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Z的悲剧
04 催命符与挑战书
现在,我们有了一个统一的见解:死者的死亡时间在早晨八点到十点之间,罪犯身份未知,犯罪动机未知,哦,同样的,死者身份也末知。(也许是我太过专注于观察尸体那一套了,的确非常有趣)。
“东西收拾好了,一共一百二十五张纸,写满了东西,似乎是什么……中世纪恋爱故事?”李警官微笑着把一摞稿纸放在桌子上:“应该需要装订一下,这样才方便阅读,我去找订书机。”
在这样一个小小的间隙里,夏沐风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孙先生,你是什么时候收到那朵三色堇的呢?”
“大概……是十二点四十五分吧,我吃了午饭,就有一个邮差,也是我的朋友,亲自把那朵花送给我,当时装在一个小袋子里。”他回答。
“你的这位送信的朋友知道些什么呢?”侦探先生温和地问。
“他不清楚,只说来邮局递出这朵花的人是个令人很不舒服的,粗声粗气的高个子。”我们的委托人继续说:“我想,一个粗犷又粗鲁的高个子先生会给我寄一朵漂亮的三色堇?这不是很奇怪吗?”
夏沐风点点头:“粗鲁的高个子和漂亮的三色堇确实是很不相配的。”
“你想,他有可能就是这件案子的凶手吗?”我们的委托人有些担心。
“应该不可能,”杨庆黎笑着说:“这屋子里可没有脚印,而凶手又只进来过一次,如果他是高个子,总归是会留下些脚印的。更何况凶手还把水果刀插进死者背上了,在只进出一次的情况下,高个子是肯定会留下脚印的。”
“有道理。”我们的委托人想了想,就不再纠缠这个问题了。
“那么凶器呢?”我问。
“我恐怕不容易找到,就像我之前解释的那样,一根鱼竿实在是太容易隐藏了。”夏沐风笑了笑。
“那这条线索就断了呀。”我有点沮丧。
“呵呵呵……”夏沐风低低地笑了笑,然后换了一种滑稽的口气说:“天哪,我的朋友,你总是会在关键时刻犯一些戏剧性的,可爱的错误。当然,这并不令人讨厌。”
“线索确实没断,鱼钩,鱼线和鱼竿不是适合当下的线索,而应该是最后的证据。我想,蔡小姐把它们弄反了。”费边笑了笑,走到桌前。
“是啊,她太喜欢研究真实存在的东西了,逻辑通顺,观察力也不错,很适合当一个推理小说作家。但作家,尤其是推理小说作家,会有一种奇怪的猎奇心理,下意识地跳到事情的结局,至于中间的环节嘛,它们很可怜,总是被作家们略过了。”夏沐风笑了笑。
“难道你认为线索是被割掉的左耳?可那不也一样不好找吗?”我想了想。
“不不不,凶手为什么要割掉死者的耳朵呢?”夏沐风问。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我喃喃道。
“还有,死者的身份也是个问题呀。”十七想了想:“连我都没有见过他呢。”
“小十七,你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见过这座城市里的所有人,因为每个人的生活习惯和生活方式都不一样,这实在是太正常了。”夏沐风温和地笑了笑。
“身份不是问题,我找到了。”那位年轻警官抱着一沓书稿,订书机被小心翼翼地放在最上面。
“嗯?又是一份书稿吗?”夏沐风开始兴奋起来,出神地盯着墙壁看了一会儿,警官开始了他的汇报。
“这个人叫郑南舒,应该是个作家吧,就是那种时下很流行的言情小说作家。身份证上的年龄是二十五岁,这些是他未出版的书稿。”他摇了摇头:“顺带一说,我有些不能理解言情小说的周期性流行。”
“是啊,这真是一个有趣的社会学问题。”夏沐风笑了笑,问我:“你在作家圈子里待过一阵子,跟他熟不熟啊?”
“嗯……好像略有耳闻。”我努力地想了想:“据说曾经也是个年少成名,很有天赋的作家,只不过最近三年都没有作品产出了。”我继续说:“还有,他似乎在十九岁的时候与某大学的校花有过一段恋情,不过真实性有待考证。”
“谢谢你,我的朋友。”侦探先生沉思片刻,问道:“你可以提供一下这个人的创作年表吗?”
