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妒火生毒祸,嫉计总相连,且说师徒四人走到那密林遮天,野草横生之处,行者便舞动铁棍,刨开山路而行。呆子牵着马,跟在后面,眼见临近晌午,正哼唧唧抱怨道:“昨夜便只喝些稀粥,早上又不曾吃饭,如今哪还走的动路。”却忽听前面有个女子呼喊救命之声。呆子更恼了起来,又骂道:“饭还不曾吃,又来了妖精。干脆将老和尚送妖精,大师兄回花果山,我和沙师弟将马匹行李买了,早早散伙,莫误了前程。”
说话间,那女子又喊声救命,却是近了不少。行者笑道:“未必是妖精。那妖精骗人时,口里喊得救命,却总要带些妩媚风骚之气,好引人上当。这女子喊得气短神慌,怕是真的遇险了。” 呆子听了,忍不住笑道:“你这弼马温今天到生了善心,要救妖怪。”正说着,便见树林里一个年轻女子没命的奔来,见了师徒四人,也顾不得三徒弟丑陋,只认作救星,躲到身后。
跟着便有数只饿狼自林中扑出,慌得呆子抡钉耙便去乱筑。众饿狼眼见对方人多势众,八戒更是相貌丑陋,手硬耙凶,只夹着尾巴四散逃了。众人再细看那女子,却见他不过二八芳龄,真个是:
貌比天使临凡,
肤如白雪甘甜。
西方路上十万里,
少有花容若此颜。
此刻惊魂气未平,
玉手扶胸心咚咚。
金枝玉叶落凶野,
命垂一线遇神僧。
长老见她穿着不似寻常人家的女子,右手挎了个篮子,却又是老藤编的,十分粗糙,便叫行者问她是和来历。那女子娇喘中长叹一声,道:“我本是西边格林国的公主,因自小生的白净,便叫白雪公主。可怜生母体弱,早早便走了,父王难念寂寞,又立了新后。我对她早晚请安,诚心相待,只将后妈当做亲娘,不曾有丝毫怠慢不敬之处,怎奈新后不知为何仍对我生了歹念,叫个猎户骗我来这山野之中,要挖我的心肝。亏了那猎户尚有些向善之心,饶了我的性命,只将我一人留在林中,自生自灭。又万幸这林中有七个好心的矮人,将我收留。”
白雪公主话未说完,呆子却先闻到饭菜香气,便伸手去抓那篮子。白雪公主忙道:“众长老救了小女性命,便有再造之恩。只是这饭菜,却只能拿一半来敬众位高僧。”呆子听了,只气鼓鼓道:“你这公主也是自小锦衣玉食,怎地如此小气。我救了你性命,你却这般抠抠缩缩。”公主慌忙道:“长老误会,长老误会。非是我吝啬这一饮一食,只因今日七个矮人去林中砍柴挖矿,我做好了饭菜,专程送去,故只能取一半答谢众高僧。”
长老不愿那呆子再与公主啰嗦,只将他喝到一旁,又叫行者问路。公主道:“众高僧若是要去西方求经,便需去格林国倒换关文方可。如不嫌弃,先陪我去给七个小矮人送饭,然后我领众位向西,今夜暂在矮人家留宿,明日再行,过午便可入城。”
当即师徒四人便随公主先去找那七个矮人,一路上呆子只闹着要吃喝,长老却道:“公主,我等行脚僧,饿上三五天也无妨。若是此时吃了矮人的饭菜,恐你被责怪,只等你们享用过了,若有些残羹,赐我等果腹便好。”那呆子犹自低头恨道:“但有些吃的,都先紧着你老和尚享用,此时自然说的好听。”又走一阵,果然见到七个矮人正在林中砍柴的砍柴,挖矿的挖矿。低头看去,却是个个只有四五岁小童的身高,一张脸小不小,老不老,不知年岁。皮糙肉厚,各有些力气,粗衣麻布,自久居山野。
众矮人得知师徒四人救了公主,自是千恩万谢,当下众人一起分用了饭菜。餐前长老双手合十念经文,公主亦向耶稣祷告。餐毕,众矮人眼见林中起风,怕公主体弱,想让她先回家中,然又十分的不放心,便叫长老等人陪公主一起先走。长老念及男女有别,总觉得有些不便,正自犯愁,行者却笑道:“公主,我们这白马乃是真龙所化,莫说是豺狼虎豹,就是一般的精怪野鬼,也不敢靠近。你骑着马,到得家中,只松了缰绳就可,这马自会回来接我师父。”
