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案中案
10 致读者的挑战
亲爱的读者朋友,每当我写到故事的后半截,我都喜欢为你们留下最后一个谜题:凶手的全部动向我们已经了如指掌,以至于他的身份都显得不再重要,到这里,整件事情看起来就非常枯燥了,一如往常。
我的思绪常常飘回到2021年5月21日的那个晚上,我第一次顶着抑郁症的坏影响在纸上写下《圣日耳曼轶事》的那一刻,现在看来,那篇文章就像在欧几里得的第五公设里塞进廉价情书。虽然拖拖拉拉,但故事是无价的,夏沐风也是。
最后一个谜题是,凶手可能有共犯吗?为什么?
星期天晚上,我和侦探先生讨论了这个问题,他想了想:“嗯……存疑。”
“毕竟一个粗鲁的高个子先生和一个神出鬼没的矮个子窃贼不一定就是两个人,也有可能是同一个人。”老司铎说。
“就是说啊,怪不好办的。”费边皱了皱眉:“倒不如……”
“先假设他有共犯吧。”夏沐风笑了笑。
“第一件案子的凶手是个力气很大的高个子,委托邮差先生送沾血三色堇给孙先生的人也是高个子……”我说:“这下可以等量代换了。”
“不错,在逻辑推理中,时常会用到一些数学思维。”夏沐风点点头:“要证明这一点也很容易。”
“那另外一个人呢?”我有些犯难:“总不能一直按薛定谔状态处理吧?”
“他从一条没有监控的巷子消失,也一定会在一个有监控的地方出现,市区不可能有成片的监控死角,有三五处就很了不起了。”夏沐风笑了笑:“就算没有监控,目击证人也可以补上空缺。”
“嗯……”我呆呆地望着他:“一个人负责杀人,另一个人负责写信,成功一次之后,彼此交换负责的事项,再做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我们抓到他们为止……”我问:“这种模式,有可能吗?”
这一次,夏沐风很快给出了否定的判断:“不可能,身高和力气成正比,一个矮个子不可能做出第二个密室,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徐伯伯眼中的矮个子。”
“嗯……有道理。”我点点头:“那事情不是僵住了吗?”
“只要能证明共犯不存在,就可以打开局面了。”夏沐风一边说,一边摆弄着从犯罪现场捡回来的两根绳子,孜孜不倦地进行着打绳结解绳结的工作。
无数种绳结在我的眼前闪过,夏沐风喃喃自语:“不,不对,不可能是绞索,也不是水手结,什么绳结能在瞬间杀人之后立刻恢复原样呢?活结?不对,绝大多数活结都需要人为解开,自动解开的活结?某种绕了半圈的半结吗?绳结不是打在绳索中段的,先从上面绕一圈,再绕回来,打成一个小结呢?”
夏沐风试着把绳结打成预想中的样子,他陷入沉思:“等等,这是……猫爪结?”
“猫爪结?”我问。
“一种犯罪上的小发明,据说是聪明的犹太窃贼创造的,虽然考据学家们说,这也许只是无数反犹材料中最不可靠的一种。”老司铎笑了笑:“但值得尊敬的小栗虫太郎先生确实这样写过,而我在很久很久以前,遇到过两次跟猫爪结有关的犯罪:一次是梅林威尔的吊死鬼,凶手用了猫爪结,让他吊死之后和绳子一起掉了下来,死者的鼻梁摔断了。另一次是在德文郡,老勋爵麦卡锡的谋杀,他被秘书准备的猫爪结绊倒,其实应该是摔倒,这使得他扭断脖子丧了命。上帝啊,罪犯们的好点子层出不穷,但他们又都是笨笨的坏蛋,这实在是很黑色幽默。”
“是啊,纸谷伸子小姐使用过的手法之一,用于脱罪是很好的。但猫爪结可勒不死人,只能作为诱发强直性昏厥的工具。”夏沐风笑了笑:“我早该想到的,这就是琴弦,共鸣钟,催眠刀刃诡计的实用部分。”
“是双重谋杀?”我问。
“强直性昏厥为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落下创造了绝佳的条件,嗯哼,但是凶手是怎么进去的?”老司铎问。
“明天再说吧。”夏沐风笑了笑:“现在,让我们仔细看看,哪条绳子上的磨损更大。”
我们把两条绳子拉直,在灯光下认真观察了一阵子,最后一致认为,第二条更长的绳子上,磨损更多,也更明显。
“看来,问题基本已经解决了。”我说。
“记得给老师们打个电话请假,新闻界的同志当然乐于听到并期待天才推理小说作家的保证,但你的老师们可就不一定了。”夏沐风笑了笑:“你肯定不想在破案之前被老师抓回去上课吧?”
“这倒是,我很想陪你多待上一阵子。”我笑了笑。
“不胜荣幸,病人愿意和医生待在一起,是恢复如初的重要预兆之一。”夏沐风笑着说:“既然如此,我已经想好退休之后该去哪儿了。”
“真的吗?”我问。
“嗯,退休退休,一是要抛去一切不必要的杂务,这是退;至于休的事情,自然是做想做的事,见想见的人了。”他继续说:“要是放在以前,恐怕我到死都不会产生类似的想法,但是我突然发现,活在你的小说里似乎非常有趣。”
“世俗生活也不至于那么无聊吧……”费边笑着说。
“你是很有革命英雄主义情结的,当然,乐观是很好的。”夏沐风眨眨眼:“至于我嘛,乐观归乐观,照样觉得世界啊,生活啊,无聊透顶。”
“或许是因为你的身体状况呢?”费边想了想。
“当然,我会好好养病的。”夏沐风点点头。
“生活确实无聊,只有替新郎新娘证婚的时候才有点意思。”老司铎笑着说。
这天晚上,我再次认真思考了共犯的问题,有没有什么可能性是被我们漏掉的呢?
