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个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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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个病人

Chapter 3 退休的颜料商

08 老独眼的故事

当天晚上,那个老人如约而至。夏沐风显得非常高兴,他热切地向这个人道晚安,就像伦敦人常做的那样。

“希望这里的空气不会让您感到不快。”夏沐风微笑着说。

“应该说,这里实在是令人愉快。”老人笑着说。他浑浊的右眼有些湿润,眼角下方已经长出了一个很大的眼翳,我想这就是他被称作“老独眼”的原因。

不过这位老先生非常慈祥,并且颇具风度,连那乍看之下十分骇人的眼翳都无法改变这一事实。

夏沐风告诉我,要分辨一个人是不是干过打字员一类的工作,只要稍微注意一下他的手指就够了。

于是我认真地注视着这位老人的手指,片刻后就得出了结论,勺形指端,这是十分明显的特征。

他戴着一个独特的挂坠,是圆规加曲尺的符号,这无疑是共济会的会徽。

“恕我冒昧,您曾经是共济会的会员吗?而且当过排字工人和打字员?”我问。

“完全正确。我可以问问你是怎么确定时态的吗?”

“显而易见,您衣服上的弓形别针就足够说明问题了。”夏沐风笑了笑:“我想,您是清楚共济会的团体章程的。”

“的确,这实在很简单。”老人笑了笑:“那么,打字员呢?”

“勺形指端,加上额头发黄。”夏沐风愉快地回答:“勺形指端是打字员和音乐家共有的特征,不过音乐家的额头通常是白皙的,而发黄的额头是长期从事室内工作的证据。那么,您从前一定是个打字员。”

“哎呀,妙极了!”他喊了起来。

“长期旅居欧洲,也许到过君士坦丁堡,我不确定这两件事的先后顺序。”夏沐风笑了笑。

“没错,我从中国出发,一直在地中海附近转悠,先去了意大利,然后从亚得里亚海回到大西洋,后来去了君士坦丁堡,在土耳其待了三年,再后来就又沿着同样的路径到了英伦三岛,然后就是充满回忆的欧洲漫游了。”老人好奇地问:“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简单,您的右手比左手要大,这说明您从前是干过一段时间力气活的。而且右手的手掌有一块不小的厚茧,我想,您那个时候应该经常做木雕或木工一类的活。”

“我想我已经被你解剖得差不多了,但一点儿也不难啊。”老人笑了笑:“我很久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聪明的人了。”

“老实说,您托人送来那张字条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剖得差不多了。”夏沐风笑了起来。

“此话怎讲?”

夏沐风复述了一遍他对于笔迹的推理过程。

“啊,这真是十分简单。我看即使是福尔摩斯亲自来,也没什么进步空间了。”老人笑了起来:“我所听到的传闻恐怕全都在贬低您的能力吧。”

“我个人不太喜欢把推理的过程展开来说,不过既然答应了那个孩子,就不能食言了。”夏沐风微笑着说。

“啊,我差点忘了这次前来叨扰的目的了,您不会介意吧?”老先生抱歉地笑了笑。

“完全不会,最近并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动脑筋,我这种人一旦没有事情可做,是会想着自杀的。”夏沐风调皮地眨了眨眼。

“啊,我很能理解。”老人如释重负地说:“那我就放心了。”

以下是老人讲述的故事:

“您已经知道了,我因为年轻的时候做了很多伤眼睛的工作,所以右眼几乎已经看不见了。这也损害了我的神经,幽闭恐惧症是很不讲道理的。”

“漫游欧洲的经历给我带来了一笔不小的,物质上的财富。我没有亲人,也没结过婚,可能也没什么朋友。”

“于是我就有了大把大把的时间培养自己的小小爱好,欧洲古代史,都铎式建筑,收集各种各样古扑的小东西。”

“当我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马上买下了一间僻静的小铺子来放置自己攒下的小藏品,我有一点儿商业头脑,那间小铺子也慢慢变成了一家当铺,可是我在室内待不久,但又舍不得这些小东西。”

“我就想着雇一两个伙计来替我管理铺子,维护最初的那一部分私人收藏。我手头一直非常宽裕,一般高于市价的工资我也开得起。我甚至不怎么在意铺子的盈亏,只要能看见那些收藏品就行。”

“我想,您对伙计的要求很高吧?”夏沐风插话问。

“是的,我要把整间铺子交托给一个靠得住的人,因为我要去做很多次短途旅行,那对我的神经是有益的。”老人笑着回答。

“这样看来,确实需要一两个品行极好的小伙子。”夏沐风好奇地问:“那您一般什么时候回铺子检查呢?”

“每周星期天早上,也就是今天早上。”

“不错,按照惯例,当铺在早上收账,而晚上则是做生意的好时候。”夏沐风笑了起来:“哈哈哈……一切不言自明。”

“的确,你非常了解这个行当嘛。”老人由衷地夸赞着。

“那么,您找到了中意的伙计了吗?”