“嗯……让我想想……也许书架上会有呢?”说着,我就去翻找书架上的书了。
“我要再找几个警察来帮帮忙,尸体还需要做一次更细致的尸检呢,胃容物的检查也需要更专业的环境。”杨庆黎说。
“嗯,你还是老样子,明智得像一件艺术品。”夏沐风微笑着点点头。
“这似乎……有些过誉。”老法医摆着手,但他嘴角的笑意可骗不了人。
没过多久,我就找到了那本书,巧合的是,这本言情小说刚好叫《三色堇》。
故事是很老套的,也许是我见过更多更有意思的事情,所以对一般言情小说不太感冒。不过在文笔上,这本书是很有可取之处的,也难怪此书会在七八年前风靡一时了。
这样算来,死者在十七八岁时就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说,年少成名这一点就可以证明了。
那么,他是否在最近三年没有任何作品产出呢?我飞快地浏览了一遍他的所有作品,不多,只有七本。
值得注意的一点是,在死者十九岁那一年,他连着出版了三本优秀的言情小说。
“也就是说,这位先生在初出茅庐的两年里写了四本书,剩下的三本书也基本以一年一本的频率出版……”夏沐在我背后小声自言自语着。
“你有一些多么可靠的作家朋友啊,一切都对得上了。”侦探先生笑了起来:“这下子,局面就对我们有利了,真不错,真不错!”
“可是这个言情小说家为什么会被杀呢?总不至于太久没写小说就被读者杀了吧?法治社会不可能到处都是这种变态吧?”我说。
“动机其实非常简单,我的朋友。”夏沐风打了个哈欠:“这是……啊,这很明显是件情杀案嘛。”
“凶手是个女人吗?这当然很合理,大部分成年女性的身高相较于同年龄的男性,的确要矮上一截,也更不容易留下脚印指纹等等一系列直接证据了。因为女性最显著的心理特征就是细心,如果她们愿意把这项特质用于犯罪的话,那一定会变成一种谨慎和恶毒的混合物。她也一定会在前男友的背上捅上那一刀,无论他是否死亡,因为复仇的快感对一个普通人来说,实在是太诱人了。”我说。
“精彩的推理,但是不对,不管怎么说都不太对。”侦探先生摇了摇头。
我正要发问,费边在一旁喊着:“看看这份书稿,绝对好玩,非常有趣。”
“小说里写的是不是一个年轻的小说家一厢情愿地爱上了一个舞女,在失去利用价值的时候被后者无情拋弃的悲剧故事呢?”夏沐风笑了笑。
“你小子,就是不愿意把表现的机会交给同桌是吧?”费边无奈地拍了拍夏沐风的肩膀。
“那没办法啊,你的阅读速度一直比我慢三分之一,十三年以来一直如此。”侦探先生朝我眨眨眼:“喏,最有价值的间接证据就在这里,它可以辅助证明你的推断是错误的。”
我有些疑惑:“啊……这……不会吧?初中语文老师都教过我们不能把小说当真啊?你真的确定这本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
“你不也一样吗?”侦探先生笑眯眯地望着我:“要说在小说里原原本本地记述真实事件,你是第一个。”
“这部书稿记录的事情是真的,这一点是可以通过推理得出的。”夏沐风笑了笑:“而且是有旁证的。”
“翻到最后一页,”他说:“在故事的最后,小说家因为风寒卧病在床,诅咒曾经的爱人的时候,他是这么说的……”
“德尔菲娜,你这个可诅咒的恶魔!我这个可诅咒的恶魔!”我读着读着,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人称问题!非常明显的人称问题!”我一拍脑袋:“如果原文用的是英文,那么人称代词的笔误还算是情有可原,因为人称代词的拼写比较近似,I和you的混用及误用也非常普遍。但这篇小说用的是中文啊,无论是简体字还是繁体字,这你我二字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笔误的,尤其是这个笔误还出自一个文笔不错,年少成名的作家之手……”
“顺便一说,在这篇小说里,人称问题至少出现了二十七次,目前我还没有圈完。”费边笑了笑:“看来啊,这位同志肯定是被前女友甩喽,怨气都快溢出来了。”
“所以,他第二年写了三本小说是因为谈恋爱了?”我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有道理啊,对于一个言情小说家来说,谈恋爱无疑是一件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大好事。”杨庆黎笑了笑。
“既然被抛弃的人是他,那么按照传统心理学来看,怎么都应该是小说家杀死他的前女友,这样才算合理。那这位女士可能杀死小说家吗?我认为这是不可能的。”夏沐风继续说:“一方面,她没有动机,精神状态也很正常,因为小说里对她的描写几乎没有任何明显的贬低,至少在小说家看来,他的女友还挺不错。”
“另一方面,现场有诸多证据能证明凶手是一个冷静残忍,很有力气,而且不择手段的男性。”
侦探先生说完,就走到一旁,认认真真地研究起小说家的遗作,老法医通知完警察,也开始无所事事起来:“目前所有力所能及的工作都已经做完了,他们应该还要七八分钟才能来,先休息一下吧。”
我有些云里雾里,小声问:“为什么夏沐风那么肯定凶手是男性呢?他说靠现场证据就可以证明,可是我做不到,是我忽略了什么吗?”
