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待到傍晚时节,一行人在彩衣镇修沐片刻,便踏上了回归的路程。小船沿溪而行,岸边皆是鳞次栉比的茶坊酒肆、宅第店铺。人群络绎不绝,摩肩接踵。溪边充斥着商贩的吆喝声,货物玲琅满目,引人注目。
………:小郎君生得好生俊俏,请你吃枇杷。
枇杷女拖着一口姑苏小调,吴侬软语,软糯婉转。
魏无羡反手接过掷来几个的枇杷,笑意盈盈道
魏无羡:那便多谢姐姐厚赠喽!
言落,又将那枇杷掷给了蓝忘机,
魏无羡:蓝湛!吃枇杷!
不料瞬息间,那枇杷又被扔回来,伴随着清幽的声音
蓝忘机:不用!
魏无羡撇撇嘴,心中暗自感叹枇杷被人嫌弃的悲惨命运,三两下将皮剥了个干净,递到姜笑面前,
魏无羡:阿笑,吃枇杷!
姜笑心烦意乱地撑着下巴神游,视线中蓦然多出一个枇杷,本想拒绝,无奈那枇杷已被剥了批,只得接过,轻声道
姜笑谢了!
………:天子笑!上好的姑苏天子笑嘞!
那商贩吆喝着,面前摊位上摆满了酒坛。
一只手伸向那摊位,半路却被姜笑一掌拍下,眼神示意他向后看。魏无羡抬眼望去,果不其然,蓝忘机清冷的目光似一柄锋利的刀子向自己射来。思绪被拉回记忆深处的某一天,蓝家戒尺的冰冷历历在目,他似触电般收回罪恶的手,摸摸鼻子,郁闷地瘫倒在船。
日落月升,夜色已至。此夜月色朦胧,阴云密布,山间雾气笼罩着云深不知处,潮湿阴冷,寒风凛冽。静谧月夜下,姜笑披着斗篷蹑手蹑脚地离开精舍。黑色的斗篷将她与黑夜融为一体,她默默来到精舍门口,巡视一圈,这才轻声叩门。伴随着吱吱呀呀的响声,开门的是魏无羡。他先是环顾四周,见无人尾随,一把将姜笑拉进屋内。
聂怀桑与江澄相对而坐,面前桌子被搞得一团糟,处处残留着瓜子壳与枇杷皮。见姜笑来了,聂怀桑兴奋不已道
聂怀桑:阿笑姐,你终于来了!没……没被人发现吧?
姜笑拉开斗篷,将怀中的两坛天子笑取出,从容道
姜笑放心吧!我已经打听过了,今晚泽芜君与蓝二公子有事商议,哪里有闲心来管你们?
魏无羡:阿笑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幸得你今日提醒我注意蓝湛,要不然我们这庆功宴可就变成领罚宴了。
魏无羡掀袍而坐,迫不及待地打开酒坛,酒香蔓延四溢,添酒满上,一饮而尽。
姜笑将帽子戴上,轻声说道
姜笑说好了的,我只负责给你们送酒,可不参与你们这什么庆功宴,我得马上走了!
聂怀桑连忙上前拦住,慌张道
聂怀桑:唉!阿笑姐别走嘛!万一回去路上碰到蓝二公子可不全完了!
江澄附和道
江澄:对呀!蓝二公子总归是今晚巡察,万一碰上了,我们一个也别想逃。还不如待到明日一早再走,那蓝忘机总不能一夜不睡觉吧?
姜笑有些动容,两个方案比起来,后者较为安全一些。
聂怀桑见此,急忙满上一杯递到她面前,循循善诱道
聂怀桑:对啊!阿笑姐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夜我们就喝个痛快!怎么样?
魏无羡:哎!聂兄,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阿笑不会喝酒的。
魏无羡发话,捏了几粒花生米递至她面前,笑道
魏无羡:阿笑还是吃这个吧!
姜笑嘴角抽搐,夺过聂怀桑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回望魏无羡道
姜笑谁说我不会喝酒的?我只是平日里不喜欢喝而已。只是像你们这样干喝也太没意思了吧!今日姐姐我就教教你们怎么喝有意思的酒。
……
四人围着桌子而坐,桌上一片狼籍,只余两个空酒坛与四只斟满酒的杯子。江澄面染红晕,眼神迷·离,咚地一声倒在地上。姜笑面色微红,鄙夷地瞥了他一眼,不屑道
姜笑这就不行了?
言落,她又将目光转向对面,昏昏欲睡的聂怀桑,拍桌道
姜笑来!我们继续!
聂怀桑被她拍醒,拉回了几分神智,慢悠悠地伸出拳头,呢喃道
聂怀桑:继续!
