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灵用手指刺破雨幕,仰头让雨水落进眼睛。
伊卡洛斯向着钟楼跑去,桌布像魔术师破旧的斗篷,拥抱一般将他紧裹,雨声像观众细细密密的掌声与鼓噪声,灰黑的钟楼顶端在午夜降临时传出钟鸣的回响,在雨幕中唤起一圈圈透明的涟漪,像是魔术师最后的宣讲,鸣雷如欢呼,雨中流浪的冷风如魔术师在幕布之上佯装施术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身躯,他隐约意识到,自己应该就是那只要被变出来的白鸽。
可这里没有什么魔术师,那些根本不存在的白鸽飞进雨幕里,在钟声的震响之下破碎,羽毛与血泪都终将变成混浊悲哀的雨水,没人能听见它们的哀鸣。
伊卡洛斯站在钟楼前,他将身上湿透的桌布拽了下来——这东西现在已经起不到挡雨的作用了,湿漉漉的一团攥在手里;耳边的雨声不再因遮挡而发闷,此时此刻,它们的温度和声音都能清晰地落进耳朵里。
伊卡洛斯犹豫了一会儿,吸了一口潮湿的雨气,伸手推开钟楼的大门。
室内黑漆漆一片,伊卡洛斯听见粗重的呼噜声在黑暗中有节奏地响着,像是一首走调的老曲,空气中充斥着淡淡的的药味,他屏了呼吸,顺着药味在木质的墙面摸索,手指触到一个柜子。
呼噜声仍在继续。
“向柜子的方向走三步——小步就可以,离那柜子近一些,那上面放着装药粉的瓶子,瓶子边上有一小卷绷带……”
这声音在伊卡洛斯的脑袋里响起来,他心中一惊,又很快猜到这好心放话为他指路的人是谁。
他们第一次分离的时候,那名叫谢霍尔的士兵在转角处向他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才只过去一晚,伊卡洛斯不至于忘记他声音。
他相信了谢霍尔的话。
于是他按他所说的那样,往柜子的方向走了三步——就在踏出最后一步时,他似乎踩到了什么,长长的,软软的,横在脚底。
不妙——伊卡洛斯瞬间反应过来,将药瓶和绷带攥到手中,咬着牙转身,沿着来路逃命。
蛇类的嘶叫在黑暗中响起来,不过这条黑蛇并没有追上去,它的眼眸里倒映出接天的雨幕,少年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细雨中。呼噜声停下来,床上的人似乎翻了个身,压得搭床的木板嘎吱作响。
黑蛇摆头看向沉睡的敲钟人,吐了下信子。
细雨之后的夜色中,一个人从漆黑的角落里走出来,他像是黑暗融化后在冷雨中凝固成的人形,像是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走到半开的门前,伸手将门慢慢地推上,将雨幕彻底隔绝在钟楼之外。
在回去的路上,伊卡洛斯没再看见那个名叫谢霍尔的守卫。
他被蛇吓得不轻,心脏跳得像刚从沸水里捞出来,在雨里往回跑,一身的冷汗都被随着雨水淌进灰蒙蒙的夜色里,汇聚在身后那灰黑色钟楼的塔尖。
伊卡洛斯的手有些发抖,他用身体撞开莫斯弥弥宫的大门,整个人跌进一个血腥而温热的怀抱里。
在将闭的门缝中,他看见一个黑影立在雨幕里,又似乎只是个幻觉,那黑影时而消散,时而聚集,并不真切。
他在迷茫中用手指着那黑影,让抱着他的人也去看,他听见一声巨大的钟响,这让他感到耳鸣,再听不见雨声,只不过一眨眼,那黑影竟被钟响震碎,似乎是融进了冰冷的雨水,在地面上流淌着。
于是,伊卡洛斯只能看见细雨、钟楼,还有黑夜。
随着一声不大的响动,石块嵌合的声音,随后,冰凉凛冽的夜风吹过来,大门全然紧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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