“哈哈哈……”杨庆黎笑了起来:“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只是你不清楚一个关键细节,所以才会在推理过程中受阻。这样,我来帮你从不同角度梳理一遍吧。”
“第一,凶手使用的作案工具是鱼竿上的鱼钩,通过抛竿的动作给鱼钩施加一个推力,让鱼钩刺破玻璃,划伤死者的脖子。你知道,钓鱼的时候,鱼竿和鱼有一层平面上的垂直关系,放出来的鱼线就是一条标准的垂线。”
“如果在陆地上使用鱼竿,那条垂线大体上是不变的,只是从向下垂直变成了向右垂直而已。目标从鱼变成了人,目的从把鱼钓上来变成了刺穿小说家的脖子……”
“而你不知道的是,一般的伸缩鱼竿的极限伸缩长度足有一百七十厘米,完全收缩的话,就只剩三十厘米了。这一点,夏沐风跟你提过一部分,是一切问题的关键所在。”老法医笑了笑。
“也就是说,凶手有可能在五六米之外就能完成这一切……”我想了一下,瞬间就发现了不对:如果……那么……凶手是怎么……?
“喔!对啊!”我拍了拍手:“死者还没受伤的时候,真正的状态是怎样的?是面朝窗户,还是背对窗户呢?”
“你认为呢?”杨庆黎笑眯眯地反问。
“嗯……如果是面朝窗户的话,鱼钩完全可以直接刺穿小说家的脖子,他就死了,仰面倒地。这不符合现场情况。”
“那么,背对窗户又怎么样呢?鱼钩会从后颈刺入,留下伤口,也许还会留下勒伤,而尸体上也确实有疑似鱼线造成的勒伤,但伤口却在咽喉……”
“这样的话……凶手可能在抛竿的时候抛歪了,这样就能做到既有勒伤,咽喉上又有划伤了。”
“凶手为了保证自己不被发现,应该优先选择在被害者背对窗户时行凶,这样即使丢偏,也能造成不小的伤害,鱼线也会缠上咽喉。”我说。
“聪明,如果选择凶手选择在被害者面朝窗户的时候动手,的确有机会一击必杀,但是容错率太低了,丢偏即失败,失败即坐牢啊。”老法医点点头:“他是不可能这样做的。”
“继续往下看,凶手在鱼钩第一次造成伤口之后立刻把线拽了回去,于是又造成了不小的二次伤害,鱼钩上的倒刺又再次划破皮肤,但被害者还是没死,也算他命大了。”杨庆黎苦笑。
“这种力气,不像女性应该有的。”我恍然大悟。
“包括对门锁的暴力破坏,只有男人才能做得出来。”夏沐风插了一句。
“等等,这是什么?”正蹲在地上四处翻翻找找的魔术师站起身来,充满好奇地盯着他右手上的黄纸。片刻之后,他把黄纸递给了夏沐风。
“这是……”侦探先生笑了笑,又把黄纸递给我:“你应该会感兴趣的。”
这张黄纸,也许应该更严肃一些,把黄纸叫成黄符,和所有江湖骗子所谓的“一碗符灰,包治百病”的黄符一样,这张黄纸上也潦草至极地用红色颜料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符文。
“这不就是一张江湖骗子的黄符吗?”我好奇地看着夏沐风:“难道还能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当然有了,虽然符纸什么的都是江湖骗术,但是这张黄符可不是通常骗人能包治百病的那种符纸哦。”侦探先生眨眨眼。
老法医用笔照着符文的样子,在白纸上画了一阵,笑了起来:“哈哈哈,昰这样的,这不是什么包治百病的符啊,反倒是张催命符呢。”
“嗯?为什么呢?”
