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19）

“只要把这封信交给发画像的人，我就再也不会打扰你的幸福生活了。”克莱伊姆将写好的委托信交到瑞丝手上，瑞丝笑着放进口袋。房间的门悄悄裂开一条缝，一双严肃的眼睛透过门缝看向里面。

“哦，对了，薇姬·坎贝尔又被放回去了，走的时候别忘了把她也带走。”

克莱伊姆扯出一个疲惫的微笑:“当然。”

“别再靠近主人。”

“永远也不会。”

“证明给我看。”

瑞丝瞟了一眼桌上的玫瑰花，克莱伊姆抱起花瓶，将花瓶和玫瑰花一起丢出窗外。

“哦，任性。”

瑞丝惊呼，实际上一点儿也不满意。克莱伊姆又将亚瑟借给她的宝贵的作者的创作手稿扔出去。

“我会让他恨我。为了避免见面，在你回来之前我都不会走出这个房间。”

“很好。”瑞丝赞赏地拍了拍手。“我很快回来，你可一定要撑到那个时候。”

“会的。”

“为了我们各自的幸福，我们也要骗主人啦……”

背叛主人对于瑞丝来讲只是穿衣服一样的小事，她笑得像花一样灿烂。门外的眼睛眯起来，默默离开了。从克莱伊姆的房间里出来，瑞丝以采购为理由向女管家申请出去的机会。女管家看着这个单纯的姑娘，竟然破天荒地答应下来。等到瑞丝走远了，她从口袋里拿出枪，面无表情地塞给姗姗来迟迟的丈夫……

送走瑞丝，克莱伊姆立即将门反锁。门外仿佛有可怕的怪兽，克莱伊姆不放心门锁，又把一旁的柜子推过来抵门。做完一系列事情之后，她拉上窗帘，放下蚊帐，躺在床上等待瑞丝回来。厚重的窗帘遮住了耀眼的阳光，使得房间像晚上一样暗。纵使克莱伊姆戴上眼罩，她的大脑依旧保持清醒。

“……”

克莱伊姆默默摘下眼罩，将它丢到床铺的最里面，掀开被子坐起来。她满脑子都是瑞丝，就算躺得再久也睡不着。她再一次下床，走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条小缝，窗外的天空似乎就是她回家的倒计时。她借着一点亮光找到她刚来时穿的衣服和鞋子，将它们通通穿在身上，迫不及待地离开这个美丽而可怕的地方。最近的经历对于克莱伊姆来说就像一场梦，她觉得有必要写点什么。为了打发时间，她点上一根蜡烛，坐在梳妆台记录下这段经历。

瑞丝说好中午回来，克莱伊姆从上午等到 中午，从中午等到下午，又从下午等到晚上，瑞丝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她曾多次去窗边留意，既看不到车出去，也看不到车进来，大门就像被胶水黏住一样毫无变化。她怀疑瑞丝骗她，忽然又觉得不可能，毕竟她曾经亲眼目睹瑞丝所坐的马车离开庄园。万圣节派对就在今晚，这会儿估计已经开始了。克莱伊姆猜测小女佣忙着参加派对，以至于把她们之间的约定忘了，于是决定去外面看看。

“上帝啊，但愿我不要遇见他。”

克莱伊姆自言自语道。她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宽大的黑斗篷，将黑斗篷套在身上，随即戴上兜帽，看起来就像一个邪恶的巫婆。

“万圣节是一个快乐的日子，我可不要惊吓。另外，我并非有意食言，出去仅仅是为了提醒她。”

一起准备就绪，克莱伊姆挪开柜子，打开门出去。她一出门就看到一个捣蛋鬼南瓜，南瓜的鬼脸正对着她，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果。她不屑地踢走南瓜，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人后低着头往客厅的方向走。

万圣节，一个值得庆祝的节日。女佣们在城堡的各个地方放置捣蛋鬼南瓜，而它们嘴里的蜡烛在这时成为了克莱伊姆的照明道具。大概是为了省钱，灯台不再点燃蜡烛，克莱伊姆走路全靠捣蛋鬼南瓜。她小心翼翼地前进，尽可能放轻脚步，走廊上发出的任何一点声音都可以让她躲到花瓶后面。她向上帝祈求不要遇见他，上帝听到了她的愿望，大方地满足了她的要求。走了一路，克莱伊姆都没有遇见一个人，她小心地、悄悄地、幸运地、顺利地来到客厅。

