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初夏,上天仿佛格外眷顾安然。先是收到了远方的传信,心中之事轻拿轻放,其次之,便是林致了。
这战乱之时,提心吊胆自是不提,更一桩便是林致已近足月,随时可能分娩。好在,这孩子是个知冷热的,恰好到来。
安然:“这孩子还真是乖巧,林致,你瞧瞧,她的眉眼竟是像极了你……”
安然抱着新生的小郡主,打趣林致。
林致看了她一眼,伸手抚摸小郡主的面颊,婴儿娇嫩的皮肤,可爱的面孔,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了一些。嗔怪道,慕容林致:“你倒是乖觉,这么小的孩子哪里能看出些什么?偏偏难为了你,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安然:“话虽如此,到底你生养她一场,存着念想也是好的。”
慕容林致:“你的歪理邪说到底是多些,怎么?当初生适儿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同王兄说道说道?”
安然轻笑,安然:“当时不说,可还是心里念着,如今,你也有了孩子,倒是可以同你说说,毕竟男女有别。”
她一本正经,端的不过是逗乐儿,林致心里明白,也没太过焦虑。林致浅浅一笑,方又听见她道,安然:“小郡主出生已有两日,可曾有了名字?”
林致的手忽地一顿,低声道,慕容林致:“还未。”
其实,她心里明白,她嫁入建宁王府两年不育,此次一朝有孕,却产下一女,难免令太子失望。更何况,眼下正是战火纷飞之时,恰似生不逢时。太子不心生厌恶,已是望外之喜。
林致的这番心思,安然未必不知,只她心里,却有别的想法,她把小郡主放在林致怀里,这才开口道,安然:“如今这时候,想必父王不得松快,一时没能想到此事,你也不必介怀。只是,小郡主还是要有名字,封号可以再等等,且先起个名字叫着才是。毕竟,这可是你难得可以用上你母亲身份的时候了。”
林致险些被她逗笑,却也知道这是实话,她亲吻怀里的女儿,轻声道,慕容林致:“那……就叫李妙吧。希望……她的父辈,也能沾点好运气,早日凯旋归来……”
安然拨弄发髻间的步摇,神情飘忽,安然:“是啊,真心希望一切都能好起来……”
戏闹了这么久,好似这一句才是真心话,林致伸手握住她的手,一脸严肃,慕容林致:“你心里打算怎么办?你可别告诉我,那药……你和师兄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安然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却也知道瞒不过她,安然:“就是你想的那样……”
林致一下惊呼出声,慕容林致:“阿柔,你疯了!这怎么可以?万一……”
安然:“没有万一,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安二哥那里,也是万事俱备。”
慕容林致:“你们怎么敢……?不行,阿柔,这太冒险了!不行!”
安然:“林致,你听我说,我唯有留在长安,冬郎才有翻盘的机会。更何况,如若想让阿姐投唐,这便是唯一的法子!”
慕容林致:“可若是……你可想过适儿,他要怎么办?”
面前的女子神情镇定,似乎是早已想好,安然:“那……我就把适儿托付给你了……让他平平安安的长大,终有一天,我们会重逢的……”
慕容林致:“阿柔……”
林致忍不住落下泪来,却也只能任了她。
只是她还未料到,这一别,却险些成了永别。
这一年,是天宝十五年。
*****
同年四月,李俶李倓兵败,生死不明。长安失陷,安禄山攻入城内。百姓肆意逃亡,皇室贵族基本撤离。安然接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兵临城下。
花眠抱着适儿踌躇不前,好半天才道,花眠:“小姐,咱们王府的消息被阻断了,拖了一日才得了消息。眼下,大军既然已经撤离,想必建宁王妃也已经安全,我们该怎么办?”
安然眉头一皱,实在想不出谁要加害与她,难道……?
她抱过适儿,轻轻吻在他的额头,安然:“适儿……我的适儿,你可要平平安安到达洛阳……”
适儿尚幼,自是不懂母亲所忧,只一味甜甜笑着,适儿:“娘娘……”
听得安然心酸,险些落泪,安然:“走吧!你们去叫风生衣和张德玉,一道上路,务必要在明日,追上大军。”
锦绣一惊,便知她已做好决断,自然阻拦,锦绣:“小姐,这如何使得?广平王殿下已经出了事,若是,您有个万一,属下如何向大小姐交代?小世子又该如何?”
