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南宫小路还是照常去学校上课。那个男人给她安排的住处十分巧妙,看上去就像她从一栋楼里走出来一样,但其实谁都不会看到她是从楼后转角一个堆满残败花盆的小破平房里出来的。
最近人贩子贩卖儿童器官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的,而且组织十分庞大,警方到现在抓了数十人,却只是浮在江面上的水草,连真正的犯罪组织一根毛都没碰着,因此整个上海人心惶惶,特别是小学生的家长,每天下午天没黑,就禁足自家小孩,上学路上也是车送到校门口,等孩子进了校门走到自己班级里,大人们够得长长的脖子才松下来。
这段时间,南宫小路每次走进学校,都感觉自己走进了动物园,门口的保安是收门票的,外面恨不得扑进去的家长们都是想抢到优惠券的游客,疯了似的把头往里凑,好像进去的不是自己的孩子,是他们的胳膊腿儿,生怕跌了断了。
人贩子贩卖儿童器官?她现在可是被走私犯挟持监视,用来掩人耳目的存在,就算被拐卖了,她的处境也就是从这个贼窝转移到那个贼窝而已,没什么变化。
反正像她这样没根没底,无父无母的小孩,就算买的荒山野岭杀人灭迹,也不会掀起什么波澜,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第三个人知道。
“啪!”书包砸在课桌上,把白明明吓得一激灵,他正在看漫画,以为老师悄咪咪潜伏过来,抓个正着,脸色煞白地一抬头,看见他那个十恶不赦的同桌面色不善地看着自己。
“又怎,怎么了?”他内心开始打鼓,这个欺内怕外的人,自己啥都没做又哪里惹到她了?
南宫小路笑眯眯地:“没怎么呀,我就是看你过的比我好,我心情不好。”
“……”我*妈?
你心情不好也要跟我挂上钩,你咋不上天呢。
她掏出数学课本,翻开第四章,整数。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一三得三,一四得四……”
“喂,我们都学整数了,你背什么乘法口诀表?”白明明翻了个白眼。
某人根本没听课,刚才还煞有其事地翻开课本,拿出钢笔做得端端的直视黑板,才多一会儿功夫就倒在课桌上再也抬不起头了。
睡得像死猪,哈喇子流一课本。
白明明嫌弃地向左移得不能再移了,他心想,怎么会有如此不顾形象的女孩子,如此没心没肺的奇葩……
连老师都不想管这个奇葩,任由某人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放学才像定了闹铃一样猛地抬起全是印子的脸,说了一句:啊,放学了。她收拾课本背上书包。
而这时,白明明的噩梦才刚开始。
只见某人拖着自己走出学校,眼见着白明明的爸爸开着车,他晃下车窗,笑着对南宫小路说道:“小路,放学啦,赶紧上车回去吃饭!”
“好嘞,叔叔!”南宫小路跳上了车。
……太不要脸了,怎么可以这么自然地蹭饭!白明明悲哀地想着。
关键是爸爸妈妈都很喜欢南宫小路,关爱得像自家闺女,而他反倒像个捡来的。
最可恶的是这家伙在自己面前横得像一只恶犬,在老师、自己爸妈面前温顺又乖巧,活脱脱一个单纯可爱的邻家女孩,他想,要是奥斯卡最佳精分奖颁给这货绝对名至实归。
有时候他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对谁都那么好,唯独对自己凶神恶煞,活像个母夜叉。
这个母夜叉还天天抢走自己的爸爸妈妈。
“小路多吃鱼肉,多吃菜。”妈妈又夹了一筷子鱼肚上的肉,放在南宫小路碗里。
“妈妈,我也要吃鱼肚肉。”白明明眼睁睁看着鱼肚子上的肉越来越少,南宫小路碗里的肉越来越多。
“你自己没长手啊。”妈妈白了自己一眼。
白明明:“……”
