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柳,叶小未成阴。人为丝轻那忍折,莺怜枝嫩不胜吟。留取待春深。
十四五,闲抱琵琶寻。堂上簸钱堂下走,恁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那是她出生的第九个年头,也是我认识她的第九个年头。
那一年,她的姐姐坠马,摔伤了腿。
“芊芊,别瞎想了,我相信你。”
“嗯!那你说,长姐会好起来的吧?”
“当然了,我给你弹琴吧,你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
两小无猜,说的就是我们俩,那日的天气就和我们成亲那天的天气一样。天气还寒,可阳光却暖融融的,早春的第一枝花也开了,她坐在树上,我在树底下给她弹琴。
那时候,我抬起头,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可她低头看我时,眼睛里的光比阳光还要暖。
彼时,我们年岁都还小,还不懂何为爱。
后来她的长姐陈沅沅中了毒,大夫说,陈沅沅这辈子不能再站起来了。那段日子,花垣城满城风雨:有人说她心机叵测故意毒害未来的少城主;有人说她天生不祥,和大郡主命格相克;也有人上奏城主,重罚三郡主。
可她却丝毫不知道情势,更不加收敛。
我先去劝陈芊芊,避一避风头,却劝不住。
身为花垣男子,在官场说不上话,我只能去找一个愿意帮她也能帮她的人——杨昭。
杨昭虽然年龄不大,却已是花垣有名的贵女了,更是司户府的独女,尊贵极了。
我的母亲裴武姜生前和杨昭的姨母关系甚好,一同出生入死。
我找到杨昭,不知道为什么,我敢肯定她会帮我。
杨昭磊落,又是真的帮了我,没过几天,花垣城的谣言果然平息了,城主也不再谈降罪陈芊芊的事情,反而更加宠爱她。
可是芊芊却开始莫名其妙地生我气,对我发火,叫我弹琴。
“日后便只弹给芊芊一人听。”不久前,我还这样对她说过。君子一诺千金,但是,我说只弹给她,也不能随时随地弹啊?
我满了十五岁的那年,依照花垣礼制,需要点守宫砂。芊芊竟然也陪我点了守宫砂。
我本是感动的,也找过芊芊好几次,可她不愿理我不说,还横眉冷对。
“少爷,正所谓烈女怕缠郎,您多找三郡主几次,也就好了。”苏子婴如是说道。
于是,我多找了她几次。
可她先是去喝大酒,然后去教坊司。
曾经,她只让我一个人给她弹琴,如今却连我的琴也不听了,去教坊司听乐人弹琴了。
也罢,也罢,那一桩婚约,且只当做年少绮梦。
后来,她下令叫全城人叫她三公主。
我想劝劝她,这于礼不合;但我忽地发现,我去劝她,更是于礼不合。
我从不叫她三公主,好巧不巧的,林七和杨昭也从不叫她三公主,林七直呼其名叫她陈芊芊,杨昭叫的,是三郡主。
但凡动情过后,无论这份感情有着什么样的结局,终究会在人心中留下痕迹。用心描摹过的,约略划过的,还是精心刻上的,向来不会被岁月磨平。有时候我以为自己已经淡薄,有时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然而面对某种熟悉的场景,便又会情不自禁想起你。
我封为司学的前一天晚上,弹了一夜的筝琴,想着她。我知道,我做司学,并非只靠真才实学,还因为我是已故裴司军独子,花垣三公主的未婚夫婿。
一同封司军的是我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而司礼,则是我十多年的至交好友。说起来,那段时间我应该是开心的,总感觉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如果杨昭的武功还在的话。
杨昭的武功,是被陈芊芊废掉的,没有理由,没有目的,没有解释。
一面是我十几年的好友,另一面是我的未婚妻。
“陈芊芊,阿昭究竟哪里得罪了你,叫你要如此待她?”那天我是气炸了,这样问陈芊芊。
“你不信我?”
“你如此,叫我如何信你?你当真一点悔意歉意也没有吗?”