安然自然不相信李俶已死,只是适儿却是必须要走,安然:“不必劝了,我心意已决。阿姐那里,我自有分寸。”
锦绣:“是。”
锦绣自知身份,不再辩白,往返房间取了物什,便出了门。
适儿只当是昔日的游戏,走了几步,又挣脱花眠,跑了回来。
适儿:“娘娘……抱……”
安然终是忍不住掉了泪,安然:“诶,适儿真乖!记住,跟了林致姨姨,可一定要听话……”
适儿:“姨姨?”
安然:“对……林致姨姨……适儿,记住了么?”
适儿笑的开心,只道,适儿:“娘娘……”
安然红了眼眶,几乎是颤抖着双手,将他递给了花眠,等到人影渐渐消失,这才忍不住掩面哭泣。
安然:适儿,我的适儿,你可一定要平安……
*****
大军压境,攻城略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安庆绪却破天荒的生了怜悯,半晌,却又自嘲起来,他素来不是什么好性儿。
只一看见这些百姓,还是不免想起自家珍珠和幼子,多生不忍。
他依旧一身深蓝色的袍子,端的是文雅,谦谦君子模样,依旧引人注目。
大步踏入从前的广平王府,处处皆见破败,不禁生了惋惜。
才刚走近宴会厅,便远远看见了素色衣裳的女子,微微一笑。
安然:“安二哥,好久不见。”
安庆绪眉头紧锁,安庆绪:“我倒是觉得不见为好。你……真的想好了吗?那药虽是古方,却亦有未知之数。更何况,前路凶险!”
那女子轻笑,安然:“难不成,我还有退路?”
安庆绪正色道,安庆绪:“眼下,父亲尚未进城,你若是后悔,还来得及。我这就送你出去。”
她摇头,安然:“不了,何苦连累你与珍珠?我心意已定,不愿更改,还望安二哥成全。”
安庆绪叹息一声,安庆绪:“也罢,望自保重。”说罢,转身离去。
天宝十五年四月,洛阳传来消息,广平王妃沈氏遭遇安禄山部下伏击,死于长安。同年六月,广平王李俶平安返回洛阳。史书记载,寥寥几笔,难以勾勒众人悲痛,自是不提。
*****
小小的孩童奔跑在前方,玉雪可爱,他一边跑,一边叫着她,适儿:“娘娘,娘娘,快来追我……”
她听得有趣,微微一笑,又是迈近几步,刚要触碰,却又发现是场幻影。
呆呆立在原地,却被人抱在怀里,那人低声轻笑,又道,李俶:“娘娘心里,莫不是有了旁人?”
她又气又恼,还未挣脱,便是听见他低沉的哭声,李俶:“阿柔,你怎么舍得抛下我和适儿?”
她一愣,便是突然惊醒,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眸子,独孤靖瑶:“可是醒了?”
独孤靖柔(失忆安然):“阿姐,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明明记得我是逃婚了呀!”
那女子一惊,好似不太确定,独孤靖瑶:“你不记得了?”
独孤靖柔(失忆安然):“阿姐,我该记得什么?”
仿佛是理直气壮版的言语一如昨日,那女子微微一笑,好似自言自语,低声道,独孤靖瑶:“是啊,不记得也好……”
忽又想起了什么,那女子突然生了气,柳眉倒竖,独孤靖瑶:“独孤靖柔,你本事了!”
她自知有错,不好辩白,只一味撒娇,独孤靖柔(失忆安然):“阿姐,我知道错了,我只是不想嫁给安二公子罢了……”
就像是听了什么笑话,那女子抚摸她的脑袋,爽利道,独孤靖瑶:“你以后不必逃婚了,安二公子早已娶妻生子。”
她心头一喜,却不知为何,脑海中浮现出梦中那个男子的身影,清隽英勇,好似谪仙。
大抵,是个梦吧。她暗自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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