他默默地在心里流泪。
突然看见自己碗里多了好几块鱼肉,白明明疑惑地愣了一下。
“你看看人家小路,就是懂事,知道明明爱吃鱼肉,自己都没舍得吃的,都给你了。”妈妈不无教诲地说着。
啥?白明明一转头,看见她碗里的鱼肉都没有了,这货还对自己露出一个迷死千万人的笑容:
“明明哥哥,多吃点。”
“明明哥哥”四字着实让白明明浑身抖了一下,腻歪得他筷子差点掉桌下。
饭后,这人总是跑到厨房收拾这收拾那,忙前忙后跑来跑去,妈妈总是推着她说:“去去,到客厅跟明明做作业去。”
“不,阿姨,我马上就洗完了,您去歇着吧。”她麻溜儿地收拾着碗筷,动作娴熟。
然后白明明就听见妈妈轻轻叹了一声。
“唉……真是可怜的娃。”
等到两小孩趴在客厅做完作业,已经是快九点了,妈妈又劝南宫小路:“天太晚了,就住这儿吧。”
“不了阿姨,我回去还要收拾东西呢,我先走了,明天见!”她说着,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
妈妈站在门口目送着南宫小路渐渐走远的身影,突然有些后悔没留住她,嘴里还在喃喃:“我怎么这么糊涂,天都黑了让她一个小孩走那么远的路……”
“妈,您别担心她,她一个人能打死一头熊!”妈妈的喃喃自语让白明明听见,他回了一句。
“去,回你房间去!”妈妈不客气地说道。
白明明瘪瘪嘴,什么嘛,就知道凶我。我又没撒谎,这家伙手劲有多大我可是领教得一清二楚……
他就没见过南宫小路在谁手上吃过瘪。
欺负自己,她靠一双拳头,欺负别人,她靠一张嘴就能堵死一群人。
晚上路过爸妈的房间,他隐约听见什么“小路”,不禁留意听了一会儿。
“……小路那个孩子,也是苦命,又没爹又没妈,每天住在那样不三不四的地方,还这么坚强努力地上学……唉,太不容易了。”妈妈的声音。
“我们也就最多能够弥补一点物质上的关心,唉,但不管怎样,我们也替代不了真正的父母,我们做到这样已经可以了……别太难受。”爸爸接着说。
“还好明明跟她关系很好,也算有个伴,不至于太孤单。我看她跟明明在一起玩的时候笑得很开心呢。”妈妈的声音带着笑意。
啥?!开心?她是很开心,欺负我很开心嘛。白明明想。
不过,这么说的话,南宫小路的身世貌似很悲惨?没爹没妈?还住在不三不四的地方?
白明明好奇极了。看不出来啊,他觉得没爹没妈的孤儿都应该是电影里看起来孤孤单单没朋友还总是被欺负的麻杆身材,可她南宫小路怎么看也不像是孤儿啊。
第二天,他决定中午放学偷偷跟着南宫小路回家。
跟出校门,跟着渐渐远离喧嚣的大街,白明明看见她拐进一条小巷里,他忙跟进去,又看见她折进另一条更窄的道道里,又三拐四拐,白明明跟得有点晕乎乎,怎么拐了十八弯似的,还没到呢?
终于,他看见她不拐了,走到一栋楼后面,等他悄悄跟到大楼后面,却不见人影了。
奇了怪了,他左看右看,楼后面是一片空地,地上全是滑不溜叽的青苔,角落里堆着一堆破花盆,花盆依靠着一间破烂倾斜的小平房,门矮得钻不下一个人……除此之外,没地方可以容纳人了。
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后背被推了一下,他差点一个趔趄摔倒。转头一看,他跟踪对象正定定地瞅着自己。
“我以为谁呢,原来是你跟踪我。”南宫小路饶有兴味地盯着他,仿佛在观赏什么新大陆似的。
“我我我,我没跟踪你,我是路过!”白明明没底气地喊道。
她一只手摸着下巴,眯着眼靠近他:“真~的吗?”
“呃呃呃你想干什么?”白明明看她毒蛇一样的靠近自己,连忙往后退,书包抵在了墙上。
逼到不能再逼的位置,她停了下来,说道:“下次想跟我一起放学回家就直说嘛,不必偷偷跟着我。”
白明明看到她面部表情阴气沉沉的,一股做贼心虚的感觉升起来,弱弱地招供:“我就是想看看你住在哪里……”
南宫小路奇怪:“为什么好奇这个?”
