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搜寻未果,倒是在回房的路上碰上了一念。枝玉停下脚步,面上堆起微笑向冷脸的一念打招呼道:“嗨……你好……”
一念身材高大魁梧,脸上永远都是一种表情,枝玉好像从未听见他说过话。一念显然像是对枝玉存有不满,直接无视她的招呼,看都不看她一眼就大踏步走了。
枝玉怏怏垂下手,倒也不觉得奇怪,又不是非要强求每个人都得喜欢她,偶尔有一两个讨厌她的人也很正常的啦……因为她也有讨厌的人,比如,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这位——
枝玉负手而立,正色道:“我说大公子,又有何吩咐啊?”
丛竹脸色意味不明,玩味道:“平时不是叫哥哥叫得挺欢?”
枝玉故作惊讶道:“你喜欢我叫你哥哥?!”
丛竹微抬起下巴,正色道:“不喜欢。”
枝玉:“噢,没有吩咐那我就走了。”枝玉说着便抬起脚要走。
而丛竹眼见她要离去,忙开口道:“以后在路上碰见一念还是离他远一点比较好。”
枝玉听闻又收回脚,疑惑道:“为何?”她倒是感受到了一念对她的敌意,但不至于让她一看到一念就跑吧……
丛竹这会儿却故作神秘道:“请我去外面喝酒,我就告诉你。”
“我说大哥,家里不是有酒吗,还出去喝,你是想讹我钱吧?!”枝玉钱袋里倒是还有些钱的,是上次沈亦给她的,枝玉算不清到底是给了多少,总之没花完还有剩余。
丛竹:“去不去?”
枝玉心里挺好奇的,沉思了一下,道:“去去去……就知道压榨我……”
丛竹带她从后门出去,后门这一段的街道枝玉不曾逛过,没有前门的街道热闹,他们穿过一条阴暗的巷子来到一间很普通的酒馆,酒馆没有招牌。丛竹似乎和店老板是老相识,一见面就熟络的打招呼,谈笑风生。
店老板很年轻,身着一袭淡蓝色交领长袍,眉目英挺,神采奕奕,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华贵的气质,又是另一种风格的美男子。
两人寒暄完了,店老板说自己还要忙一会儿,便让店小二先招待他们。
店小二领他们来到后院的亭子上便退下了,紧接着又有人送上一壶酒和几个小菜。
这小酒馆的后院还挺清雅,绿植成荫,夏花绚烂,亭子一旁还有个小池塘,池边柳丝依依,长条垂地。
丛竹倒了两杯酒,一盏给枝玉,一盏给自己,淡淡道:“会喝酒么?”
“……会吧……”枝玉端起酒杯,闻了闻。
“会是不会?”
枝玉点点头,一本正经地回答到:“会。”接着一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咳咳咳……”一杯烈酒下肚,烧心灼肺的,呛得枝玉止不住咳起来,她指着一脸平静的丛竹,“这酒……咳咳……这么烈,怎么不早说,你存……存心的……”
丛竹忽地笑了一下,“你说了会,不怨我。”他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枝玉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角,看到他笑,有一瞬间的晃神,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笑的丛竹,就是那种无任何杂质的笑,就只是单纯地笑。
丛竹把酒添满,继续道:“你刚才,好像挺注意献音……”
献音?原来店老板的名字叫献音啊……枝玉坦然道:“长这么帅谁能不注意呢!”
丛竹瞥了她一眼,忽地调转话题道:“一念和一思是亲兄弟,如你所见,两兄弟的性格截然不同,他俩从小就被亲爹虐待,长年累月下来,两人再也受不了了,一思作为兄长带他逃离了魔窟,一路流浪来到云城,我爹收留了他们,当时他们一个十一岁一个九岁。”
丛竹突如其来的一番话,使枝玉陷入了沉默,良久,她气得一拳锤在石桌上,眼露凶光,一把抢过丛竹手里的酒杯,毫不迟疑又是一个一饮而尽。
她把烈酒咽下,愤愤道:“不可饶恕的人渣!”
丛竹愣了一下,回过神来见她竟然不咳了,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把枝玉原来的酒杯拿到自己面前,手里拿着酒壶却没再倒酒,继续道:“原因是他们的亲娘把他们父子三人抛下和别人走了,他爹便开始心智紊乱,于是拿他们出气,久而久之一发不可收拾。”
枝玉看向丛竹,疑道:“那先前为何说让我离一念远点?和这些有关系吗?”
“有,”他目光定在枝玉的脖子上,“他娘的耳后有一颗很明显的朱砂痣,你也有……”
枝玉一下就明白过来为何一念会讨厌她了,他这是把她当成他娘来恨了啊……她皱起眉头,抬手摸向耳后的朱砂痣,这颗痣她在孤儿院还小的时候就有人告诉过她了,本来是没有任何含义的,到了这却成了让人厌恶的东西。
枝玉不解道:“你又是为何知道的?”
丛竹:“一思说的,一念小的时候最调皮被打得最狠,有一次被那个恶魔沉入水里,所幸被人救起来了,却发了场高热,好过来之后就变得不会说话了。”
枝玉再次沉默,这世间的痛苦千百种,却没有一种得以规避的方法,躯体还会走过千山万水,灵魂却已经先一步苍老。
“在聊什么,气氛怎么有点沉重?”曲献音提着一个酒坛子和酒壶走过来,笑道:“是我这酒太难喝了么……”
枝玉从沉默中回过神来,看着曲献音坐在丛竹身旁,轻笑道:“这帅气的店老板没来,就我俩,喝得不尽兴啊!”