克莱伊姆还没有进去，人们高兴的歌声率先传进她的耳朵，随之而来的还有乐师伴奏的音乐。趁没人注意 ，她迅速溜进去，将自己藏在窗帘后面。人们沉浸在万圣节的快乐中，有的唱歌 ，有的跳舞，有的吃东西，有的互相交换万圣节的糖果……他们忙着开心，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当然，就算克莱伊姆被发现也不会有人在意。毕竟她现在打扮得像个巫婆，人们只会把她当做巫婆的扮演者。

上帝保佑！成功混进来了！接下来只需要找到瑞丝……

（20）

克莱伊姆小心揭开窗帘，仔细地环顾四周:她看到管家夫妇在舞池中央跳舞、看到园丁坐在角落里忘我地吹笛子、看见女佣们成群结队地走向某个地方、看见亚瑟拿着红酒杯，微笑着和几位女士（原谅我不用淑女这个词，对我来说接受过礼仪培训的女性才能称之为淑女。蒙哥马利庄园的女性大多数为佣人，她们为了钱来这里工作，资金上的不足无法让她们接受礼仪培训。克莱伊姆从前一直在接受淑女培训，按照这个逻辑，庄园里只有她才可以称之为淑女。）说话……克莱伊姆看其他地方尤其认真，唯独亚瑟那里仅仅扫了一眼。呵 ，吸血鬼，即使受到女士们的喜爱也摆脱不了这个身份。她看了好几遍都没有发现瑞丝，正想换个视野好的地方继续找，几位女士将她堵在了她所在的地方。

“女孩们，瞧瞧这是谁。”一位女士调侃。克莱伊姆记得她，她叫做“多琳·梅尔维尔”，她们曾经一起干过活。女士们用奇怪的目光望着克莱伊姆，克莱伊姆恨不得找一条缝钻进去。她们当中的一个人叫道:

“蓝色眼睛，是伊娃，主人的爱人！”

“……”

克莱伊姆皱起眉头，满脸写着“厌恶”。这个称呼让她恶心，再夸张一点她恐怕会吐出来。女士们很欣赏她的表情，捂住嘴“咯咯咯”地笑。

多琳开玩笑道:“爱人？真的吗？”

“真的！”女士们齐声说道。克莱伊姆听不下去了，正想绕过她们走，多琳用力抓住她的手腕。

“伊娃，方向不对，主人在那边。”多琳的手优雅地指向不远处的亚瑟，克莱伊姆的脸色十分不好看，试图抽回手，多琳的手像钳子一样紧抓着她。

“放开。”

“她这是害羞了吗？”多琳再一次问女士们，女士们不约而同地点头。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那就让我来帮帮她吧，主人很想念他的伊娃呢。嗨，主人，伊娃在这儿——”

多琳忽然抓紧克莱伊姆的手，连拉带拖地将克莱伊姆弄出去，女士们识趣地为她们让道。她正要走向亚瑟，克莱伊姆心里一惊，狠下心撞了多琳一把，多琳带着她一起摔倒地上。一个人注意到了这边，接着是两个、三个、四个，越来越多，两个人瞬间成为全场的焦点。管家夫妇顿时停下来，两个人的注意更多在克莱伊姆身上。

“多琳？！”

女士们看到这一幕，连忙过来搀扶多琳。多琳大惊失色，害怕地捂住脸，扯着嗓子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莱伊姆成功抽回手，自顾自地站起来。她刚要开溜，却又被一个人抓住。手的主人不满地看着她，憋嘴道:“站住！不准走！”

“那是她活该！”克莱伊姆讽刺地说。手的主人加大力度，恨不得把克莱伊姆的手掐断。她看向亚瑟，大声说:

“主人！伊娃不听话！”

“伊娃？”

听到这个名字，亚瑟立即看过来。一位女士为了让他看清欺负同伙的家伙，粗暴地扯下她的伪装，映入眼帘的果然是他的伊娃。“伊娃遇到了麻烦，现在正是需要你的时候。”一个声音对亚瑟说。他默默放下酒杯，连声招呼都不打，无视面前的女士走过去。他身后的女士咬着帕子，愤恨地瞪着克莱伊姆。

“你这家伙……”

克莱伊姆又羞又恼，下意识往后看，突然感觉浑身发凉。亚瑟过来了！他越是靠近，那段恶心的记忆越会闪出来，克莱伊姆恨不得立即从这里消失。她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手的主人，推开阻挡她的女士往外跑。

“伊娃？伊娃！等等！”

眼看克莱伊姆要出去了，亚瑟也跟着跑起来。克莱伊姆刚出去，一根木棒突然从黑暗里伸出来，重重地打在克莱伊姆头上。克莱伊姆脚下一顿，缓缓闭上眼睛，软软地倒在地上。亚瑟停下脚步，看见女管家从大花瓶后面走出来，顺手扔掉手里的木棒。她向亚瑟使了个眼色，拉起克莱伊姆往书房的方向走。