白明明可不会说是我偷听父母谈话才想知道的,他说:“我我我关心一下你不行吗!”
“不是不行……好了,现在你看见了,可以回去了吧?”她说。
“啊?你住哪儿啊?”白明明看来看去,也没找到哪儿可以住人。
“你看不见吗?那么大一个房子在那杵着!”南宫小路手指着那个堆满花盆和青苔,有点塌陷的房子。
……那是人住的地方?白明明惊了。
“你不会告诉我你住这里面吧?”
“是啊。”她自然地接话。
白明明在这一刻,所有南宫小路暴力对他的怨恨一下子烟消云散,他突然能理解为什么这个女孩这么奇葩了。
因为她住在这样的环境下,能活这么多年已经可歌可泣了,还能指望她跟普通女孩子一样娇声娇气可可爱爱?
“那,那个。”白明明想对她说,要不你到我们家吃饭吧。
话还没说完,一个人出现在南宫小路身后,手搭在她肩上。
“嗨。”男人看见了白明明,“这是你同学?”
“不认识,不知道从哪来的小叫花子,非要一路跟着我。”她说道。
……这谎撒的,试问哪个小叫花子穿的这么体面还背着一个牌子书包?
男人无奈地笑笑,对两人说:“我请你们吃肯德基去不去?”
南宫小路:“不去,你滚。”
白明明不明状况:“小路,这是你哥哥?”
刚问完,他就看见她一脸想杀了自己的表情,不由地浑身一哆嗦。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对白明明说:“我妹妹就是喜欢开玩笑,突然跑到一个破烂不堪的地方说是自己的家,其实她以前就喜欢逗别人玩。走吧,哥带你回家。”
白明明昨晚明明听见爸妈说她没有家人,没想到还有一个哥哥啊……那为什么妈妈还说她过的不好呢,他看这个哥哥挺亲切的呀。
南宫小路被这个自称“哥哥”的人一路牵着手,她这段时间一会儿冒出一个妈妈,一会儿冒出一个舅舅,现在这个当时把她送到这个小平房的男人突然又变成自己“哥哥”了,要不是她从小见识多了,恐怕还真的被这个一脸亲切的人骗倒。
走到大街上,南宫小路对屁颠屁颠儿跟着的白明明说道:“你咋还不回家?快过中午饭了,你妈怕是着急死了。”
“我妈说中午他们不在家,让我跟你一起吃饭。”白明明傻乎乎地。
*!南宫小路骂道。这个死憨憨,非要蹚这蹚浑水。白明明跟她可不一样,他是有父母的人,从小没遇到什么事,可不能让他也牵连进来。
好在吃完肯德基后,那个男人好像也不想让白明明听见什么,找个理由让他在柜台前托人照看,自己跟南宫小路进到一个包间里。
一进去,男人谨慎地四下查看一番,才坐到桌前,换上一副严肃的口吻:“听着,我接下来要对你说的话很重要,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南宫小路了然地点点头:“好的警察蜀黍。”
男人呆愣了一下,有些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的?”
