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Z的悲剧
07 沾血的左耳
我的朋友发表完那篇惊世骇俗,旁征博引的密室讲义之后,又在屋中踱了几十圈,搜出了两条绳子,研究了那个打印机,并发现了杂乱的划痕。之后,他又在衣帽架的下端发现了一圈掉漆的痕迹,衣帽架下的地面也有一些漆点。
我亲爱的读者们,这些线索和侦探先生的密室讲义,已经足够你们解决这个密室之谜了。现在,可以往回看看,认真思考,仔细选择,你们一定可以找出真相的。
顺便说说,凶手采用的手法是很常规的,但他的犯罪诡计堪称惊才绝艳。尸僵是伪造的,它的本质是伪造疾病,等到这伪造的疾病在死者身上发作,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也随之落下。一个完美的障眼法因此诞生,即使是夏沐风,也曾被困于其中两天两夜。
在这一件案子里,我有幸全程担任侦探的角色,作家侦探的殊荣也落在了我的头上,而夏沐风却常常带着愉快的微笑,望着我的眼睛发呆。
夏沐风给洛鸣写了一张便条,就离开了这里,我则没有那么幸运,因为凶手看起来是冲我来的,所以我必须负责应付那些“民众之喉舌”。
万幸记者朋友们的问题并不如何尖锐,这也许正是第三方人士的好处。
我原本的意见是,凶手犯案越多,想抓住他也就越容易。但是,有没有办法在尽量保证人民群众生命财产安全的前提下,快速而准确的抓住凶手呢?
我争取了七天的时间,要解决这件案子,七天应该足够了。
“各位,我必须冷漠而且残忍地告诉你们,理论上来说,人死的越多越容易破案。”我说:“所以,一定还会有人被杀,而我们暂时无能为力。”
“但是,既然凶手找上了我,我会尽力对这件事情加以干预,确保最坏的后果不会发生。”
“那么,最坏的后果是什么呢?”记者们这样问。
“也许,会有二十个人陆陆续续被杀。”我说。
“真的吗?”
“我持保留意见,毕竟不能危言耸听,但这是有可能的。”我故意说了一个假消息,我想,记者们对此一定会很感兴趣。
“你认为凶手是个怎样的人呢?”好吧,效果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一个奇怪的人,也许是个连环杀手吧。”看起来,我已经不用再回答任何主观的问题了。
接下来,就是简述案情,讲一讲那些不太吓人的细节,我重点讲了小说家被割去的左耳,计划着借在场文艺界人士的帮助对死者做做社会学调查。
但是,我并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在场的作家们没有人了解这个言情小说家,不过有位记者却提议,可以去当年替郑南舒出版小说的出版社看看。
我记下了那家出版社的地址,作家们倒是对郑南舒左耳的下落更感兴趣。
事情结束之后,一位名叫徐玉的年轻记者决定与我同行回家。
她是一个很有条理的人,但并不古板,私下里甚至非常可爱。
对于我这个推理小说家被连环杀手盯上的事,她深表同情。顺便问了我很多案件细节:“抱歉啊,职业病犯了,所以……你能不能讲讲……?”
我觉得应该把事情再讲一遍,借夏沐风的话说,两个脑袋总比一个脑袋好用。当然,我刻意对警方众人做了模糊处理,并把夏沐风从整件事情中剔除,自然也没有讲易璇小姐被妹妹的死状吓晕和侦探先生用钢线拔出凶器的事。
“所以夏沐风是个虚构人物喽?”她问。
“当然啊,我是作家嘛,虚构是作家最擅长的事情了。”我笑着说:“和记者很不一样呢。”
“那也难说,也有很多丧失良知的记者专门从事颠倒黑白的工作,并且这样的人绝对不少。”徐玉叹了口气。
我又说起魔术师的案子,和平安夜来访的乞丐。
“我,那个人啊,我们之前认识,连名字都一样。”她笑了笑:“主要是老孙他爸比较喜欢女孩子,半场开香槟,后果显而易见。”
“其实吧,玉这个字挺中性化的。”我说。
“我也觉得。”
“不过为什么是老孙呢?我觉得他不算老啊?”我问。
“因为我们四个人里面,就他年纪最大,有二十六七岁了。”她回答。
“你们四个?”