公主见那白马甚是肥壮神骏,也是喜欢,再三谢过长老,骑马走了不提。只说众矮人与长老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众人方知那皇后不知如何打探到公主未死,竟然又化妆成老妪来害过公主两次。一次是用染了毒的木梳替公主梳头,一次是用丝带勒杀公主,好在这几个矮人有些本领,两次都将公主救活。长老听了,不禁长叹道:“这皇后心也忒毒了。纵不是自己亲生骨肉,可又如何这般两次三番的要害她性命。”行者笑道:“师父,你自小出家,红尘凡世里的恶毒人心,却不曾多见。要我说,人心之恶,远胜那西方路上的毒魔狠怪。等我们去倒换关文,再看看那皇后到底意欲何为。”
众人又聊一阵,那白马自己走了回来,恰矮人们各自完事,当即众人便向西而行,穿密林,走小道,天入黑时,果然空地上闪出一排木屋,只是十分低矮,有些憋闷。呆子见那一扇扇窗户黑漆漆的,无半分光亮,不禁道:“这公主到会过日子,天黑了也不点灯。以后谁娶了,端的是好福气。”行者道:“纵不点灯,如何也不关门?这般大的缝隙,不怕进风?”他两个一唱一和间,七个矮人早拥进门,却一声惊叫,齐齐失色,个个惶恐。行者等也挤上前,竟见那公主倒在地上,手边滚着个咬了一口的苹果,再全无一丝一毫的生气。
众矮人一面咒骂定是那皇后又来暗下毒手,一面手忙脚乱的想要救治,行者却眼尖,忽见远处林中有人影隐现,他叫声看好师父,身子一晃,已到了那人身前,却是个衣衫褴褛的老妇。行者见那老妇面上到无甚凶光歹意,便唱个喏,道:“老人家,天色已晚,如何一人在林中闲逛?怕不是再等妖精。”那老妇见行者丑陋,只吓得用拐杖一顿地,壮着胆子道:“你是哪里来的地精,在这里作怪!”行者只笑道:“不是地精,是地里走的和尚。”
那老妇听他说是和尚,便道:“既然是修行之人,如何来冲撞我老人家?”行者就打个哈哈,道:“只问老人家自何方而来?往哪边而去?”老妇用手一指,道:“自西北而来,向东而去。”行者又问:“可曾见有其他人在这林中乱走?”那老妇道:“哪里有人,便只我一个。”行者又问几句,也问不出所以然,转身要走,忽觉身后一闪,再回头,那老妇早不见了踪影。好大圣,急跳到云头,果见那老妇显了真身:
身穿垂地素裙,外衬浅蓝披风。腰间悬系明带,领口巧秀暗纹。头巾包裹青丝,隐镀金光一抹。祥云托稳赤足,化出鲜花百朵。瓷肌樱唇,生百种洁圣,月眉星目,显万样祥仁。容颜绝妙,偏让人无亵渎之心,秀体纤纤,却总能解世间苦难,正是那西方至仁至爱玛利亚,不逊南海大慈大悲观世音。
行者是自来熟,赶上前道:“圣母,如何就变化了来戏弄老孙?”圣母道:“听闻你迷途知返,弃恶从善,唯独手脚不稳,油嘴滑舌,今日见了,却是如此。”行者便挥挥手道:“自保了老和尚西天取经,便不曾如此了。反倒是你老人家救苦济世,如何眼见这白雪公主被歹人害了,却不阻拦?”圣母玛利亚道:“邻国有个王子,恰来此处办事,我见这王子一表人才,有十二分相貌,与那白雪公主十分般配,就想替他们牵一段姻缘。你来看。”说完右手平托,便浮现出一个水晶球,行者凑上前来,却见里面浮现出公主躺在一口水晶棺材之中,众矮人围在一旁,不一会儿,一个王子骑高头白马领着随从路过……
行者不待看完,便叫道:“不妥,不妥。你只顾牵姻缘,却漏了那皇后。依我老孙,便要带公主回的殿上,与那皇后当面锣背面鼓,分个善恶对错,辩个是非曲直。”玛利亚叹口气,道:“知你是这般性子,既然这样,便按你说的去办吧。我正好要渡几个人,待你此间事了,我再来配这二人的姻缘。”说完,踏云欲走,却被行者扯住衣袖,笑道:“都传你有沙中取水,指石出泉的本事。更饮一口圣水,则生者百病痊愈,死者还魂复生。你便顺手救了这小公主吧。”