丛竹无奈的瞥了她一眼,曲献音失笑,把拿来的酒壶里的酒倒在枝玉面前的酒杯,倒完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这是我特酿的果子酒,适合女儿家,尝一下。”
暖男!这绝对是暖男!这就是枝玉现在对这个男人的评价,心里的那股花痴劲又开始汹涌澎湃。她收回思绪扶着酒杯笑着道了声谢。
曲献音是如此的优秀体贴,再看看某人……枝玉瞥向丛竹,挑了挑眉。
丛竹读懂了她想表达的意思,也回挑了一个剑眉。
曲献音给两人都满上了烈酒,举起酒杯,三人同饮。
枝玉放下杯子,忍不住用舌尖掠过贝齿,这酒果然好喝,甜味更重一些,入口醇香,让人回味,她忍不住多喝了两杯。枝玉不吝赞叹,直夸曲献音人帅手艺好,将脑海里适合夸人的词藻全用上了,夸得曲献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不住地开口说到没有那么好。
枝玉直道是事实,便拿起装着果子酒的酒壶又给自己满上,末了还调戏了一把丛竹,举着酒壶说也要给丛竹满上一杯果子酒。
在壶口压低将要倒出酒的时候,丛竹抓起枝玉的手腕,郁闷道:“小乞丐,你酒量未免太差了,几杯就醉了,”他停顿了一下,“不对,说起来应该算是两杯,果子酒不算酒,还有脸说会喝酒呢,你个二杯倒。”
枝玉眉头拧成结,试图挣脱丛竹的手,奈何她现在几杯酒下肚后,酒劲上来了,人有些软绵绵的,使不出全劲,她正烦恼之际倏然一俯身,快速地在丛竹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
丛竹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来这么一招,他吃痛地松开了手,倏地站起来,蹙眉道:“你属狗的吗?!”
一旁默默看着的曲献音有些着急地拉过丛竹受伤的那只手,拿起酒壶把酒倒在伤口上,呵呵笑道:“姑娘真是好牙口!”
“我属猪……”枝玉缩回身子,确实有些晕乎乎的了,不过一般酒量差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酒量不行的,“这酒真好喝,是天上的琼浆玉液吧,我还能喝上一盅……”话音未落便举起酒壶将酒直直灌入嘴里。
“……”丛竹简直是肠子都悔青了,不该带她喝酒的……他把受伤的手从曲献音的手掌里抽出,一把夺过枝玉手中的酒壶,觉得又气又好笑,“你个二杯倒,别丢人现眼了。”
最终,枝玉完全醉了,嘴里一直念叨个不停,丛竹觉得太丢人了便说要带她回去了,曲献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在酒馆门口和曲献音道了别,丛竹揽着枝玉的双臂带她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两人走得磕磕绊绊的,走了半天都没有走到家,期间还有些路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两人。
丛竹正愁着要不要背她回去时,枝玉突然蹲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间,道:“为什么不背我……”
丛竹本来就是打算要背的,不过枝玉就这么提出来了,若是乖乖地就背上的话,那多没面子,他扭过头,冷傲道:“为什么要背,你的脚呢?”
“为什么不背我……”枝玉低声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有些颤抖,“别的小孩都有大人背……老师为什么就不能背背我……外面的小孩都有人背啊……为什么不背我……”
枝玉声音越来越委屈,越说越难过,眼泪越流越多,止不住的呜咽,“我好累啊……为什么不背背我……”
丛竹没见过这种阵势,一下就慌乱了起来,看着枝玉哭得这么难过,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在枝玉跟前蹲下,手抬起又放下,僵在半空许久终是轻轻抚上了枝玉的后脑勺,用从未有过的语气别扭的说到:“别,哭了。”
枝玉缓缓抬起头,泪水涟涟地望着眼前的人,委屈道:“为什么不背我……”
就算丛竹的心再怎么冰冷,在这一瞬也被枝玉的热泪给融化了,他的手顺着枝玉的后脑勺滑到背上,轻轻拍了拍,哄道:“背,我背,这就背,”他转过身背对枝玉,“上来吧。”
枝玉眼泪也顾不上擦了,立马跳到丛竹的背上,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丛竹力气很大,背起这种身材的女孩更是毫不费力,他背着枝玉缓慢地行走在路上,枝玉灼热的呼吸时不时的扑到他的脖子上,让他心里一阵酥麻。
听见枝玉停止了抽噎,丛竹开口道:“我说你以后少吃点吧,这么重,也有脸让别人背。”
一阵沉默……
丛竹耸肩道:“喂,怎么不说话了……”他停下脚步转过头,顿时心跳漏了一拍,枝玉闭着眼睡着了,两人的脸离得极近,他差点就亲上了她的额头……
他呼吸一窒,睁大了眼睛回过头来,半晌间才吐出一口气。
丛竹的心墙猝不及防的破了个洞,大把不知名的情绪纷纷狂涌进去,将它塞满。
天边的明月被清风拨开了墨色的面纱,给两人照亮了回去的路,微风轻轻起,丛竹抬头望月,心道:快中秋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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