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往事

狱中，赵佾的头发蓬乱，衣衫褴褛，可他依旧镇定——或许是因为他早已料到，自己会有那么一天吧！他应该也清楚，这一次，他无法再死里逃生了！

我和赵嘉跟在赵迁后面，我们三个人一路上都一言不发——因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赵迁撩起紫袍，走进了满是虱子跳蚤的死牢里，我和赵嘉虽是百般嫌弃这种环境，却也只有跟着进去。赵佾见我们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我和赵嘉，便又继续闭上了眼睛。

赵迁：赵佾，你可有想过今天？（赵迁见他不说话，便先开口问了。）

赵佾：今天……我早就料到了！（赵佾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缓缓说到。）

赵迁：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在寡人眼里，你并非是贪财之人！一点金子，怕是打动不了你！

赵佾：我赵佾到底是为了什么，大王难道不清楚吗？大王——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赵迁：是，寡人知道，你是想要寡人这个王位！寡人也知道，你不是真的与秦人勾结！——可是你难道觉得，你比秦人还要聪明吗？他们又何尝看不出你的心思，又何尝不是在利用你——他们是想要瓦解六国合纵，是想要我赵国内乱，是想要趁机出兵攻我赵国！——你当真以为，只要杀了寡人，你或者你的儿子就可以坐上王位了？呵，就是你们坐上了这个王位，你们也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你们根本坐不稳这个王位！亦或者说，你以为拿捏了寡人的母后，与她联手逼寡人禅位，你们就是名正言顺了？告诉你——永远不可能！

赵佾：（赵佾听到最后，终于爆发了，他冲着赵迁吼道）若是说我赵佾，名不正言不顺，那你——赵迁，还有你父王，你们就名正言顺了吗？！

赵迁：是——你是以前的赵国太子！是寡人的父王和母后对不住你！是他们算计了你！是整个赵国王室对不住你——所以寡人一直给你实权，相信你，甚至——那么多年，对于那个传言，寡人也一直不相信！你出事后，寡人也善待了你的儿子。还有你与母后的两个孩子，寡人也从来没有起过戕害之心啊！可是你呢？！你还想要来杀寡人啊！你还劫持寡人的母后啊！

赵佾：是，你也说了，这个王位——本来就应该是我赵佾的！是赵嫣和赵偃，是他们——先买通了秦人，逼着我父王送我入秦为质！我在秦国五年，日子过得如履薄冰，可他们呢——却在邯郸拉拢大夫们，抢了我的王位，还在我归国后降了我的爵位——那时候，你赵迁，还是一个黄口小儿，而你母亲，为了自己可以当王后，为了你可以当太子，先是陷害于我，使我不得不暂时放弃王位！后来又几次三番的勾引我，给我下药，这才意外有了霜儿！后来，你父王崩逝，我以为时机成熟了，终于可以夺回我的王位了，结果呢？她又故技重施，还拿霜儿的身份威胁我！——你以为，那些说我和她有私情，说霜儿的身份有问题的流言，是从哪来的——就是她自己，故意派人传出去的！

赵迁：你说什么？！你胡说！我母后怎么会干这种蠢事！那些流言不但威胁了她的名声，也会让霜儿的身份存疑，若是当时父王信了，那她和霜儿就都活不成了，连带着我也会不受父王待见——我母后怎么可能干这种事！

赵佾：呵，她陷害于我的事，你父王本来就是知道的，所以，就算是你父王信了流言，她也可以狡辩过去！她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名声这种东西，你那父王和母后，向来是不在乎的——再说，一个是昏君，一个是倡女，本来也就没什么好名声！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是不会被待见的！可是我呢，有那则流言在，我就永远会受到非议！

赵迁：赵佾，你……

赵佾：大王，你说，若是有一天，我赵国国祚不保，你觉得，世人眼里，把赵国推向万丈深渊的人——会是你父王，还是我赵佾啊？！

说着，赵佾嗤笑了一声。

赵迁：赵佾！寡人告诉你，只要寡人在，赵国——就不会亡！

赵佾：大王就如此自信？——哼，大王你连我赵佾都差点斗不过，更何况那些宗室百官之人呢？又何况秦人、秦王呢？！哈哈哈哈哈……

景澜（朱奕亭）赵佾！你住口！你凭什么认定，我赵国最终就一定会落败！

赵迁：诶，子澜，莫要生气！——赵佾，不管怎么说，你如今是无法逃了了！（赵迁说着，还一脸得意的看着赵佾。）

赵佾：嗯，是，大王赢了——佾，但凭大王处置！

赵迁：想死——没那么容易！

赵佾：你还想怎样？！

赵迁：寡人一直不明白，父王和母后害得你那么惨，你为何还会与母后纠缠那么多年？！

赵佾：大王，您需要弄清楚一点——那就是，不是我赵佾要于你母后纠缠，而是你母后后来自己硬要与我纠缠！

赵迁：你……

景澜（朱奕亭）一个巴掌拍不响！难道赵佾你一个大男人，还会连太后一个弱女子都挣脱不了？！还是说——就是因为你也贪图太后的色相！（我满不在乎的说，在我看来，赵佾这就是推卸责任！）

赵佾：是，我承认，是我贪图太后的色相！自清儿的母亲去世以后，我在秦国终日昏昏沉沉，几年来一直不近女色！想不到一回赵国，她这个美人就送上来了。本来，我倒是也看不上她，所以也就没有起什么非分之想，可想不到——她竟然下了药，事后，还拿此事威胁于我，到那时，她都是在利用我罢了……可想不到，就只是那一次……她就有了身孕……开始我也不信。可后来当我听说，那段时间，赵偃都流连在女闾之中，根本就没有碰她——这我才意识到，出事了！也就是从霜儿出生开始，她不再针对我，却也不断的威胁我不得觊觎王位。后来，先王去世，她就更加纠缠我了，到那时，我也察觉出来了，她的眼神变了……我当时就想，是先王先对不起我的，我连王位都丢了，他的一个女人跟了我，又能如何？！再后来，我渐渐的不满足于现有的权力，于是——我就想到了利用她来谋夺王位……

