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倨引山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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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枳衍把记完分的纪律表交到安主任手里的时候,还有些恍惚不觉。
安主任看到她这样子,眉毛一挑:“许枳衍,回神,马上要上课了,下节是数学,你要是还这个样子会被你那班主任砸粉笔头的。”
许枳衍这才后知后觉,哦,原来,已经走了那么远的路了吗。
她垂眸遮住眼中不明的神色,笑了笑:“谢谢安主任啦!”
趁着安主任低头看纪律表的时候,许枳衍闷不做声打算开溜。
只是刚溜到办公室门口,便听见安主任一声大喊:“等等!”
许枳衍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
就知道逃不掉。
在一中里有一个段子:”不要开溜会变得不幸——欲言又止安老爹。”
这说的就是安主任,交代完事情没有一句“等等”让你停留那是他的失职,据说如果安主任没有喊着说出这句话,那他绝对被人顶包了。
许枳衍想到这里,便抬眸朝安主任望去,试图借助他的表情确定这次发生了什么。
只见安主任双手捏着记律表,纸页被捏的皱起来不少,他脸上是以往都少见的面无表情,许枳衍却从他的动作中看出一丝惊慌的意思。
许枳衍下意识抿唇,哦豁,不会惹事了吧。
“陆折鹤,旷课去抽烟?”
安主任语调有些颤抖,但还是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嗯,在万卷楼三楼男厕所碰见的。”
许枳衍说到这里顿了顿,随即又补充说道:“扔烟头还挺熟练,应该是个惯犯。”
安主任听到前面一句就已经表情有点恍惚,听到后面一句更是一向壮硕的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记他,有什么不能吗?”
许枳衍看着安主任的样子,犹豫了一会才开口询问。
安主任扶住桌子,脸上明晃晃写着“我快纠结死了”几个字,神色有些恍惚:“他是理科年级二十多名,家里还有背景,之前打架都只给予警告。这次比起之前不算严重,正因如此也才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整他了。但你记了,又不能坐视不理……”
安主任又恍惚的叨叨了几句,有点小声,许枳衍没听清,于是干脆垂眸盯着地面。
理科二十多名啊,怪不得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每次只看文科和理科前二十名的名字和月考总成绩,二十名往下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折鹤啊。
她忽然开口:“要不然,邀请他下周一升旗仪式上做个发言?”
“嗯?”
安主任还没从陆折鹤的打击下回过神,一时间对于许枳衍说的有些恍惚。
许枳衍抬起头,看着安主任,眼眸里不带任何情绪,只是一字一顿平静的重复着先前说的话:“我说,要不然,邀请他下周一升旗仪式上做个发言?”
安主任有些涣散的眼眸这才汇聚了一丝明亮:“可以。”
许枳衍暗暗松了口气,安主任刚才那样多少有点吓人,回神了就好。
又想到刚才安主任松口同意,她脸色有点古怪。
像抽烟旷课这样的违纪行为本来就是应该对着全校师生念检讨的,严重的会给予处分留记个人档案。但瞧安主任刚刚同意的样子,像是不知道这种检讨式的惩罚一样。
许枳衍:get安主任把柄一个——没有记住处分所有方式qwq
“安主任,我回去上课了。”
许枳衍象征性打了声招呼,脸色平静,从容的跨出办公室门。
这次安主任倒是没有在后面喊一句“等等”了。
今天,周五了啊。
——
六月的夏天总是很炙热,好在七点钟太阳还被云遮住,只余出一些不太灼热的金光洒落。风吹起来带着点微凉,安抚住了国旗下乌泱泱站了一片的人浮躁的内心。
操场上大部分学生手里都拿着书,争分夺秒的翻来翻去,小声的念叨着。
简短而隆重的升旗仪式过后,广播就诡异的寂静了一分钟。
高三学生依旧不停的将手里的书翻来翻去,高一高二的学生则低头小声讨论了起来。
“什么情况啊这是?”
“该不会广播又坏了吧?”
“没准儿呢,要我说,一中能不能出点儿钱换个广播?一个月有八千次出问题,烦都烦死了。”
然而没过多久,广播员带着点颤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操场,勉强压住了那一片窃窃私语:“下面请,高二四班陆折鹤同学上台演讲,呸,检讨。”
全场一片哗然,连大部分高三学生都堪堪停下了手里翻书的动作,抬头望着主席台。
陆折鹤,上次那个和人打架只被给予了全校通报批评警告处分的人要上台检讨?
