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上·下）

这些日子，关河很少到元亨殿去，也没有去长乐宫走动。把所有事务都交给了小奴们，自己则想着如何调查文身的事。他打开那本《文身簿册》，里面记载了各国文身的情形。

十几年前，兕觥先后灭掉了匏斝、犀盉、玉觚、白樽等候国，建立了北海国，自立为北海王。

这些酒囊之国，哦，是以酒器为信仰的诸侯国，自然会把自己国家的图腾文于身上。这类似于一种通行证或者族群印章。

今天是望日，可以把不当值的小奴们叫过来，让他们参加一个杜撰的节日仪式。关河自语道。

他走出内室，却不见江天，大概他还在忙着栽花种草吧。他猜想。

关河：今天呢，是望日。什么是望日呢，就是太阳和月亮可以对望的日子。这样的日子，一个月只有一天，所以是特别稀有，弥足珍贵的。在这样美好而神圣的日子里，人们会做些什么呢？

小奴们有的坐在台阶上，有的搬了檐下的小板凳坐了，有的干脆席地而坐。他们一面仰望着月亮，一面听关河说话。

关河：人们会水沐、月沐，或者泉沐、风沐。用以斋戒身心，涤除污秽，保持身体洁净，精神清明。

小奴们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张大了嘴巴。有的从凳子上一出溜，出溜到地上，大家一副不明觉厉的神情。

关河：简单说，就是今夜月亮最亮，月光最好，晒个月光浴，不仅提神醒脑，还对抑郁、失眠、消化不良、暴躁易怒等症状有奇效。

小木子：小河子哥哥，所以，今天的月亮这么厉害，我们要做什么？

关河差点背过气去，说得这般明了了，却还不懂。

关河：今天的月亮是一个月中最厉害的，那么圆，就像一张香喷喷的大饼，月光呢，就像大饼喷喷香的味道。此刻，我们就在庭院中沐浴一下月光是极好的。

关河：首先，我们左袒。

小木子：好的，小河子哥哥，我都听你的。

小奴们三五成群，自行分组围成一圈。围坐后，他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一个说，哪里有上好的蚂蚱;另一个说在水边看到了绿色的大蜻蜓，十分好看;一个说王上最近心情不大好，见了公主都不大开心;另一个说没见王上心情好过，除了对公主笑，好像没对任何人笑过。

关河：咦，你们怎么闲聊起来了呢？

小木子：座谈，我们都听小河子哥哥的。

关河：左袒，是说脱去左侧的袖子。来，左袒，静思一刻钟。

小奴们各自脱去左侧衣袖，将庭院当作浴盆，月光当作水，泡起澡来。

关河则一个个看着，偶尔记录下他看到的文身。

关河：一刻钟到，右袒，脱下右袖，冥想一刻钟。

小奴们把左侧衣袖穿好，把右侧袖子脱下来。有的左侧穿不上了，直接左右全袒了，有的扯坏了左袖，有的不会脱右袖，找别的小奴帮忙。场面一时间，十分热闹。

关河：坐正，坐直。你，驼背不行。你，别摇头晃脑。把手放在膝盖上。还有你，别躺着，坐起来，正襟危坐。好，你们看看小肚子，坐得多直。

关河：静思冥想，想一想你们喜欢我吃的东西，喜欢玩的玩具，想一想，你们最想做的事情……

关河一边假意地调教着小奴们，一边仔细观察他们的肩头、胸口、后背以及手臂等部位。倒是有几个小奴是有的，但很不完全，大部分人的文身没有在这些比较显眼的地方。也许会在脚上、腿上，甚至是肚子上也未可知。

王上的疑心病发作，我就要像特工一样，明里暗里搞东搞西的，弄得鸡飞狗跳的。关河心里说，如果不信任，就都撵了出去，都用本国的奴。想要显示包容的气度，又怕有人混水摸鱼、乘虚而入;想要斩草除根，又要放长线钓大鱼。这王者的城府与机谋真是累心得很。

关河：好了，一刻钟已到，整理好衣服起来吧。

小肚子：小河子哥哥，我刚才冥想的时候，像是回到了故乡，我妈妈，还活着。

小肚子眼含热泪地说。关河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薄而小的肩膀。

小木子：小河子哥哥，我吃到了香甜的糕点，就和上次公主赏赐的糕点是一样的。

小木子激动地说。关河安慰他说以后会吃到的。

其他小奴们也争先恐后地说着自己的美好愿望，关河一阵心酸，他感到这些孩子应该在学堂或者父母身边，而不是在这里做奴还被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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