房中回荡着激昂慷慨的声音
姜笑哥俩儿好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聂怀桑:哥俩儿好啊!五魁首啊!六六六啊!
聂怀桑终是败在了“六六六”下,歪歪扭扭地瘫倒在江澄身上与周公对弈去了。
姜笑打了个酒嗝,勾唇一笑,一只脚踏上酒桌做胜利手势,高声道
姜笑没一个能打的!
魏无羡太阳穴突突直跳,抛开酒杯,将她捂住嘴捞下来,惊道
魏无羡:哎哟姑奶奶,你可小声点!把蓝湛引来咱们都得完蛋!
姜笑拍开嘴上的手,脚步虚浮地站定,这才瞧清了面前之人,指着他笑眯眯道
姜笑最后一个!
说着,抓起桌上的空酒杯,
姜笑看老娘今天不把你喝趴下!
魏无羡夺过酒杯,将她按在桌前,轻叹道
魏无羡:你喝醉了,乖乖睡觉好不好?
姜笑抚上自己发烫的双颊,似是意识到自己真的醉了,倔强道
姜笑不要!我才不要睡桌子,我要睡床!
魏无羡暗恨自己是脑子抽了才请来这几位大神来喝酒,眼见着姜笑奔向屋内唯一的一张床,他反手将她拉回来,
魏无羡:那是我的床!
未出阁的女子怎可与男子同床?事关姜笑清誉,魏无羡没了玩笑的心思。但见姜笑早已困得睡眼朦胧,耷拉着脑袋靠在他臂间,心道:罢了罢了,大不了跟江澄他们挤一晚。
魏无羡扶起她行至床前,轻手轻脚地放她躺下,回头正欲将地上二人喊起,不料被揪住衣袖,耳畔是她软软糯糯的声音,
姜笑蓝忘机会来吗?我不想被罚三百戒尺。
一句话似明火般点醒了魏无羡,那日在戒律堂与蓝忘机共罚,似乎也是三百戒尺。重新开始此世后,他对不夜天前的记忆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好似被蒙上了一层面纱,只对记忆深刻的事情有印象,像除祟、喝酒这种小事,朦朦胧胧、模糊不清。许多事情都好似经过姜笑那看似不经意地提醒才勉强回忆起来。
魏无羡垂眸与之对视,烛光摇曳下双睫半遮眼眸,闪烁着道不明的情绪,似深深的湖水,沉寂得毫无波澜。姜笑鬼使神差般抚上他的眼角,喃喃低语道
姜笑不要这样,少年羡不该有这样的眼神。
魏无羡扬起唇角,淡淡道
魏无羡:你好像很了解我?
姜笑扬眉而笑,似乎很是骄傲,
姜笑那当然了,这个世界里只有我是最了解你的,我知道你很多很多秘密哦!
魏无羡笑容一窒,故作诧异道
魏无羡:哦?从何说起?
姜笑凝眉思考,缓缓道
姜笑我知道,你喜欢喝天子笑,还怕狗,因为小时候被和狗一起抢吃的,还经常被咬,所以对狗产生了阴影。
魏无羡眯起眼睛,正常喜好倒是可以轻易探查,但怕狗的原因他从未与任何人提起过,甚至连最亲近的江澄和师姐不知晓,她又是从何得知呢?
魏无羡:还有呢?
姜笑还有……金丹,因为害怕被江澄知晓,所以谎称抱山散人施以援手,偷偷将金丹换给江澄,后来无法修剑道只能改修鬼道……
魏无羡倏地回望向瘫在地上的江澄,丝丝凉意攀上指尖,瞬息间扩散到全身,沁入心肺。每一丝皮毛,每一根肋骨都仿佛被层层刨开,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他飞速站起身来,反射性地抓起床边的陈情,冷冷地望着床上半梦半醒的女子,眼底染上猩红,透着丝丝寒意与阴冷。他深吸几口气,紧闭双眼,压下心中那瞬息而来的一丝情绪。
他本以为她是同样被上天所眷顾的人,给了他们一次重生的机会。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夷陵老祖如此出名,劣迹早已传得家喻户晓了,或许她曾在某个茶余饭后谈资时入耳过。但世人皆知夷陵老祖丧心病狂、忘恩负义,又怎知那些深埋心底来自曾经云梦大弟子的少年心事呢?
良久,他睁开双眼,又复坐至床沿,那褐色的眼瞳淡淡地望向床上的女子,低声道
魏无羡:你如何得知这些的?
姜笑压下因酒气所引起的不适,昏昏沉沉道
姜笑看到的。
魏无羡低头凝眉,
魏无羡:在哪里看到的?
再抬眼,他骤然站起身,吃惊地瞪大双眼,张口结舌地愣在原地。只见床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只余一叠空落落的被子,带着未消失殆尽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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