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者只觉头昏沉沉,浑身生气越来越弱,不自觉缩成一个团,胸口后背纵插着长枪,却慢慢的再不觉疼痛。脖颈被封,头长不出来,初时虽目不可见,还能听到四下里虫鸣鸟叫,此时也是再不闻声。心想当年花果山出世,目孕金光冲斗府,水帘洞内首称王;后来学成无量神通,威震三界,大闹凌霄,再往后一心保唐僧取经,历尽艰险,踏平坎坷;如今却要重新化回顽石,万事成空。这番绝望,当真是远胜受困五行山之时,此时此刻,行者也只是想罢了罢了,权当好汉一场到头,长生不老梦醒,心已死,身已累,就此睡去吧。
这正是:
倚天屠龙尚存机,
碧血剑断却休提。
笑傲江湖春秋梦,
侠客行归寂青石。
行者心中最后一点灵明正慢慢暗去,猛听得有人厉声训斥道:“你这猢狲,我当初料定你日后定生不良,却只知你闯祸行凶,没想你扰乱三界,撞出无边大祸!我再问你,当初你一心修行,想要得长生不老之术,我才传你神通,这功夫可好在人前卖弄?你若与那耶梦加得认真堵斗,未必会输,却如何去托大?七十二般变化乃是跳出三界,不拘五行,可躲三灾,无尽无灭的大道,你以为如何?”行者猛然一惊,急忙挣扎跪倒,道:“师父,弟子知错了,只求师父原谅。”他跪在地上,不住喊师父,却又哪里有人答应?
行者此时被一语点醒,再无死意,心想不论师父是否理我,却需先自救性命,当下将那永恒之枪从身子里一点点拔出,然后暗想:“不拘五行,可躲三灾,便是要依据五行相生相克之理,趋利避害,实时变化。今番若要留得性命,也要从这金木水火土五行入手。我乃仙石所生,石者,属土,若孕矿,或极坚者,亦可属金。而土生金,金生水,我自是属金藏水,应了西金北水为一家只说,不然喜研五行者,为何多称我为金公?只是这石中剑也是由土而生,天性为金,如何这般厉害,要我由金反土?莫不是其中又藏了逆五行、反阴阳的路数?”
这行者百思不解,问师父,更无人答。苦思间,猛然心头一片明亮,瞬间想通了因由,不由得笑道:“这石中剑哪里是由顽石所生?什么土生金全是幌子。其虽是精钢宝剑,却定是五行属火,或者只是一团真火,附在宝剑之上。不是土生金,而是火生土,不是石头生出铁剑,而是火剑生出石头! 火克金,火生土,这剑被蛟魔王以魔力所激,自然可以让我金退土显,变成石头。”想到这里,行者默念口诀,勉强将还有直觉的半截身子变做清水,以水克火,终于不再继续石化。过了约半个时辰,确定无碍,这才重新变回身子。只是他半截身子已经成了石头,此时身子矮小许多。他挺挺腰,长回原大,也是阵阵心惊,层层后怕。四处寻菩提祖师,只有清风白云,哪有一丝人影?一时间竟然不敢确定适才师父真的来了,抑或只不过是自己在做梦,悲从中来,不由得放声大哭。
哭罢,行者擦干泪,心想师父终究是不肯见我。也罢,自己如今也无面目去见师父,待俺老孙保唐僧取得真经,成了正果,再去求师父容我报他厚恩。想到这里,好大圣,将那永恒之枪只一弯,分做两段,并在一起再一折,断做四截,只将枪头插在腰间,束一束虎皮裙,驾筋斗云,径向割袍岭飞去。
须知一般的变化之法只是改形换貌,变不得本质;而菩提祖师所传妙法,修炼到高深处,却能更换五行之所属,变金则真的五行属金,能生水而克木,变木却又五行属木,能生火而克土。行者踏云飞回割袍岭,先想对方歹毒至此,自己也莫再讲君子之道,不如先暗中料理一两个老妖。转念又想:对方已说自己若吃一剑不死,便不再为难,且再信他一回。若还是背信弃义,却莫怪老孙下手无情。
到了割袍岭,只见殿外几个小妖耍子,行者想要叫阵,又恐有埋伏,当下变个蚊子,飞入宫殿,想要先探探虚实,看几个老魔作何打算。他潜入进去,见三个老魔高坐在上,下面站了数十个大小头领听命。耶梦加得正坐中间,自言自语道:“德古拉去抓唐僧,怎的还不回来?”话音未落,从外面慌慌忙忙跑进一个三头罗刹,道:“三位大王,不好了,那孙猴子又来殿外讨战,扬言要掀翻割袍岭。”行者听了一愣,暗想怎的有人冒充俺老孙?那耶梦加得一拍桌案,站起身,道:“岂有此理,那猴头中我一剑,如何有不死之理!块取我披挂来!”
