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河之主半身浮在水面上,抬手间,注视着河床上涌又骤降的黑色奔流,他伸开苍白的双臂向后仰去,以整个人砸碎黑色的水流。
一条黑色的巨蛇蜿蜒上虚无飘渺的天际,很快,它便似一条生长太快却无处可攀的藤蔓一般扭曲着坠落下来,在冥河中溅起一道水花。
不久后的一瞬间,那巨蛇衔着一个人从河中探头;水流静默,风沙奔涌,清晰的视野不知缘何而变得模糊起来——刹那向永恒延伸,伊卡洛斯感受到了自己永远也不能明白的情感。
那人确是阿斯拜尔,他浑身湿透了,白布纠缠着他的下半张脸,让他看起来像未来得及缝补的布娃娃般残破不堪。
黑乎乎的咒文扭动着缠成一个大圆球,阿斯拜尔像是被禁锢在里面;大蛇咬着球,将缠绕着的咒文和里面的人一同放在了沙岸上。
伊卡洛斯慢慢地将脚印印过沙地。跪在咒文牢笼的前面时,他只觉得像被毒蛇咬过般浑身发麻,空白的头脑嗡嗡直响,有股冷意相悖于沙漠中的热息,从内向外刺破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你穿着和拉美西斯一样的衣饰?”
颈下盘着的金色长链坠着蛇形饰物,白色的长衣之上披绕着半透明的金纱,边角被叠出蝶翼般生动的皱褶,右手手腕上圈着三个金色的细环,红色的腰绳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这正是拉美西斯在他自己梦中常用的扮相。
笼中之人的面颊被冥河之水浸泡成冰冷苍白的模样,阿斯拜尔轻轻地睁开双眼,透过咒文间的缝隙,他将五指陷进黄沙,慢慢地坐起来,裹住下半张脸的白布如将死的白鸽,它们在沙风中痉挛着双翅,挣扎着想要抓住阿斯拜尔的脸颊,却再无力支撑自己瘦小的身躯,只能像腐烂的白泥,一点一点地滑落下来。
未及那下面的光景全部显现,阿斯拜尔便抬起手,勾着苍白的指尖,将它们重新牢牢地系在了一起。
阿斯拜尔看着他,漩涡一般的蓝色眼眸如暗流一般微涌,其中没有诧异也没有欣喜,只是一如既往地注视着他。
没有回答。
巨蛇钻进水中,化成人形出水。
卡弥耶曳行至伊卡洛斯身边,看着咒笼中的人,他微微启唇:“在很久之前,他曾是冥河的罪人;后来,发生了许多一言难以道尽的变故。现今,他便成了你要找的人。”
阿斯拜尔从咒笼的缝隙探出一只苍白的手,那只手缓缓地靠近伊卡洛斯,轻轻地触上了他的脸颊。
微凉的指尖将风沙拂去,伊卡洛斯转头看向卡弥耶:“我想知道……这咒文又是因何?”
“这是缠绕在他过往中的罪孽,他本已脱离它们,可如今他再度坠入冥河,它们便如探到了目的地的离群之鱼,顺着水流回到了他身边。”
“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咒文消失吗?”伊卡洛斯垂目打量着那些围着笼中之人打转的咒文,伸出手用指尖描摹它们的笔画时,却引着那人手腕上三只金环磕碰的声响。
深蓝色的眼瞳中,恍见悲凉,一如暗夜消长。
“有,”卡弥耶抬手引出冥河之水,“让它们附着在他身上,刻印在那些挡在衣物下不见光的地方。”
冥河黑色的水流将那些咒文吞入其中,牢笼上的“线”被慢慢解下,一丝丝尽数缠绕上笼中之人的身躯。
“卡弥耶,你认识他吗?”
“冥河之中的罪人以千万不可计,吾记得的,总是少数,他虽是其中之一,吾却并不知晓他的名字,”卡弥耶轻轻地笑着,“伊卡洛斯,无需纠结他有几个名字,或又纠结他本身到底是谁;你只需想明白,这个人对于你而言,哪个名字的分量占得更多一些。”
伊卡洛斯摩挲着手中蒙尘的冠冕,他盯着那人深蓝色的眼瞳,面带不解地大笑起来,又将他搭在自己脸上的手握住:“……阿斯拜尔,你是自己跳进去的吗?”
“自己跳进冥河里的?”
阿斯拜尔扶着伊卡洛斯站起来,他看着伊卡洛斯,轻轻地点点头,又轻轻地摇头,只用一双若有所藏的深蓝色的眼睛望着他。
伊卡洛斯在掌心中化出一只玻璃做的小鸟,小鸟有一双没有羽毛的翅膀,支离的翅骨如琴弦列下:“卡弥耶,你今日助我,我感激不尽。此物,便交予你;来日,若你需要我做些什么,便将这玻璃鸟打碎,不论火雨霜天,碎片之中,你我定能相见。”
卡弥耶接过那只玻璃鸟,只轻轻地点点头,便垂眼盯着玻璃鸟发呆。
阿斯拜尔深深地看了卡弥耶一眼,冥河之主的蛇尾胡乱地绞着黄沙,尖牙在他的唇角时隐时现。白发的出水者拉着伊卡洛斯,在对方的注视下指向远处微布乌云的天际,手背上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隙。
伊卡洛斯点点头,他拿着那冠冕,将双臂环在了阿斯拜尔的腰间。
卡弥耶抬头时,有黑色的飞鸟振翅远去,撩起无尽的风沙。他轻轻地眨了下眼睛,蛇类的竖瞳再次收缩,黑色的蛇尾静静地嵌在沙中许久,荒风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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