山水看他模样,亦有了经验,便只是摇头。
他直是看着星罗棋布的夜空,在璀璨的星光中,他的眼眸,有光隐隐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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