便在此时,那鹏魔王迦楼罗竟然猛地右手一探,直插入蛟魔王耶梦加得的身躯。迦楼罗手爪上的功夫名曰金翅鹰爪功,只因太过阴毒狠辣,只鳞半爪的招式流落凡间后,竟被称为九阴白骨爪。此时迦楼罗神功到处,根根手指都如钢刀铁枪,裂金碎石,如穿腐土,耶梦加得又无丝毫防备,自是被一招而制。迦楼罗右手从耶梦加得软肋下穿入,抓着对方心脏,冷笑道:“二哥,七弟中了你一剑,五行被克,自然无救。孙猴子一死,唐僧便是盘中之肉,口中之食。虽已说好,你我分那唐僧肉,得不老长生,六弟去取经,得金身正果。只是那唐朝和尚开膛去骨,未必有百斤之肉,再分你一半,我却吃不得痛快。”
耶梦加得此时浑身颤抖,反抗不得,口中嗬嗬有声,却又说不出话,只看着哈努曼,望他相救。哈努曼却冷冷的道:“二哥,五百年前七大圣虽有结拜之情,但我与迦楼罗却是自幼便在天竺境内毗邻而居,多有往来。如今,你二人相斗,我也只有两不相帮了。”下面那数十个妖邪眼见蛟魔王已经重伤被制,禺狨王又明显站在鹏魔王一边,自是不敢稍有异动,生怕招来杀身之祸。唯有一个白熊精,乃是蛟魔王耶梦加得的亲信,急切间竟然撤出一对车轮大斧,便冲向迦楼罗。谁料他刚跑两步,就被那假传战况以扰乱耶梦加得心神的三头罗刹从后面抱住,转眼间咬断了脖子。三头罗刹将白熊精的首级举起,怒道:“再有作乱者,这便是榜样!”
迦楼罗阴惨惨的道:“二哥,日后传扬出去,只说你为大哥牛魔王报仇,亲手诛杀了叛徒孙悟空,又念及昔日七大圣结拜之情,自刎还命于七弟,岂不妙哉?再有谁提起你,都定要先夸你英雄仁义。”说完双翅一振,举起左手,便要向耶梦加得头顶插落。那耶梦加得却也毕竟有一身实打实的修为,命悬一线之际,竟然猛地一挣,自头顶飞出一团绿光,冲出殿外。迦楼罗左手凌空抓出,却终是慢了,不由得大为恼怒。
哈努曼一拍他肩膀,道:“饶他去吧,如今他功力已破,十不存一。肉身被毁,百年之内,修为也难有寸进,不足为患。”迦楼罗点点头,右手一扯,竟然将耶梦加得的心、肝、胆一起抓出。他先将心、肝丢给三头罗刹,道:“你今番立了大功,拿去享用吧。”又解下耶梦加得的石中剑,交给哈努曼,道:“你武艺绝伦,这正是宝剑赠英雄!”跟着挥掌砍下耶梦加得首级,将尸身踢出,对下面众小妖道:“你们分吃了吧,虽比不得唐僧肉,但也大有益处。”最后冲哈努曼一笑,拿着蛇头、蛇胆道:“这蛇毒、蛇胆,我却不与人分了。”说完张口吞下,运功灼炼不提。
行者看着这番剧变,也是暗暗心惊,自言:“不想当年误入歧途,竟然与这样歹毒无良的妖邪结拜。只是我老孙还未死,你们窝里斗却有些急了。”
他眼见妖魔内讧,心中一宽,又念及师父,遂退出宫殿。心念动间,辨明交给唐僧等人的毫毛方位,踏云而去。
那长老躲在深山里,正替悟空念经,却见行者从云头落下,忍不住哭将起来。行者将与妖邪赌斗的经历向师徒三人大略说了,唐长老亦讲了有人冒充血腥玛丽,将自己从德古拉手下救走之事。行者暗想:我说她怎么本是个小妖,却突然有了神通,原来是被人掉了包。只是看她行事十分邪门,绝非堂堂正正的神仙菩萨;课若说是想坐山观虎斗,收渔翁之利的妖精,为何又不直接将我师父掠了去?
一时想不通,行者便先放下,又吩咐八戒、沙僧,让二人好生保护师父,道:“此时迦楼罗还在运功吸收耶梦加得的毒液和蛇胆,哈努曼中了我一棍,伤尚未愈,机不可失,我这便去索战。”行者转眼间回到割袍岭,耍金箍棒,在殿门前耀武扬威讨战。
不多时,却见伽罗了身披盔甲,提了软剑,带数百小妖,出门应战。哈努曼只站在后面,想是肩伤未愈。行者铁棍一指,对迦楼罗喝道:“你偷袭杀了蛟魔王,又吸其毒而食其胆,想来功力大进,却来与你孙外公大战几合,赌个高低。”迦楼罗脸上色变,怒道:“你这贼猢狲,果有些能耐,中了一剑居然不死。只是你若躲到天涯海角,便是命长,今番回来,却是寻死!”
行者笑道:“不瞒你说,我老孙正是怕你死了,方才回来讨战。我若不回,你却是旦夕间便如同蛟魔王一般死了。”迦楼罗怒极反笑,行者续道:“你这泼魔不长进。哈努曼要替我去西天取经,成就正果,怎会真让你吃了取经人?只怕我若真的死了,哈努曼立时便要杀你,好向我佛如来纳投名状,立西行第一功哩。”行者这番话,果然令两个魔王都是心中暗生异心恶念,寻思:“这泼猴说的却也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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