“哎呀,这就是整件事情当中最奇怪的部分了。”

“我们洗耳恭听。”夏沐风笑了笑,而他的眼神却渐渐锐利起来。

“原来我雇了两个伙计来帮忙,第一个伙计是十年前来的,而第二个没有在铺子里工作多久。”

“是个年轻人吗?”夏沐风问。

“是的,顶多二十岁出头,相貌平平,在我看来为人有些木讷,不过心肠很好,做事情也踏实。”

“您是怎样招到这第二个伙计的?”

“是我的第一个伙计介绍来的,他说这个人是他的远房侄子。我们私下里交情很好,这个年轻人也的确踏实可靠,我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就让他来铺子里工作了。”

“那么这第一个伙计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夏沐风脸上的微笑难以自抑,带着三分狡黠和七分雀跃。

“哎呀,”老人想了想,笑着说:“希望他不要介意,先生,我会说,他是个怪人。”

“哦!”夏沐风压低声音喊着:“是个怪人,对吗?”

“对,这个人叫张斌,至少他当时告诉我的是这样。”

夏沐风拿过那本旧案记录翻了翻,发现没有这个名字,于是他果断翻到后面的空白页,记了下来。(这个名字刚巧是Z字头的)

老先生对他的工作态度十分敬佩,等待了片刻才继续叙述:

“我不知道这个人具体多大年纪,因为他的脸非常白净,是那种健康的白色。非常英俊,说他三十多岁没有错,说他只有二十岁或者二十二三岁也是合乎情理的。”

“他非常健康,跑得也很快。相貌堂堂,精明能干,重点是这个人很喜欢像当铺这样买进卖出的工作,也很熟悉我的那些异国收藏品,所以我们的交情很好。”

“他甚至愿意为了自己热爱的事业而自愿只要三分之一的工资,您要知道,我是开得起高价钱的。”

夏沐风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嗯……确实非常有趣。”

“我起初还疑心这人是个骗子,不过后来就不这么认为了,因为他非常热衷于那些小玩意儿,对于欧洲的古钱币和中国的瓷器了解很深,而且他的心地很善良。”

“我还记得有一次,一位年轻小姐来典当她祖母的嫁妆,是一个成色极好的银簪子。我们非常纳闷,于是冒昧地询问她出了什么事。”

“她说母亲患了急病,一时凑不够长期治疗的费用,所有的办法都用过了,然而费用却还是有所欠缺。”

“于是我们一致决定,出高于市价百分之三十的钱收下这个簪子,他不建议我多加破费,因为他知道我喜欢旅行。”

“于是我出了应付的那部分,剩下的那百分之三十由他出,除了微薄的工资,他还有一些年轻时攒下的存款,当然了,那笔钱也不算多。”

“他为了这件小事花光了之前的积蓄,却还是怡然自得地领着微薄的工资,我曾经很多次向他提出过加薪,但都被拒绝了。”

“啊,这个人的品行确实不错。”夏沐风评价说。

“他最后还把那个簪子还回去了,那位小姐并没有来赎。”

“喔!那真可称得上是宅心仁厚了。”夏沐风笑着说。

“而且他在生意上的精明也很少见,常常有五到七百元的结余,一个月下来,我有两千元的进账。”

“这堪称生财有道了,我要向您表示祝贺,用低于市价很多的价钱雇到这样这样一个在品行,学识,美德和能力方面都无可指摘的好人。”夏沐风坐直了身子,完成了记录。

“托他的福,我的铺子越来越大,藏品也越来越多。”

“那么,发生了什么事呢?”

“是件怪事,今早我去收账,发现铺子里没有人,只有一把钥匙和那些藏品。”

“那这么说,您的两位伙计齐齐失踪了?”

“是的,一点儿线索也没留下。真是怪事。”老人说:“他们不会不打招呼就走,如果真要另谋高就,也应该等工资结清再走。从感情上,我也不愿意相信他能忍受弃老友于不顾的道德谴责。这件事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

“他们会不会遇到什么紧急的事情,不得不离开铺子一段时间呢?”夏沐风问。

“不会,按照他的习惯,有事外出一定会用很大的字给我写清楚,他知道我的眼睛不好。”老人说:“就算真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他们两人也不会一起出去,店里怎么说也应该留下一个人才对。”

“再退一步,真的出现了我所不能预料的紧急情况,按他的责任心来说,即使需要两个人一起出去办事,也一定会给隔天早晨就要回来的我留下信息。”

“然而问题是,他们确实失踪了,也确实没有给我留下什么信息,就那样人间蒸发了。”老人说:“我无计可施了,警官们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忙,幸好从前在英国的朋友向我推荐了你。”

“这件事情确实有趣,也实在是太反常了。”夏沐风笑着说:“我一定会认真办理这件事。”

“那实在是太感谢了。”老人热切地伸出双手握住夏沐风的右手:“至于报酬的事,悉听尊便,因为我生活简朴,而财产却很多。”

“那我可不可以选择不要报酬呢?如果这不使您觉得冒犯的话。”夏沐风笑着问。

“啊,当然。”老人笑着问:“不过我也有权利问问您这样做的原因吧?”