……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克莱伊姆挣扎着醒了过来。她觉得她的头很痛，很重，仿佛要裂开了。映入眼帘的既不是房间，也不是走廊，而是多了几根铁杆的书房。 伤害过她的人凑在一起，时间仿佛回到了充满痛苦的昨天。

“主人，庄园里出现了叛徒。”女管家报告说。

“什么？”亚瑟疑问。

“瑞丝要放走您的食物。就在今天早上，我听到了她和食物的计划。”提起瑞丝，女管家不由得露出厌恶的表情。“这个粗野而自私的小丫头，因为贪恋您对她的好，所以想要独自占有您。她来向我请假，我假装放走她，然后拜托我的丈夫跟上去解决了她。”

“她死了，我亲手埋了她。”巴郎弗瑞希得意地说。“她身上的委托信也被我烧了，不会再有人打上伊娃的主意了。”

这话犹如睛天霹雳，劈在克莱伊姆 头上。克莱伊姆颤抖着抓着铁杆，任由泪水从眼眶里跑出。瑞丝死了！最后的希望没有了！她真正坠入了地狱！

“主人，她醒了。”女管家眼尖地注意到克莱伊姆这边。亚瑟走过来，半跪在克莱伊姆面前，湛蓝色的眼睛里尽是温柔。

“伊娃，瑞丝死了，再也没人打扰我们了。”

“为什么……为什么……”

克莱伊姆不知道是问亚瑟还是问自己。亚瑟露出绅士标 准的笑容，透过铁杆的间隙 抱住她，轻轻拍了拍她 的后背。克莱伊姆难过地抽泣着，浑身都在颤抖。

「因为我爱你啊，这里是属于我们的伊甸园。」

（21）

“丽丽……醒醒……丽丽……”

奥维丽隐约听到一个叫唤声，接着肩膀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一张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在昏黄的灯光的映照下面对她。哦，亲爱的读者们，请不用惊讶，那不是鬼，脸的主人正是奥维丽的双胞胎姐姐奥维亚。

奥维丽坐起来，眯着眼看向窗外。窗外灰蒙蒙的，像被粉刷匠刷上一层灰色油漆，她又拿起枕边的怀表看了看，5:00，距离正常起床时间还有半小时呢。

“姐姐，怎么了？”

奥维亚紧张地说:“你忘记罗西昨天交给我们的任务了吗？今天要早起帮她拿东西！”

奥维丽一愣，如同被泼了一桶冷水，彻底清醒过来。对了！女管家安排的任务！昨晚她玩得太疯了，回到房间倒头就睡，以至于忘了这件事。奥维亚见她终于想起来了，抓起椅子上的衣服丢给她。

“快点，要迟到了！”

奥维丽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换衣服梳洗。然后，她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托盘，托盘上有一个精致的首饰盒还有一堆化妆品。她姐姐也拿着一个，上面叠放着一件水蓝色的礼服。两个小女佣打开门出去，一个中年妇女板着脸站在门外，她的那双锐利的灰色眼睛仿佛要把她们看穿。

“太慢了，双胞胎。”女管家不满地说。奥维丽吓得缩了缩脖子，正要低头认错，奥维亚挡在她面前。

“明明是你来早了，你叫我们五点半去找你。”

“哦，我记错了。”女管家动了动嘴皮子，脸上的表情跟被胶水粘住似的没有任何变化。“对不起，跟我走吧，我们要尽快给伊娃打扮。”

奥维丽感激地望着姐姐， 奥维亚瞟了她一眼，自觉跟上女管家。奥维丽和姐姐并排走在女管家身后。

作为庄园的佣人，每个人每天都有特定的任务。为了完成管家派发的任务，佣人们每天都会起的很早。尽管双胞胎提前起床，仍在走廊上发现不少人。巴郎弗瑞希走在她们前面点灯，她们很快到达目的地。

女管家和双胞胎的终点是书房，据说里面有很多珍贵的书籍，同时也是她们的主人日常工作的地方。除了主人自己、巴郎弗瑞希、主人信任的人，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奥维丽还是第一次进来。（你问我主人这么霸道，书房的卫生怎么办？为了保护书籍以及工作文件，书房的清洁工作由主人最信任的巴郎弗瑞希负责。）书房里的书深深吸引奥维丽，奥维丽总忍不住看过去。书房有很多书架，每个书架上摆满了书，整齐地排成一排。奥维丽的视线里不是书就是书架，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书。世界上所有的书仿佛都汇集在这里，她愿意将这里称之为“书的国度”。