“我在你家附近租房往,房东太太在同一栋楼里买了五间房,那地段的房价你也清楚。但房东太太人很好,基本上是按照租户的收入分别确定每个人的房租,工资低的人没什么压力,工资高的人好像也不在乎那点儿房租。”
我微微一怔,夏沐风果然料事如神。如果四个人里有人突然失去了收入来源,这种模式对他可就很不友好了,还有……房东太太?
“房东太太?她丈夫呢?”我马上问。
“就是个不成人样的烂酒鬼,十多年前就离婚了。”徐玉撇嘴:“这婚都离了,他前夫还三天两头找上门来敲诈勒索,我们这些小年轻能怎么办呢?坏人老了,真挺麻烦的。”
“你了解和你一起租房往的三个人吗?”我问。
“还算熟悉,原来我们四个还会每隔一周去看看她,陪着房东太太聊聊天,或者陪她一起散散步什么的。”徐玉笑了笑。
“除了孙先生和你,剩下的两个人是谁呢?”
“一个叫杨春波,十八九岁,是个学习很好的大学生,之前靠着自己的努力考入了一所不错的师范学校。是房东太太的侄子,每周末都会回来看望她。房东太太很喜欢他,给他留了一间房子,其实按理来说是两间。他本来是不用交房租的,但是他还是会按时给阿姨留下一些钱。”
“是个很好的人啊。”我说。
“而且他虽然住的时间比较少,但和我们的关系都不错,以前是老孙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中交往最密切的那一个,不过现在他俩还有没有那么密切的联系呢?我就不知道了。”徐玉抱歉地笑了笑。
“孙先生是因为什么搬出去的呢?”
“他啊,忙着研究魔术理论,读西欧历史,做些小道具什么的。偶尔会写写剧本,所以特别需要安静,估计也是因为实在受不了房东太太那个烂酒鬼老公三天两头吵吵闹闹,但确实没什么办法,毕竟我国的法律只能判个寻衅滋事,那金额实在够不上判敲诈勒索啊。”
“明白了,那第四个人呢?”我问。
“第四个人啊,叫李秋平,是个很积极的漫画家。前几年曾经红过一阵,但是后来就没什么作品面世了,应该是赚够了钱,不太想动笔了。但是三个月前,他经济上突然就拮据了,就又开始疯狂地画新的漫画,但是由于他断更太久,不出意外的过气了。之后,他就和我们告别了,他告诉我们说,他要去重新磨练技艺,重新成为一个优秀的漫画家。”
“他的经济上为什么会突然拮据呢?”我问。
“这就不清楚了。”徐玉摊了摊手。
“他的新漫画是什么呢?”
“是一篇跟密室有关的推理漫画,他给我们看过,房东太太还夸奖过他。在他搬出去之前,房东太太还想给他一些钱,资助他度过难关。但他的自尊心很强,也很尊敬房东太太,所以婉言谢绝了。他和房东太太的关系很好,每个月都会给我们寄一封信来汇报近况,他在上一封信里说,自己找回了从前的状态,在朋友的帮助下,漫画的出版问题也快解决了。”
好吧,又是密室,又是经济条件一落千丈,这是多么经典的犯罪动机,我几乎立刻就觉得李秋平有问题,但是……不,不对,这个推论细想起来可比李秋平有问题多了,它只是由无数巧合堆砌而成的空中楼阁,和现有的证词处处都有矛盾,甚至可以说是冲突。
这样一个自尊自爱,积极上进的人可能为了一时的拮据而杀害两个无辜的人吗?而且,杀人对他有好处吗?