“我是凭兴趣做事的人,一般来说,只要别人委托给我的事情在我看来足够有趣,我是不会和他事先谈报酬的,除非我会在工作过程中花上一笔钱,不过我觉得这次不会。”夏沐风愉快地回答。

“嗯,非常合理。”老先生话锋一转:“您已经听到了全部的事实,那您的意见是?”

“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那两位伙计,老实说,我现在比您发现这件事时还要惶恐不安呢,因为我发现所有可能的路子都走不通。”夏沐风的脸上浮现出十分逼真的抱歉似的笑容,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在这种笑容之下蕴藏着一种狂热的,大功告成的喜悦。

夏沐风继续说:“仅就目前的情况看,我很难做出什么正确的判断。充其量也只是比您看得更远一些,结果陷入了更深的迷雾之中。”

“那您准备怎么办呢?”

“放心吧,我不会被这种困难打倒,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是我有办法更进一步。”夏沐风调皮地笑了笑:“我能问您两个小问题吗?”

“啊,悉听尊便。”老人愉快地说,我看得出,夏沐风给这位老先生留下的印象非常好,甚至超出了老人原本的预期。

“那么,您后来的伙计,也就是张斌先生的远房侄子,他叫什么名字呢?”夏沐风搓了搓手,带着一种高深莫测的笑容问。

“他叫叶轩。”老人想了想,回答道。

“谢谢您,这很重要。”夏沐风温和而郑重地向他致谢。

“能帮上忙就好。”老人笑了笑。

“您说铺子越来越大,藏品越来越多,那你们是怎么翻修的呢?”

“哦,外头扩建了三次,但不能再扩建了。而有些东西不适合放在外面,比如说某些易碎的瓷器。”

“所以我们就利用了那间铺子里本来就有的地下室,来放置一些重要的收藏品。”

“那间地下室足够大吗?”夏沐风问。

“一开始是的,可是后来的藏品越来越多,即使是那个看起来很大地下室也不得不扩建了。”老人自豪地说。

“那么,一定是张斌先生在负责吧?”

“是的,他还考虑到了我的神经,在扩建地下室的时候自费加装了很多灯泡,他觉得这样会让我舒服很多。我很高兴如他所愿了。”

“哎呀,真是个第一流的好先生。”夏沐风笑了笑:“我一定能找到他们,我向您保证。”

“还有一件怪事,他这几年买了上百条各式各样的裤子,而他从前并没有这样的爱好。”

“持续多久了?”

“七年左右。”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扩建地下室的?”

“啊,也是七八年以前。”

“够了,这些情况对我来说足够了,谢谢您。”夏沐风站起身来,向他鞠了一躬。

“那么,我也该回去了。虽然我不知道您到底看出了什么,但您有您的方法。”老人笑了笑。

“请等一等,我有件东西要给您。”夏沐风拿出那半磅金币:“我依然觉得,一件东西的真正价值,在它到了懂它的人手里才能体现出来。”

“这的确太贵重了,我想,我会收好它的。”老人的手因为兴奋而颤抖,眼神中满是感激。

“现在我们算是朋友了。”夏沐风笑了起来。

“对,是朋友,是朋友。”老人感慨地说:“我从来没有遇见过像您这样有趣的人。”

夏沐风把他们送出门去,陪着他们一起下楼。

他回来的时候非常开心,迈着大步,旁若无人般地纵声大笑,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开心。

“拼图合拢了!拼图合拢了!”他对我说:“你应该有时间听我讲讲吧?”

“当然了,你可以指出我所有的错误,我还不是很明白呢。”我笑着说。

“你也可以给我提供很多帮助,比如这个人不是我想的那种天生的恶魔,而是选择成为了恶魔。”夏沐风叹了口气:“这就更危险了。”

“不能和自己的过去好好相处,而去寻求报复,这应该不能被称为人了吧?”冉亦平问。

“是啊,意志变了。”夏沐风苦笑。

“那你能抓住他们吗?”

“网已经织好了,他们可能会来,可能不会来,但至少应该来一个人,就像老先生说得那样。如果不能抓住那个人,那我可就太蠢了。”夏沐风笑了起来:“只有人类才能打败怪物。”

“那你准备怎么办呢?”我问。

“戒指,亲爱的朋友,戒指!那可是个很有分量的诱饵,他们会上钩的。”夏沐风愉快地问:“你不介意我用你的名字登失物招领广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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