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烨将炉子收入包内,又把自个儿的外袍脱了下来,披到了顾钰身上。炽热的火焰将顾钰身上的衣物几乎燃烧殆尽,虽然顾钰出来之后很快的就熄了火,但顾钰身上确实只剩下了一些破烂的布片。甚至如此沉默站立着的顾钰让宋烨想起一些古老的传说,他想,这才叫谪仙嘛。
顾钰随手接了,他倒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东西。宋烨低声说:“师傅倒是生性纯净,还真不在乎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模样。”
“我是我,又不因为这具皮囊而改变。”顾钰如此回答。
宋烨撇嘴:“师傅不在意,别人总是在意的——师傅从前不是人吧?师傅要是当过几年人,肯定养不出这般心性。”
“我是玉。”顾钰答道,“从前生在雪山之巅上,似乎是灵力汇聚而成,以天地为父母。”
“玉?”宋烨喃喃道,“那怪不得了。师傅一定是一块世间绝无仅有的白玉,不会被邪魔侵染,永永远远都纯白如雪,雷霆火焰也伤不了师傅分毫。徒儿有幸,竟然得见如此璞玉。”
顾钰回头,皱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又在说些什么?”
“师傅听不懂就算了,人间的东西,师傅不用样样都听懂的。”宋烨搪塞着他,“咱们再不去哪儿了吗?就直接回去了吗?”
“出来够久了。你的心还在修行上吗?”顾钰瞥了宋烨一眼,宋烨立刻连连点头:“在的在的,当然在的,师傅放心——回去就回去,当然是要回去的,徒儿听师傅的。”
顾钰于是有些无奈。
回程比来时快了不少。顾钰对人间不熟悉,怕错过了什么,又怕太惹人注目,因而叫宋烨走人间的大路。回程时顾钰就没想这么多,只是一拂袖子,一阵仙气无端而来,托起二人身子,扶摇直上九万里,直接踩到了云雾之上,二人便这样飘飘然向着玉留山去了。
宋烨对此倒很是新奇。人也好,妖也好,山也好,湖也好,村落也好,皇宫也好,一切在此时的他眼中都是如此渺小。当一个人站到了至高处,人与蝼蚁也没什么分别,蝼蚁与尘埃也没什么分别。而当一个人的时间被拉到同天地一般长久,那么人生百年与沧海桑田也没有什么分别,都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世间飘过一粒灰。
宋烨说:“我还以为我们弄这个鼎会很费功夫。”
顾钰说:“怎么会呢。我们是为了修行,又不是为了找鼎。”
宋烨噢了一声,但过会儿又说:“以后师傅还下山吗?”
顾钰无奈:“我们是为了修行。”
宋烨说:“修行之余呢?我们是每天每刻都在修行吗?我还要给师傅弄点新衣服来,再给师傅多买几支簪子……”
顾钰感觉脑子里头嗡嗡的,赶忙打断了宋烨的话头:“总不是和从前一样。我是你的师傅,我又不是你的——”
“师傅——”宋烨拖着撒娇般的长音,整个人压了过来,“人间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师傅不知道‘师傅’也可作‘师父’的吗?咱们师徒二人互相照顾照顾是应该的。师傅不懂人间的礼节,师傅听我的就是了。”
顾钰那时候很是无奈。可此时的顾钰却隐隐听出了些怪异的感觉——明明他是师傅,宋烨才是徒弟,怎么主动权不知不觉的就被给了出去呢?他和宋烨二人到底谁说了算,怎么宋烨求两句就成了随宋烨去了呢?
宋烨要买什么衣服,买什么簪子?宋烨要把他屋里填的和如今囚禁他的地方一样吗?宋烨到底要把他做成什么样子?难道要像人间的贵妇人一般,满身的珠翠悬珠,穿着华丽的长袍?是不是还要给他买来人间的胭脂和眉黛,把他妆点成什么模样?
男人那时候倚在他颈窝里的触感还仿佛就在身上。宋烨脑侧蓬松的褐发就是这样轻轻蹭在他的脸颊上,随着二人的呼吸而颤动着。是了,宋烨这小子兽性未消,到底是在山间长大的,到底是通了灵性的虎化人,幼年的习惯怎么也改不掉,总是喜欢倚在他的身侧,总是喜欢往他的身上靠,又老喜欢用自个儿的脑袋来蹭他。难道连这些细节也是那魔修装出来的吗?
——可那另外一个宋烨又是什么东西呢?他委屈的音调,他尊敬的态度,他言听计从,他知无不言。顾钰不由得问自己:顾钰啊顾钰,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这两个徒弟呢?你到底有几个徒弟呢?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全部想起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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