最重要的一点是,凶手给我寄来了两封打印的挑战书,语气自恋又自负,这可不像是能装出来的。
而李秋平呢?在证词里,他是一个极其有自尊心的人,不会为了钱杀人,但是我还需要亲自确定。不过,凶手和李秋平在心理特点上的明显差别还是为我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那么,他喜欢钓鱼吗?”我问。
“嗯?不会啊。他很讨厌吃鱼,除了房东太太做的糖醋鱼,但是他自己不会做。而且每次我们去看望房东太太的时候,她总是自己去菜市场买新鲜的鱼来做菜,我也并没有看见李秋平给房东太太送过鱼。”徐玉否定了这一点。
“我想见见这个李秋平。”我说。
徐玉点点头,给李秋平打了个电话,转达了我的请求。
李秋平显然还不知道那两件密室杀人案的事,但他显得非常惊慌失措。只是支支吾吾,用一种非常不连贯的语气说:“快来!快来!那只耳朵,那只沾血的耳朵……”
看来,事情发展比我们想象的要快得多,我既兴奋又疑惑,这件案子,在我为数不多的经验中,是开头最艰难,过程中头绪纷繁,最为复杂的案子,尤其是必须要放弃对夏沐风的依赖,这总是令人有些不适的。
至于我为什么会选择放弃侦探先生的直接帮助,独自解决这个案子,其一,凶手找上了我,那么侦探的角色也应当由我来担任。其二,因为对凶手动机的不确定,所以我很担心夏沐风的生命安全。
凶手现有的作案逻辑如下:
两位死者的名字:郑南舒,易青。
姓氏的首字母:
郑南舒—Z
易青—Y
(字母倒序。)
下一个受害者姓氏的首字母:X
我所认识的“X”们:夏沐风,老司铎夏嘉瀚,徐福兴,徐玉,谢漱玉。
但是,这条规律也许并不可靠,正如阿加莎.克里斯蒂在《ABC谋杀案》里写过的那样,凶手前前后后给赫尔克里.波洛寄了四封挑战书,在半年内杀了四个人:安德沃尔的阿谢尔太太,贝克斯希尔的女服务员巴纳德小姐,彻斯顿的克拉克爵士,唐卡斯特的厄斯菲尔德先生。最后波洛通过凶手在唐卡斯特违背规律的误杀推测出他真正的目标是克拉克爵士,凶手就是爵士的弟弟。
但是,在凶手的动机尚不明确的情况下,我和警方万万不敢,也不能拿全市五百万人的性命做赌注,赌凶手是为了藏叶于林,这样做是极端不负责任的。
从个人情感角度考虑,无论凶手究竟想干什么,如果第三件谋杀案发生,对我的影响都是致命的。所以,我必须保护好那个对我来说最重要的“X”。
幸好夏沐风对此案并非完全放手不管,他在离开前曾向我们交代过,自己会重新启用画家时期的笔名“白洱”,并拜托我们在本案告破之前,都用这个名字称呼他。
“我们仍然很被动,亲爱的包斯威尔小姐,不过,你偶尔也应该试试当一次侦探。”临别时,他这样对我说:“当然,我会提供一切你所需要的间接帮助,以画家的身份。”
我一边回忆,一边带着徐玉往家走,她对我突然的沉默很好奇:“嗯?怎么了?”