南宫小路看到他惊讶的样子有些得意,随后无所谓地摆摆手,说道:“哎呀这没什么,我以前为了生存经常跟着一些流浪孩儿偷鸡摸狗的,一不小心就成了局子里的常客,你们这些人说话的派头,神态,我都熟的不能再熟了,就哥哥你刚才习惯性坐下后手腕交叉,眼睛审视地看着我,跟局子里经常教训我们的蜀黍一个样儿,还有劝你一句,要是当卧底的最好还是把这些改改,不然,啧啧……”
她好像预见到不好的未来一般,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
男人都差点被她的装模作样逗笑了。
“行了,先说正事,现在我是从组织手里接手你的,之前一直暗中观察过你一方面是替组织这边利用你继续帮忙走私,另一方面,虽然没向警方汇报过,但其实一直在留意你。”
南宫小路觉得他没说完,继续等着他说下去。
男人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虽然一直藏在这个走私团伙几年了,但除了这个任务,我还有另一个任务……到此为止,你能听明白吗?”男人还有点担心毕竟是个小孩子,一下子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即使她和普通小孩不一样,还是怕她不能一下子接受。
“放心吧,我之前住的地方斜对面门就住着一个走私犯,我能理解。”南宫小路说。
“咳。”似乎是想起这个女孩子住在什么样的环境里,男人不禁有点愧疚,接下来要说的话甚至有点难以启齿。
“……从几年前开始,在上海突然出现一些匪夷所思的现象,最开始,只是小范围地出现一些奇幻的景象,据民间传闻说,大半夜看见屋檐上掠过一个黑影,有人以为是贼,可是当他借着路灯仔细一看,发现那个黑影脸上只有一半血肉,另一半……”说到这,男人特意停下来观察南宫小路的神色,看她听得聚精会神,没有过多的害怕,才接着道,“另一半脸却没有血肉,像是一个黑洞,什么都没有。”
南宫小路不易察觉地皱起眉,又赶紧放松下来。
“……又接着,另一起传闻传开,说是下班晚回的单身女性一个人正走着夜路,突然听见旁边树丛里窸窸窣窣的,接着她就看见一个熊一般高大的男人正提着自己的头,断着脖子朝她走来,等她吓得休克被人送去医院后给别人说这件事,但也只是像第一则传闻一样被所有人当成茶余饭后的一桩怪谈。”
男人呼出一口气:“我们警方自然不会听信这些匪夷所思的东西,直到几年前一个事故死亡案件……”
南宫小路听着这些话,心脏咚、咚地一下一下砸在胸膛里。
“至今想起来,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他喝了一口水,眼睛看着杯子。
“当年事故负责的专案组还没有我,我是听同事在议论,一个居民巷的一根电线杆突然间一圈一圈地冒出肉眼可见的电花,将靠着电线杆看报纸的老人当场电成焦炭,接着电线杆从中间断裂,还在冒着电花的杆子砸死了巷子里一排摆着菜摊的老太太。”
南宫小路深深吐出一口气来。
“但这还没结束,据目击者描述,巷子里凭空出现三个怪人,他们都是胸膛破了一个打洞,或是脑袋被削去一半,提在手里,或是只有一半身体,靠着腰椎扭动着前行。”
“我当时还不太相信,但毕竟单位里前辈都在议论纷纷,我就调来当年监控,结果发现,目击者句句属实。”
男人说着按着头皮,眉毛皱起。
“从那之后,警方重新成立专案组,我也加入其中,这就是我的另一个任务。为了平息群众恐慌,警方跟政府合力压下案子,但仍然在秘密进行调查。”
南宫小路眼睛眨都没眨,听入迷了。
“之后在调查过程中,发现被电死的尸体上的电流,根本不符合高压电的负荷指数,已经远远超标了,我们拿这个伏度电流与所以能见的电压做对比,最后发现这股电流超过7亿伏特,和一道闪电拥有同等级伏度。”
“啊!”南宫小路叫了一声。
“接着我们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我们所面对的敌人,恐怕不是人。”他重重咬下最后几个字。
他没有注意到正听着这些事的女孩放在桌下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他接着说:“后来的几年里,我又在全球范围内调查有没有类似的案件,结果居然还真的发现了几起民间怪谈。
“德国,英国,日本,这三个国家,都有着和几年前上海里一模一样的怪闻,不过发生时间都在二战期间,时间久远,但描述一模一样,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吗?”他说着说着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小学生,自顾自地陷入思考。
好半天,他才似乎回过神来,对南宫小路开口:“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想说什么了吧,这几天你都可以考虑,然后你过来和我住一起,等考虑好了,再决定参不参与。”
“那……”她问道,“我要是加入,你们会保护我的安全吗?”
“当然。”
“不过就算我加入你们,我又能帮你们什么呢?”
“我们需要一个无根无底的小孩子,来调查一些事,比起成人,有时候小孩子更不容易起疑。怎么样?想不想跟警察蜀黍一起破大案啊?”男人感觉自己像个诱拐犯。
他能感觉到,这个小家伙其实是想加入的。
“好,你可不要骗我。”南宫小路说道,“那我加入了,你给我什么好处?”