圣母道:“我便有圣水,你也不曾带碗,如何拿得?”行者忙道:“自有,自有。”说完拔根毫毛,变了个海碗。圣母向那碗看了一眼,碗中便满了清水。行者谢过圣母,端着水,回转矮人房舍,他只说是圣母显灵,来搭救公主,却不提姻缘之事。众矮人有些手段,将圣水灌入身子已经发僵的白雪公主口中,果然不一刻,公主便悠悠转醒。
呆子见了,只抱怨道:“师哥却是个不通事理的,好不会做事。”行者道:“你这呆子,我如何不通事理?不会做事?”呆子道:“你若有些计较,岂不多要几桶圣水来,让老猪也喝个畅快。” 沙僧听了也不禁道:“怕是大师兄给你些车迟国的圣水。” 呆子怕行者这般作弄他,便不敢乱叫。行者才抽出空来,向公主道:“你躲在这里,那皇后怕也不会放过你,如今我师徒恰要入城面圣,倒换通关文牒,你不如与我等同行,届时父女相见,好与那恶皇后当面对峙。”
白雪公主听了,良久不语。几个矮人却放心不下,这个劝道:“你父皇怕早被那毒妇迷惑了心神,你在这里,她还三翻四次来害你,你这一去皇宫,不是羊入虎口,自投罗网?”那个附和道:“不如我们收拾些家什衣物,搬家躲躲。” 还有的道:“住在这山野之中,虽然比不得做公主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少了人心险恶,得了无拘无束。世上人总想荣华富贵,许多身外之物,却不知那清风有灵拽我袍,白云得道述逍遥的妙处。再学些采天地灵气,沐日月精华的修行练气之法,百年后那皇后白骨成灰,你却驻颜长寿。”
行者道:“不妥,不妥。我看那皇后能几次孤身来这密林里害人,怕也是有些手段,如今先将你除了,日后待你父亲气数尽了,恐怕便要害他性命。” 矮人听了行者这般说,更放心不下,道:“既然说那皇后是妖精变的,更不可让白雪公主去送死了。”
正争论处,公主却银牙一咬樱唇,狠狠心道:“非是我贪恋荣华富贵,只是放心不下生父。适才听神僧所说,此时细想,我这继母果然有许多怪异之处,自她来后,我父皇身子也是每况愈下。只怕她真是有什么古怪。”
只说白雪公主当下定了主意,众矮人劝她不得,也只能作罢。第二日一早,公主收拾些随身衣物,行者变了身粗布衣服,让她扮做一个仆人,和师徒一起上路。只走到第二日午后,方到格林国驿站,却从管事处得知那国王身子不适,已月余不曾上朝。公主听言,不禁落泪道:“我离家数月,不想竟成如此。”长老不知何日能倒换通关文牒,也是焦急。行者道:“莫急,莫急,今夜我先去宫里走走,看看到底如何。”
只说行者变作苍蝇,趁夜色飞到皇宫之内,不一会儿,找到那皇后的所在,顺着窗户缝向内张望,却见那皇后三十余岁,果然是国色天香,只是有些妖艳之感。她缓步走到窗台下的木桌前,叹口气,幽幽坐下。好大圣,细看那桌上摆设,也无什么特别之处,只当中立了一面圆镜。那圆镜从后面望去,饰有古朴的花叶枝条,显然是数百年的老物。那皇后看着镜子,自言自语道:“这几次三番,终于杀了白雪公主那贱人,可眼角也又多了道鱼尾纹。难不成肉身真的只是一副臭皮囊?只是我这般天仙也比不了的容貌,如何甘心化作枯骨脓血?”
那皇后话音刚落,却忽听有人道:“皇后莫要烦心,如今有天大的好事,送上门的灵药,可让你长生不老,仙颜永驻。” 这话说的也不如何响亮,却将行者唬的一跳,心道:“这房中明明只有皇后一个,怎么还有第二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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