真不是这回杀人了吧?
陆折鹤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缓步走上了主席台。
他左手手里捏着一张只写了三行字的检讨,放置在面前,右手将话筒拿了过来,对着话筒“喂”了一声试音。
确认话筒没有问题后,他抬眸,望着主席台下乌泱泱的人群,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开口:“大家好,我是高二四班陆折鹤。”
他轻轻垂眸,一脸虔诚,认真读着面前的稿纸:“在上周四,我旷课去抽烟,被当天值班的同学抓住了,我深深的感到抱歉。抽烟和旷课都是不良行为,我身为学生,确实不应该这样做。”
台下的安主任一脸激动,眼含热泪,接受着周围其他老师崇拜的目光。
陆折鹤居然认真写稿子,认真读稿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所有人一直写不好的难题放在那里,有一天你发现你的资料上这题自己把自己写了,但其他人都认为这题是你写的。谁懂?谁懂!
时间倒回到上周五。
安主任把陆折鹤叫来办公室谈话时,他心底有一丝忐忑,但还是强行按捺了下去,露出一副深高莫测的样子:“陆折鹤同学啊,抽烟旷课实在不是一个学生应该做的……”
“所以呢?”
陆折鹤神情恹恹,身子歪靠在桌子上,不耐烦的开口打断了安主任。
“所以陆折鹤同学有没有兴趣在下周一做一个演讲?”
安主任脸上堆满了笑,看起来慈祥和蔼,似乎是真的希望他能上台演讲。
陆折鹤抬眸扫了他一眼,嗤笑一声。
还挺像回事。
——如果没有他抽烟旷课被抓在先,他或许就真信了。
“没兴趣。”
陆折鹤懒懒的打了个哈欠,从桌子上直起身子就要走出办公室。
“等等!”
安主任急得大喝一声,陆折鹤却是连脚步都未曾半分停顿。
“稿子你写,写什么都可以,只要检讨你的错误,顺便给你高三的学姐学长们高考加油就行。”
安主任生怕陆折鹤走出这个办公室他就请不回来了,平生第一次语调急得像唱rapper。
陆折鹤听了这话堪堪停下了脚步,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眸,他敛眉,语调平缓:“安主任说的是真的?”
安主任一看陆折鹤的动作,觉得有戏,连忙开口:”骗你我跟你姓!”
陆折鹤扬了扬嘴角,语调依旧波澜不惊:”下周一,我会上去的。”
回忆结束,安主任望着台上难得规规矩矩穿校服的少年,差点忍不住给他上去送一个大红花。
主席台上的少年乖顺的低头垂眸读稿子,清冷的少年音伴着习习清风袭来,给人一种安定之感:“我深刻认识到我的错误,并在此忏悔,向那位值班同学和全校的同学、老师,道歉。很抱歉,给你们带来了不良影响。”
下一秒,他抬眸望着整个操场。
带着少年的恣肆张狂,居高临下,眸中是能烧尽苍穹的一团明亮而炽热的烈火,语调依旧波澜不惊:“我知错,但不改。”
“希望那位同学能够再次抓到我哦。”
话音未落,安主任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整个操场顿时落针可闻。
许枳衍闻言偏生抬眸,目光掠过飘扬的红旗,主席台,那张被捏在手里的纸,最后落在台上的少年身上。距离不算太远,她看得清他的眉眼。
此时云已被风吹散,温和不刺眼的金光洒落至主席台上,为他镀上一层温顺的光晕,衬得他眉眼温顺了几分。
陆折鹤垂着眼睑懒懒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微微水光,漫不经心的抬眸,恰好对上了她的目光。
两双各自有光的眸子交错,风吹开了篇章。
许枳衍分明的看见,他眼里的沉寂湖面中燃着一簇烧尽苍穹的烈火,明明应该极为矛盾,却又极为相衬,令人沉溺。
他身上温和的光晕和略有几分温顺的眉眼都掩不住他眼中炽热的光与焰。
他好像生来就该恣肆嚣张,整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困住他半分。
是热烈的少年。
是陆折鹤。
是耳边热烈的风和蝉鸣聒噪的夏天。
是胸腔里清晰可闻的心跳。
是台下悄悄握紧的手心里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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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年盛夏对许枳衍来说格外炙热,以至于后来的每年夏天她都恍若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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