“好处就是你不用再住出租楼了,我家有一间房。”
南宫小路斜着眼:“大哥哥你果然还是想干羞羞的事情……”
“……”……
下午放了学,白明明破天荒地主动戳了戳南宫小路。
“你你,你要是不介意的话,跟我回家吃饭吧。”小破孩梗着一张脸,别别扭扭地邀请道。
“不了,我哥来接我回家了。”后者收拾完东西,背着书包朝白明明挥挥手,“灰灰。”
“……哎?你哥?”白明明没反应过来,然后半天才想起,中午是有一个亲切的大哥哥请他们吃了饭,难不成真是她哥?
南宫小路在校门口,果然看见一个穿着运动卫衣,大学生模样的男人靠在车前,她嘴角一弯,跑了过去。
“哥~你怎么亲自来接人家来了啦~”她摇着男人胳膊,音拐得没边儿了。
男人心想,这小妖精倒是蛮会演戏的。
到了住所,南宫小路跟着他上到五楼,打开门后,南宫小路一点也不客气,扑到沙发上弹了又弹,在卧室床上滚来滚去,上蹿下跳,像是一个八辈子没见过床的人。
“哥~这床真大真舒服。”
“……你给我把衣服换了滚下来。”
南宫小路撅着嘴:“好凶哦~小心以后找不到老婆。”
“哥~你是不是要做饭了?”一会儿,她又缠到厨房。
“让你换衣服,先去洗个澡,干净衣服都在浴室。”男人无奈地开口。
“哥~”
“你能不能别这么叫了?”
“嘻嘻嘻,我从来没这么叫过,觉得挺新鲜的,行行,我叫一会就不叫了。”她厚着脸皮笑着说。
唉……毕竟是个没父母的孩子。他一下子又心软了:“算了,随你吧。”
“好嘞,哥~”南宫小路发现只要这么一叫,男人就一脸无可奈何浑身鸡皮疙瘩的表情,就愈发这么叫下去。
好玩。
“哥~我脱衣服咯~哎呀,脱不下来,你过来帮帮我……”
好吧,他觉得他的同情心对这个得寸进尺、油子一样的人是多余的,人家乐在其中呢。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这货终于洗完澡不再作妖,裹着浴巾走进客厅,他忍不住说:“不是说干净衣服在浴室外面放着的吗?”
“啊,对啊。”随着她一声醒悟,双手一抬,浴巾哗啦啦掉下去。
“……你,你……”他捂着眼睛,只能用颤抖的手指向浴室。
“哥哥,你捂眼睛干嘛,小孩子的身体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话还没说完,她就被拎起来拖到浴室,接着一堆衣服砸到她身上。
……这孩子已经被出租楼的那群人完全带坏了!
简单地吃了晚饭,南宫小路就开始做作业。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玻璃茶几,趴在上面像划水一样双手在上面划拉着,一边划一边说:“哇,好凉快,好冰。”
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她兴奋不已,在这之前,她想都不敢想能住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没有动不动往自己屋里藏避孕套的女人,也没有隔壁墙整天发出的嗯嗯啊啊,也不用天天跟着对面女人们去夜店捞小钱……
就像做梦一样。
她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警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默默关注自己几个月,然后在自己这么个人身上发现可用的价值。
南宫小路不会知道,这个人他看见一个半大小孩,每天忍受着出租楼的肮脏淫秽,跟鸡们去夜店,跟流浪狗抢吃的,还偶尔小偷小摸个东西被关进局子,最后,这个人终于趁着这次机会救出了她。
她还以为是为了掩护走私,为了调查案子才暂时安排自己在身边以防闪失,只有这么想,她才觉得合理。不然呢,她想,总不可能是看她可怜想给她一个家吧。
过了一会儿,他卧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缝,一双眼睛透过缝朝里面望着。
“怎么了?进来吧。”他走过来打开门。
南宫小路双手背在身后,甜甜地笑着:“要不要冒充我的家长签个字呀?”