赵佾言毕，整间牢房又一次陷入了沉默——这一次，赵迁没有发怒，而是静静的凝视着他，他的表情很平静，眼底也看不出一丝愤怒……而再看看赵嘉全程的表情，那可谓是耐人寻味……

赵迁：寡人先走了，你们审吧……（说完，赵迁便拂袖而去。）

赵迁走后赵嘉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他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到赵佾面前蹲下，一双手死死的搭在赵佾肩上，而后突然怒目圆睁的注视着他，赵嘉怒吼到：

赵嘉：伯父——为什么，为什么你也……也要折在那个女人身上——为什么？！啊！？

赵佾：嘉儿，对不起……对不起……

赵佾听了赵嘉的话，整个人也垮了，他的手也死死的搭在赵嘉的肩上，低着头，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对不起”三个字！我偷偷撇了一眼，却突然发现，他们二人的轮廓是如此的像，甚至，可以说是一模一样！看他二人，一样的方额头、方下巴、方下颌、长方脸、长挺的鼻子、高起的颧骨……由此，我联想到了赵嘉的生母李氏——难道……这也太……

他们两个抱着哭了好一会儿，消停下来以后，赵佾开口问赵嘉说：

赵佾：嘉儿，你恨我吗？

赵嘉：我……若是你没有通敌卖国，我……是绝对不会恨你的！就算是……你意图谋夺王位……

赵佾：我没有真的暗通秦国——嘉儿，你要相信我，我真的只是被算计不足罢了……

赵嘉：好……好，我信你……

当赵佾听到赵嘉相信自己时，眼泪已经止不住的落下！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我，我走到他的面前，也蹲下，他紧紧的拉着我的手说：

赵佾：景澜，对不起，对不起……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求你，以后要好好待我的霜儿……不要因为她的身世而看不起她，不要冷落她和她以后的孩子，不要……不要为了别的女人而辜负她！……我也是男人，我也知道这可能有点难……

景澜（朱奕亭）不，你错了——对我而言，一生只有一个女人，只爱一个女人——这不难！尤其是对自己心爱的女人！

赵佾：嗯，好……好……我信你！赵迁从小最爱他这个妹妹，我也看出来了，他这些年的顽劣，多半是装的——所以，他可以那么信任你，那么放心的、力排众议的将霜儿早早的许给你——可见你的人品和才能都很卓著！——你们……要团结，要互相扶持……不要学我和先王……

赵嘉：伯父，你放心！——其实，这么些年来，嘉早已把您当成我的亲生父亲了！我永远忘不了，我小时候，父亲不待见我，我与母亲的日子过得艰难，就连在父亲那里得脸一点的下人都敢对我们不敬！还记得有一次，我实在委屈，就偷偷躲起来哭，结果被你发现了，你和我一起躲在那个角落里，你就那样抱着我，一直安慰我说只要我努力读书、习武，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去做官，就可以保护阿母了！我也记得，从小到大，你私下没少接济我们一些财物，正因那倡女为了故意给我们苦头吃，便教唆下人克扣我们的月钱……那时阿母只和你说是刁奴为难我们，说忍忍就过去了……可你不知道，阿母为了我，连像样的首饰都没几件！我还记得，我四岁时便启蒙，您就经常在闲暇的时候来书苑看我，陪我习字，教我功课，带我骑马、习武、射箭……

赵嘉努力的回忆着他从小到大的点点滴滴，此时他不是那个成熟稳重的嘉懿侯，而是赵佾那永远的侄子！赵嘉说着，却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摸干了眼泪，努力克制住他的情绪问到：

赵嘉：伯父，你告诉我，我——赵嘉，是你的儿子吗？（赵嘉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问题）

我的眼睛死死的注视着赵佾。只见赵佾突然愣住了，而后怔怔的盯着赵嘉，好几次都欲言又止，最后，他深吸一口气说到：

赵佾：是！嘉儿，我……对不起你母亲，更对不起你……我……

赵佾好像是内心突然触及了什么伤心事一样，捂着脸止不住的哭！赵嘉此刻呆坐在他对面，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或许早就对自己的身世有所怀疑，可是赵佾居然那么干脆的承认了，这让他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赵嘉：所以，先王不喜欢我，是有原因的……

赵佾：不，不，嘉儿，先王绝对不知道你的身份，在这之前，这件事——只有我和你母亲，还有她的两个贴身侍女知道——那两人，一个用心不纯，被我和你母亲杀了，还有一个，她被赵嫣害死了……其实，要说先王不喜欢你，这也有些牵强，若是没有那个女人，他也是喜欢你的……

赵嘉：可是，我母亲怎么会……

赵佾：嘉儿，大王给您赐婚以后，是不是有人给你和你妻子看了八字？

赵嘉：是啊！成婚不都是要看的吗？

赵佾：……就是因为看八字——我和你母亲，年少相识，她知书达礼，又是名门之后，当时，你王祖父也是很属意她这个太子妃人选的……后来，我加冠了，你母亲也及笄了，当时你王祖父已经决定，让她做我的太子妃，可就是……在看八字的时候，负责看的官员说我们八字不合，我当时不信，要他们又看了好几遍，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也是因为八字不合，你王祖父也决定给我另择太子妃人选，而你母亲，就被许给了赵偃，我则娶了你的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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