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寺卿莫不是有癔症？若真是如此，本太傅怕是需要向陛下进谏，让寺卿早日告老还乡，治疗癔症了。”

顾长青不疾不徐的走过去，将案宗放在了桌子上，王覃猛然撞进一双冷冰冰的，像是野狼一般幽深的眼瞳中，惊得忍不住退后一步。

倒是差点忘了，顾家的人，哪个是好对付的？顾长青如今的所作所为，的确让人觉得……

王覃很是觉得不耻，可他只是一个三品官，怎么管得着正一品的太傅？更何况，如今掌政的人正是顾长青。

“顾子湫，终有一日，你会后悔如今的所作所为，你若是执迷不悟，只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是忠告，是预言，是诅咒。

顾长青并不在乎这些，他比谁都清楚，他把自己放在了什么位置，他不在乎，也没有什么好在乎的。

他太清楚权势和财富的重要性以及人性的贪婪了，有几人能够抵挡这种诱惑？

“寺卿，你当真是老了，祸从口出啊，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而且，万劫不复也好，死无葬身之地也罢，你觉得，对顾家的人来说，重要吗？”

重要吗？会重要吗？真的重要吗？

王覃愣了愣，他突然有些不明白顾长青为什么要这么问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但也有人觉得有比活着更重要的，那就是名声，家族的荣耀。

苏佑同样在想，对于顾长青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顾长青到底想要什么？

“寺卿，等你想明白了，你或许会知道，有些事，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顾长青拍了拍王覃的肩膀，这位三品大理寺卿还是他当初明里暗里一手提拔起来的。

死板，软硬不吃，正气凛然，是块硬骨头，就是徐澜也得在王覃身上吃闭门羹，不通情达理，是对就是对，是错就是错，为人清廉正直，很适合做大理寺卿。

当然，也仅是个在太平时代做一个清廉正直的好官，而放在放下，王覃反而是个阻碍，这也注定了，王覃的仕途快要到头了。

苏佑也看出来了，顾长青有让自己顶替王覃这个位置的打算，乱世做清官，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啊。

不过，和苏佑设想的不同，顾长青将他留在了大理寺，却把王覃叫去另一边，他不知道顾长青和王覃会说些什么，毕竟，他可是被强塞进大理寺的。

大理寺外的茶楼雅间内，王覃和顾长青面对面坐着，王覃还是有些无法冷静。

“知道我为什么把寺卿带出来吗？”

“顾小太傅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性子吗？还需要我来明白作甚？”

王覃对顾长青没个好脸色，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为所欲为，目无王法，偏偏还能一手遮天，简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奸臣。

对此，顾长青并没有什么不适和愤怒，某种程度来说，他顾长青的确是一个目无王法，只手遮天的奸臣。

“寺卿，告老还乡吧。快要下雨了，京城终究是要变天的，南梁到底不是过去的南梁，寺卿，走吧，走远点。”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真的想要看着南梁灭亡吗？！”

“寺卿，无论我做什么选择，都是宿命，时事所趋罢了，我日后的下场，谁又知道呢？”

某一刻，王覃有些看不透顾长青了，他到底是为了南梁，还是想为三百年来，顾家下场凄惨的前辈们复仇。

一门荣耀延续三百多年，这说出去是要艳羡多少世家大族。可若是，延续这荣耀的是顾家，是南梁的太傅，似乎就不那么艳羡了。

兴盛不衰又怎么了，荣耀也只在一人身，只要顾太傅没死，顾家就不会有第二个人敢出现在京城，也不敢用太傅族人的身份。

而每一任太傅，不都下场凄惨吗？战死的尸骨无存，平乱的最后秘密处死，自刎的，被暗杀的，谢罪的……

哪一个有好下场？

王覃不知道，他也想不明白，顾长青到底想做什么，京城如今乱的很，他要是想救南梁，大可不必如此剑走偏锋，让人疑心四起；他若是想让南梁血债血偿……他明明可以放任不管，南梁自然就撑不了多久。

顾长青如今的所作所为着实让人看不透，杀萧焕到底是为了给谁一个下马威？还是说，他想告诉京城里的所有人，他要把京城搅个天翻地覆？

“顾子湫，你到底是……想为他们报仇还是和他们一样？”

“谁知道呢？累世杀业终是有报偿的，也许，我是来讨债的呢？也或许，我只是想来扶南梁一把。”

顾长青呷了一口茶，有点苦，往日里，华顶云雾茶都是香高味甘，今日的华顶云雾茶的味道却……

“听闻我父甚爱华顶云雾茶，今日一品，我实在是看不出这茶有什么好的，我今日事务颇多。寺卿就此别过吧，该说的都说了，寺卿怎么选我也管不着。”

放下茶盏，顾长青起身便离去，他今日的做法的确是让人匪夷所思，某一刻，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想做什么，一个王覃，似乎也不需要他大费周章，好言相劝。

真是活久了，越来越像个普通人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清明老老实实的跟在顾长青身边，他的年纪不大，看上去比顾长青还要小一些，他也是玄铁营暗卫，如此繁华的京城，他还从未来过。

到底年纪小，清明显得十分拘谨，看到他四肢僵硬，整个人都拘谨过头的模样，顾长青突然陷入沉思，他为什么要把这样一个小孩留在身边当护卫？

顾太傅若有所思，最后也没想通，索性，他也懒得想了，秋霜和红蝶都被他派去做其他事了，虽然清明，嗯……的确有些年纪小，经验不足，也能将就不是吗？

“跟上，不要畏手畏脚的。”

听到顾长青的声音，清明赶紧两步走到顾长青身边，人太多了，他有点不太习惯，跟在顾长青身边就好多了……

唔，无论是哪个主上，都很靠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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