奥维丽不知不觉跟女管家走到一个办公桌前，在女管家的吩咐下把托盘放到桌上。她和姐姐自觉远离办公桌，忽然在办公室旁发现一个巨大的铁笼子。

“里面装着什么？主人的宠物吗？”奥维丽疑惑道。想到她们来帮伊娃化妆，她自然地把伊娃抛到脑后。女管家提着灯走到铁笼前，用空闲的手轻轻拍了拍铁杆。

“伊娃小姐，您该起来了，用餐前我们务必要帮您打扮好。”

奥维丽大吃一惊。她的上帝啊，笼子里锁的是伊娃？主人的心上人？开什么玩笑！为什么她会受到这样的待遇？

“叮……叮……叮……”

空气中响起轻微的锁链碰撞的声音。女管家将灯凑近，一个和她差不多大小的女孩正蜷缩在笼子的最里面，她的脚戴着又大又笨重的镣铐。她抬起头，仿佛被抽走了灵魂，湛蓝色的眼睛失去了光泽。

“姐姐……她……”

奥维丽看向姐姐，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她知道薇姬喜欢主人，而主人却不喜欢她。即使如此，薇姬还能在这里享受贵族小姐的待遇。伊娃是主人的心上人，庄园里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他那么在意伊娃，为什么伊娃会像家禽一样关在笼子里，还给她戴上脚铐？

“蓝色眼睛，她确实是伊娃。”姐姐的语气里充满肯定。奥维丽还想说什么，女管家突然看向她们。

“你们两个过来给伊娃换衣服。”女管家一边吩咐一边拿出钥匙开锁。奥维丽心里发毛，还是被姐姐拉过去。她不敢进去，姐姐钻进笼子将伊娃拽了出来。

“丽丽，去拿衣服。”

奥维亚知道奥维丽害怕女管家，主动叫奥维丽拿衣服。等奥维丽把衣服拿过来，她抓着伊娃的手问:“我们该去哪里给她换？”

“书架后面，这里的任何一个地方是可以。”女管家平静地说。“天还没有完全亮，黑暗就是我们的遮羞布。”

“好吧。”奥维亚将伊娃拉到书架后，奥维丽连忙跟上去。或许伊娃的灵魂真的被抽走了，奥维丽和姐姐在帮她换衣服的过程中她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没有动，或者变换一个表情。奥维丽看着这样的她越发觉得心慌。换好衣服，奥维亚再次把伊娃拉出去，按在女管家事先搬过来的凳子上。

伊娃默默坐着，女管家拿起梳子为她梳头:“对于你来说，被主人爱着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他那么帅气，温柔，富有，简直十全十美。我知道你还没有结婚，甚至没有交男朋友，你的家人或许还在为你的婚事发愁。主人爱你，恨不得把他所有能拿出来的东西给你，他就是你的丈夫的最佳人选。你终究要嫁人，留在这里和回家有什么区别吗？如果你真的回去了，和你结婚那个男人不一定比主人好，你一定会后悔当初做出的决定……”

“……”

女管家自顾自地说了很多，奥维丽越听越觉得害怕，后来忍不住躲到姐姐身后。奥维亚安慰似的抓住她的手:“丽丽，别害怕，主人真的很爱她。”

“她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她接受了主人的爱呀。”

“我记得她来这里没多久。”

“确切来说是一个多月。”

“主人对她一见钟情吗？”

“是的，还因为她和主人都有蓝眼睛。”

“主人爱她，她未必爱主人。”

“……所以她才变成这副样子。”

“伊娃不是她的名字。”

“是的，她被主人当做圣经里的夏娃，所以有了这个类似的名字。至于主人，他把自己当成了亚当。伊娃原来叫做‘克莱伊姆·玛里奥曼尼·斯里安卡’。”

“亚当和夏娃是世界上第一个男人和女人，而他们是庄园里仅有有蓝眼睛的两个人。”

“是的。”

“伊娃好可怜，她明明不愿意接受。”

“可是女管家说的也没错呀，从另一个角度来讲被主人爱确实是件好事。”

“或许是因为这里只有伊娃一个有蓝眼睛的女性。”奥维丽瘪嘴。

双胞胎看着女管家给伊娃做发型，看着她给伊娃戴上发饰，看着女管家给伊娃化妆，伊娃依旧不为所动。奥维丽看着她的目光充满同情。被主人爱真的好吗？伊娃已经变成木头人了。伊娃不想接受，却被迫接受，奥维丽只觉得伊娃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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