他翻看着写的密密麻麻的作业,好家伙,这玩意儿在班里肯定是倒数。
“你这数学得好好补补。”他像个家长一样点评道。
“我不听我不听,王八念经。”南宫小路摇着脑袋。
“好了,你过来坐好,该谈谈案子了。”他关上卧室门,推过一把椅子到电脑桌前,对她说:“坐这。”
他坐在对面,拿出一叠照片。
“这是上面刚刚发生的,我们的人拍下的照片。”他说,“你仔细看好每一张上面的人,记住他们的长相,然后明天有人会带着你去派出所指认犯人。”
一个陌生小孩的指认,是最令人信服的,眼下,也没有其他目击者了。
“不会是所有目击者都死了吧?”南宫小路问道。
这孩子,咋这么机灵,太不好忽悠了。
“我们的人会保证你的安全。”
“那之前那些目击者怎么都死了呢?”她又问。
“就是那些中午跟你讲过的,缺胳膊断头,断身子的人,最近又开始出现,所有目击者都在报案前被害,警方昨天好不容易找到抱着人头逃跑的目标,今早抓了十几个根据证人描述特征相像的嫌疑人,却在等人前来指认的半天里,死了好几个目击者,现场留下的一根断指,研究发现断指异于常人,手指内没有细胞组织,是空心的。”
南宫小路心脏猛地一震:“这么说……”
“除了那些怪人,没有其他选项。”
他说:“所以啊,再也没有目击证人了,如果明天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指认他,派出所就无权关人了。”
“……能不能,详细跟我说说那个断指的研究结果?”南宫小路手指抓着皮椅,几乎要抠在里面。
他有点意外:“我本来怕你害怕,没打算跟你细谈这个呢。”
“唉,我既然掺和进这件案子里,有权利知道一些细节。”她道。
“好吧。”他说道,“那个断指初步得出结论是无细胞组织的空心物体,等于说不是生物的一部分,姑且先称它为手指吧,这个手指在第二三阶段研究后,居然从里面发现一大长串代码,神奇不?简直就像个数据构成的真实物体,简直不可思议!”
他有些激动地说着,“这玩意放在现在根本不可能做的出来,研究组的人只好请来电脑专家,就在刚刚不久,得出一个初步结论——这是一种新型的,闻所未闻的代码拟人体。”
“……”
“你怎么了?脸色好像不太好。”他看到女孩脸色有些苍白。
“没事,大概是太震惊了,科幻电影里的东西怎么一下子出现在现实里,有点吓着了。”南宫小路揉了揉额头。
“看吧,我说可能会吓着你吧。”他有点后悔跟一个小女孩说这个。
“继续说吧,不是没说完吗。”
“……你还能听吗?”他看她好像有点被吓着的样子。
“没事啊,你说,别说话说一半!”南宫小路不满地撅嘴。
“好好……那个代码既然可以拟人化,那么一定可以重新数据化,然后那个专家打算作出一个疯狂的决定,说是要破解代码后把它们全部数据化,就不会再出现怪人了。”
“那个代码,叫什么?”
“rainlechen。”
“哎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好吧好吧,我不该跟你说这个。”他忙伸出手贴在她额头上,没发烧,就是不停冒冷汗……这把孩子吓得不轻啊。
中午跟她说起断头断腰的人也没见她这么怕呀,怎么说了这个断指是电脑数据做的后吓成这样。
“好了好了,没事了啊。”他终于从她身上感受到十一岁女孩子该有的害怕和无助,轻轻拍着她的头,“去卫生间洗洗漱睡吧,明天实在不想去指认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没,哥哥,我明天去指认。”她突然开口,“而且我还想参与研究。”
“不过哥哥。”她又说道,“你觉得那些怪人是坏人吗?”
“啊?”他想了一下才回答,“如果研究证实了这些怪人确实是数据代码做的,那究其责任也不能怪它们,要怪就怪背后操作它们的人,那些人才应该负法侓责任。”
“唔,也对。”她还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下,点点头说道。
“不早了,去睡吧。”他笑着看她。
她冲着他一笑,走出卧室关上门。
不过这孩子今晚好像有点怪怪的……
算了,她不是一直怪怪的嘛,他挠了挠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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