“这很简单啊,你是学美术的对吧?那就请忽略这个乱七八糟的符文,找到它真正的主体。”杨庆黎微笑着给出了提示。
我集中精力,认真地盯着黄符的中心,渐渐地,那些古怪抽象的符文慢慢变得熟悉起来,变得能够辨认,变得令人毛骨悚然……
在符文的中心,有三个经过抽象处理的汉字,三个令人不适的,杀机毕现的汉字……
“七日死?”我念了出来。
“是的,就是七日死,哈哈哈,事情终于开始有点意思了。”夏沐风露出一种早有预料的笑容:“多么完美的谋杀预告啊,应该说,在这张符纸成为谋杀预告之前,它还充当过一封不错的恐吓信呢。”
“嗯,这样做既能向被害者传递一种模糊的恐惧,又可以模糊凶手真正的动机。这个凶手实在是非常聪明。”杨庆黎笑了笑。
“那么,你的东西是被凶手偷了吗?”十七显然对这件事情更感兴趣。
魔术师苦笑:“八九不离十喽,我家的窗户也被那样破坏过。”我们的委托人一边说,一边指了指那扇被鱼钩刺穿一小块的窗户。
他又把收到三色堇的事情讲了一遍。
“这样啊,那我们一开始就在被凶手牵着鼻子走,看来局势对我们相当不利。”十七评价道。
“开局不利是事实,但也并非毫无转机。”侦探先生笑了笑:“这件事情想要翻盘还是很容易的,我们手上的牌多着呢。”
“同意。”费边搓了搓手:“我还想知道小说的女主角到底是谁呢。”
“好啊,下一步就去找这姑娘。”夏沐风笑眯眯地望着他。
“一言为定!”
事情看起来是充满希望的,但是……果真如此吗?
警察们到了,按照杨庆黎的吩咐,每个人都有条不紊地开始工作,关于门锁,技术侦查人员的意见和夏沐风一致,凶手绝对不可能是女人。
另外,我们也找到了凶手行凶时所在的具体地点,是距离屋子五米远的一片开阔地,非常适合抛出鱼竿。
“力气很大,准头差了一些。”一个警察说:“凶手应该是个钓鱼爱好者吧,只不过这一回的目标不一样,所以出现了误差。”
夏沐风准备把工作移交警方时,突然出现了一个岔子(这简直是命中注定的),一个警察把两封信交给了我。
“是一位老先生托我转交给你的,应该很重要。”他说。
说是两封信,其实是两张用信封装起来的打印纸,没有指纹。
第一封信是这样的:
亲爱的Violet小姐:
你很聪明,比那些笨蛋警察强太多了。那么,我们来玩个游戏如何?
请注意一下东津路13号,我会在那儿杀死一个人,你能抓到我吗?真期待啊。
注意,游戏已经开始了。
你的不知名朋友 上。
“这是一封挑战书啊,还是针对你的。”夏沐风笑了笑。
我的心猛然一沉,那种不详的预感还是应验了……
五分钟后,所有人都接到了关于第二起案件的报告,和信上写的一模一样,故事就这样急转直下,罩上了一层令人绝望的阴郁氛围。
这是第二封信:
怎么?没找到吗?这倒在我意料之外。不过没关系,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可以慢慢玩……
言归正传,这一次我会在临园路杀一个人,为了公平起见,我就不告诉你具体的地址了,祝你好运,violet小姐。
你忠实的 米勒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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