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历23年三月,荆蛮一族惨遭屠杀,无人生还。
姜楣的脖颈处带着她的成人礼物银项圈,头上带着银铃钗,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响。她的右脸上有着一道长长的红印,染红了她脸颊上的痣。姜楣黑色的眼眸里泛起了点点泪光,她仰着头没让眼泪流下。她的双手被粗糙的麻绳捆绑,勒出了红痕,她的衣服有些破烂,赤着双足,绳子被狠狠的向前一拽,姜楣不得不加快了步伐,同时不忘恶狠狠的盯着抓她的人--景国少将军顾长风。
顾长风一战成名未曾败北,在景国德高望重,地位颇高。他一只手抱着头盔,身上穿着厚重的铠甲上面沾满了血迹,腰间配佩刀的刀鞘也同样充斥着血腥的味道。他的鼻梁跟眉眼处有些小的划痕,灰头土脸的样子有些狼狈。
他带着姜楣来到了府邸最内侧的一件宅子,替她松开了绳子,上前检查她的伤势,轻声说道:“这里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姜楣不清楚他到底是何意,又要刷些什么轨诡计,心中满是愤恨,眼前的人就在方才杀光了她的族人,强行将她带回了京城,要不是因为他,姜楣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异族公主。
“我欠你的,你和你族人的血债,顾某死不足惜”姜楣扬起手就要扇他一巴掌已解心中的愤恨。顾长风拦下了她的手,握住她的手臂,却没有想到姜楣伸出了另一只手还死扇了他一掌,他没有怨言,低头看着姜楣赤着脚离去。
顾长风送来了一双鞋子放在了门外。
姜楣不像其他被俘虏的人一样一心寻死,她要活着,她只能还在这个地方苟且偷生。
她讨厌顾长风,讨厌他的样子,讨厌他的声音,讨厌关于他的一切。她讨厌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但是姜楣知道,如果她想要离开这里,顾长风就是她离开这里的筹码。她掀开门帘,看着站在门外的顾长风,暗自笑了笑,不久之后,她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姜楣想要离开这里,就先要假意屈服于顾长风,这样才能接近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春光正好,院子里的梨花开了满树,如同冬日的落雪一般。姜楣迈着小步忍着心中的厌恶贴身来到顾长风身前,故作娇媚,指尖划过他的脖颈又环绕住他的腰,顾长风连忙推开她快步离去,走的时候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真是个榆木脑袋”姜楣的双手搭在栏杆处,晃荡着双足看着远去的顾长风,她勾唇一笑“没关系,种子已经种下了”
这蛊无色无味,只需要接触皮肤便可以种下,下蛊七日便会身体僵化,痛感放大,皮肉就算被风吹过都觉觉得疼痛难忍。这是她们荆蛮地区特有的蛊术。“到那时候我只需要趁乱逃出去…”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天过后,顾长风每日都来找她。头一天顾长风带了两个粽子和一瓶药膏傻愣愣的站在她的门外,他敲了敲门“我带了吃的”却没等来姜楣的回应,只好将吃食放在门外。顾长风还喜欢在院子周围偷偷的看着她,令姜楣不解,不清楚他想干什么。
对于顾长风而言,自己有愧于姜楣。景历23年三月,因荆蛮叛乱,领命前往讨伐。事后据百夫长密报,叛乱之事皆为朝中奸佞诬陷,为了铲除异己。顾长风沾满鲜血的双手紧紧捏着手里的纸条,看着带血的佩剑发呆。夕阳下落,他朝着插进草丛里的剑跪下磕了个头。“我,错屠一城良民”
他将准备俘虏的荆蛮公主备着皇帝偷偷带回了府中,只为仅存的一丝良知和愧疚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
“我欠你的,你和你族人的血债,顾某死不足惜,更何况只是被下了个情蛊呢”顾长风摸了摸有些冰凉的脖颈处暗自嘲笑道,自从那天过后他似乎真的喜欢上了那个荆蛮公主。他倚在栅栏旁看着手中的书卷,看到姜楣打开了窗子偷偷的看着她,与姜楣的视线碰撞后姜楣厌恶的看着他关上了窗子,惹得顾长风不知所措。
“恨我是应该的,她给我下蛊,应该是想助她离开吧”顾长风看着手腕处蔓延的蛊毒,身体有些僵硬,呼吸也变得更加困难。他收拾出了一个包袱往里面塞了许多银两,冲进姜楣的房间,却意外撞见了准备出逃的姜楣。
“你放心,就算是欺君之罪,我也绝对要带你离开”他拉起姜楣的手朝着郊外跑去,穿过草丛踩过花田,他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喘着粗气,蛊毒已经延伸到了脸上露出恐怖的青筋。他的另一只手捂着胸口“往西十里,便能找到你来时的路”
“追兵就交给我了”顾长风连自己都顾不上了,却一心想着助姜楣逃跑。
“你中蛊了”(他为什么助我逃跑…)她到底不是那种心狠之人。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我一早就知道,但是我无悔”顾长风将包袱交给姜楣“这是我欠你的”在姜楣临走之前,顾长风将她拉进怀里,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了句:“你这情蛊…种的可真深啊……”
他松开了抱着姜楣的手放她离去。孤身一人站在风中,少年的身姿挺立,却已是僵硬,他的手里紧握着从姜楣身上取下的银铃。
姜楣的脑海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和他在一起的画面:他为了讨好自己,买来了带有厚厚糖霜的糖葫芦,小心翼翼的坐在她身旁哄着她接下糖葫芦。那是她第一次吃到这么甜的东西。
在她难过时,一直在远处静静地站着,不会来打扰她,等她起身时递上来一张手帕。
还有那次,他送来了粽子和药膏,自己开门看了一眼又将房门重重的关上了。她挨着房门听外面的动静,过了大约有一个时辰,才听到顾长风离去的脚步声。她开门拿走了粽子和药膏。那药膏冰冰凉凉的,抹在伤口上好的很快,粽子虽然有些发凉,却也是极致的美味。
但是无论他如何讨好自己,她就是不理睬,装哑巴,不给他好脸色看。真是好笑,姜楣还记得第一天来京城时,一进府里顾长风连忙为她松绑,看着自己手上的伤痕怅然若失…他想用手轻轻的抚摸过伤口,又怕弄疼了她,到最后还是没有下手,
“很疼吧…”他的眼里分明就是…
姜楣跑着想最后看他一眼,回头时头上披的纱滑落,看见他远远的站在山岗一动不动,看着他挺立的身姿,知道他现在忍受着多大的痛苦。少年回头,对上了姜楣的视线。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小丫头,后来你逃出去了吗”
顾长风蛊毒发作,视线迷离。
少年到死都以为,姜楣下的是情蛊。
“我喜欢你,你却恨不得拆我得骨,取我的命”
后记:将军顾长风,公高盖主斩除奸臣,早已成为朝堂的众矢之的。后罪私藏贼女,又因身如僵木,口不能辩,被朝堂奸佞小人诬陷,数罪并罚,景国二十六年秋,处其削骨之刑,血尽而卒。
“听说了吗,顾将军死的时候手里还握着一个银铃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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