“没什么,等会儿也许会有一个惊喜。”我回答。
“惊喜?我觉得沾血的耳朵更像是惊吓吧……”徐玉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
“不是哦,你误会了。我说的惊喜是另一个画家,比李秋平更有天赋,更著名,也同样很久没画画了。”我说。
徐玉的眼睛瞬间闪闪发光:“不会吧?不会吧?难道真的是……?你不会是在骗我吧?”说着,她按着我的肩膀,把我摇晃了几下。
“那就完全取决于你对我的信任喽。”我眨眨眼。
我们回到家,夏沐风(为了保持传记的连贯性,我只会在谈话时用到“白洱”这个名字。在记述时,我还是会一如往常地采用夏沐风或者我的朋友这两个称呼。)换上了浅灰色的风衣外套,一件很厚的高领毛衣,还裹了一件宽松的睡衣。
一般来说,我的朋友这样穿衣服就是一个直接证据—他又要熬夜了。
我的新朋友一看到夏沐风,眼珠子就离掉到地上不远了,我生怕她会把夏沐风抱散架。
“不会吧?真是白洱老师啊?”徐玉难以置信地问。
“徐姐,我帮你验过了,真是白洱老师,活着的,能呼吸的白洱老师。”李秋平明显更激动,看上去非常像追星成功的小女生。
“你们为什么会来找我呢?我真没想过,都退圈三年了,怎么还会有粉丝见面会呢?”夏沐风微笑着说:“命运真是奇怪。”
“话说白洱老师为什么退圈啊?当时我就觉得很可惜。”徐玉不无惋惜地问。
“我是因为钱赚够了,不过最近父亲突发中风,手上的钱有些不够用了。”李秋平说。
“中风是一种旷日持久的疾病啊……”
夏沐风的声音越拖越长,陷入沉思:“我也是得了病,身体不好,才决定暂时封笔的。”
“那你们是……?”徐玉问。
“我只是侦探小姐的工具而已,毕竟我对推理一窍不通嘛。”夏沐风笑了笑。
“不对呀,白洱老师以前给我的剧本明明非常优秀的,改编成漫画之后也足够我三年不愁吃不愁穿了。”李秋平疑惑。
“呵呵呵……”夏沐风笑了起来:“漫画里的推理部分还算好办,现实生活中的推理就非常复杂了。”
“所以……你发现了一只沾血的耳朵吗?”我问李秋平。
“嗯,似乎是某个人寄来的。”他回答。
“我们应该先通知警方吧?万一这是重要证据呢?”夏沐风小心翼翼地问。
“非常正确,不过这件事情已经由我代劳,我在收到不明包裹之后,第一时间就报了警。”李秋平笑了笑:“警察让我先到这里来。”
“非常感谢,让我看看包裹吧。”
李秋平点点头,拿出一个小小的硬纸盒子,之后,我们都看到了盒子里的东西,一只耳朵,一只沾血的耳朵,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咸味。
我们沉默了一阵,夏沐风问:“你住在哪儿?”
“我住在朋友家里,他是开文印店的。”
“嗯,这样就很方便了。”夏沐风笑了笑。
“是的。”
“我们明天陪你去看看吧。”我说:“今天真是累死了。”
“啊,当然可以。”李秋平笑了笑:“这种调查思路是最稳妥的,不过我们三个不能在这里久留。”
“你们是要去看望房东太太吗?”我问。
“嗯,是的,你已经知道了,看来这个案子难不倒你。”李秋平由衷地赞叹道。
“我们明天早上也会去看望一下房东太太。”我说:“那明天见?”
“好啊,中午我还要去人民医院照顾我父亲,你们要是有空的话也一起来吧。”他热情地发出了邀请。
“正好我也要去拜访一个医生朋友呢,希望他不会放我鸽子吧。”夏沐风愉快地说。
“如果第三件案子还没发生,我明天真的就没什么事了。”我笑了笑。
“那我明天下午陪你和白洱老师去出版社转一圈吧,顺便蹭一波第一手信息写写新闻稿。”徐玉笑眯眯地说。
“不是吧?徐记,你这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魔术师笑着调侃她。
“哎呀,老孙你也是受害者,那你也别想跑了。”
魔术师无奈地摊了摊手,和我们一一告别。李秋平走起路来有点一瘸一拐的,夏沐风想去搀扶,被他婉言谢绝了。
我们把那只沾血的耳朵留在了家里,通知洛队等人晚饭后带回市局化验。我尝试从诸多线索中找出头绪,但被香喷喷的咖喱饭,烤鸡,煎蛋卷,红茶,巧克力饼干强行拉回了现实。(这让身心俱疲的我突然回想起,今天是个非常愉快的圣诞节。)
好了,把所有的问题放一边去,享受丰盛的圣诞晚宴才是此时此刻最要紧的事情,毕竟东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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