“歉意?裴恒,你和杨昭,难道对我没有歉意?”陈芊芊看着我,眼里有我以前没有见过的绝望。
“我和杨昭,绝无私情,更无苟且。”
她不语,只自顾自地昂着头。
“冥顽不灵。”我说罢,一甩广袖便转过了身,不再看她,“三公主如此厌恶裴某,不如退了这桩婚事。”
“裴恒你不想和我成亲吗?你不想吗?”陈芊芊问着我,我却没有回头,她开始歇斯底里,却用平静的不容置喙的语气继续道,“从我陈芊芊生下来,你裴恒就注定,只能属于我。”
我不曾向下听,只自顾自离开了月璃府,去司户府探望杨昭,替陈芊芊道了歉。杨昭心思百转千回,几杯茶便给我下了逐客令,她怨,也是正常。
而那之后种种,不过是叫我和陈芊芊越来越远而已。
直到有一日……
“你别对我失望好吗?”那天在教坊司的花垣,她对我温声细语,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
是啊,她在花垣,何尝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只一句话,就换起我们以前所有的记忆,让人实在不忍也不舍。
失而复得,我比我想象中更加爱她,怎么看她,都想藏于心田,不为外人观瞻。
我总觉得陈芊芊变了,变化大得好像换了个人,尤其是眼神中的那一丝总是抹不掉的桀骜,不见了。
鬼使神差地,我没有给她弹过琴,她也没再要求我弹过琴。
说起我认定陈芊芊不是以前的陈芊芊,还是因为一件事。
苏子婴被我送给了陈芊芊,哪想苏子婴竟然在杨司户去世不久的时候,设计二郡主陈楚楚和杨昭的表弟杨遐昀,有了夫妻之实。
那一天,杨昭用剑指着她。我懂杨昭,夫君受屈在先,孝期辱弟在后,此仇不报非君子。
但我既然是陈芊芊未来的夫君,便不能容别人伤她。
杨昭要陈芊芊负荆请罪,并把苏子婴交给她。我已准备好劝说陈芊芊,但没想到,她居然轻巧答应了。
“芊芊,若是芊芊不叫陈芊芊了,那芊芊想给自己取个什么名字?”这话说着绕口,我试探着。
“陈小千吧,千万小心的小千。”芊芊一笑,我忽而确定了,我的芊芊不是眼前人,她到底去哪了?
“小千……可曾听说过借尸还魂之术吗?”我不知道我话中的未尽之意,这个占据芊芊身体的人能不能听懂。
过去、现在、未来,拥有着的是失去,失去后还想要拥有。我就在这样的循环往复中备受折磨。
我没有听她的回答,已经确定了的事,还需要听那个答案吗?
后来,我因为少城主擢考舞弊一案被贬了官,便开始日日闷在宅子里。过段日子,我开了个书塾,招收弟子男女不限。反正,这花垣未来的主子是谁,于我来说,都是一样。
大郡主陈沅沅有才干也有仁德,若不是身体残疾,她是最合适的无疑;二郡主楚楚有勇有谋,更是裴家血脉,若她愿意,我自然辅佐;如果是陈芊芊……
罢了罢了,不去想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杨昭谋反。
虽非正统,但杨昭也可做个好城主,若不是她……只剩一个月的光景。
于百姓,他们并不在意谁是正统,只在乎自己是否能吃饱穿暖,不受欺侮;于百官,他们确有一部分人在意,但久而久之,也便忘了。
何况,杨昭已不是城主,而是国主。
杨昭登上祭坛的那天,天门打开,异彩漫天,陈芊芊却一病不起,昏迷不醒一月之久。
杨昭……现在该称作陛下了。
陛下晏驾前,为我做的最后两件事,一是封我做执金吾,掌徼循京师;另一件事,便是下了一道给我和陈芊芊的赐婚圣旨,比原来城主的定下一份婚约更多荣光。
而陛下晏驾之后,陈芊芊便醒了。
她一睁眼,我就知道,我的芊芊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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