第一种可能性,没有共犯,看上去是两个人,实际上是一个人。这种可能性目前并没有直接证据,不过,倒是可以重新把夏沐风平安夜时关于“谋杀预演”的推论重新摆上台面考虑一下了。
在这种可能性之下,凶手的动线就非常明显了:偷走魔术师的道具,借用道具伪装成那个可怕的麻风病人。在有两人目击的情况下,借助现场环境,天色,光线和心理暗示完成了一次堪称完美的犯罪预演。之后在六个小时内连杀两人,中间去了邮局,分两次给魔术师和我寄去了沾血的三色堇和两封信,下午,他又把从郑南舒身上割下来的耳朵寄给了李秋平,差点儿把本案所有的嫌疑转嫁到了李秋平身上。
第二种可能,有共犯,并且共犯就是那个精心伪装的矮个子怪人,但这种可能性已经被徐伯伯否定了。如果是他在负责谋杀预演的部分,他是不太可能搬动比自己高出一截的道具人偶而不发出声音的。
第三种可能,有共犯,共犯是那个矮个子怪人,两个凶手交换杀人。这种可能性看似很合理,实际上有很大的纰漏:假设负责预演的是矮个子怪人,负责杀郑南舒的是那个高个子主犯,那么,按照逻辑,负责杀易青小姐的就应该是矮个子怪人了。
但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杀易青小姐的人还是那个高个子,这明显违背了交换杀人的基本原则,结论就又重新回到第一种可能性上了。
第四种可能性是,他们运用了一种特殊的交换杀人原则,从数学上讲,就是每个人负责杀死两个及以上的人。当然,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毕竟要把两个凶手调度得像一个凶手一样,这两个凶手要么亲如手足,要么有很严重的利益关系,要么……这第二个凶手根本不存在。
第五种可能性是,没有共犯,那个怪人另有其人,平安夜里发生的一切只是这个可怜人的恶作剧。又或者,这个人识破了凶手的犯罪意图,用这样一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来提示我们。当然,这是独属于文学家的浪漫想法。
问题的关键在于,排除一切不可能之后,剩下的那个真相对抓住凶手毫无用处。
除非凶手立刻向第三个人挥刀,不然这种僵局可能会持续一辈子,幸好他不会停止杀戮,我怀着某种奇特的恶意这样想着。
为了找出一种牺牲最小,效率最高的方法,我认真地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儿哲学问题,最后默默地和夏沐风达成共识,诱导凶手犯错是减少损失的不二之选,可是……问题又多了。
第二天,星期一,我起了个大早,夏沐风依旧在玩绳子。
“早上好啊,你在想如何止损的问题吗?”他笑着问。
“诶?有那么明显吗?”我好奇地问。
“体验到侦探的恶意了吗?”我的朋友眨眨眼。
“很奇怪,也很有趣。”我实话实说。
“嗯,很好玩吧?”夏沐风笑了起来:“真是个乖孩子,我第一次发现这种恶意的时候毫不介意多死几个人。而你,我亲爱的朋友,你选择了最具英雄主义色彩的解决方式,这是值得庆祝的。”
“但是……”我想了想:“平安夜的事情,真的是犯罪预演吗?”
“你觉得呢?”他反问。
“应该不是,但我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我说。
“你面前有两个证据,而且是可以互证的,而你只用到了一个证据,当然不能推导出确实的结论。”夏沐风笑了笑:“我的提示是,不要发散思维,这个结论是现有的,把思维收回来,再想一想。”
“也许吧……”我想了想:“两个证据,一个是,如果是犯罪预演的话,那么凶手肯定会在正式犯罪时用到预演时的犯罪手法。之所以要预演,是为了确保犯罪的精确性,尽可能排除一切不利因素。但平安夜发生的事情,作为犯罪预演来看,泛用性太低,也太反常了。”
“但是,这只能让犯罪预演的可能性降低,并不能完全否定或排除这种可能性,除非,找到第二个明显的证据……”
夏沐风温柔地看着我,不再有任何言语,直到我的思绪从迷宫里冲出。
我把自己的答案告诉了夏沐风,他微微点头,想了想:“倒不如把这个问题留给你的读者吧,按照你手稿中的顺序,这就是第三个谜题了。”
我自然是同意的,不过身为作者,我还是应当尽一点地主之谊:在之前记述的事实中,我们和警方对某一件事情的认知和判断是有误的。亲爱的读者们,把书往前翻一翻,找到并正确解答我们最初误判的问题,这第三个谜题自然会迎刃而解。
作为解答谜题的额外条件,虽然都认认真真地被我藏在前文,但我很乐意再给各位一两个提示:一,我关于共犯可能性的推论是正确的,凶手精妙的伪装牵涉到了他的深层动机,也可以推理出所谓的“犯罪预演”的真面目。二,凶手的“犯罪预告”真的是“犯罪预告”吗?这一点可以补全凶手的动机,也是否定“犯罪预演说”的重要证据。至于能做出何种推论,能不能凭借这三个谜题接近最终的真相呢?或者说,真相对于阅读至此的读者诸君而言并不重要,那是我交给社会的答案,并不是要给各位的。三个谜题是真相的补丁,解决它们能让各位重新走过我在探案过程中的路程,解决我曾经有过的困惑,为了更好的阅读体验,大家应当戮力同心,解答这些问题。
在此,我将这个任务全权交给读者诸君,属于侦探的恶意的确非常有趣,三个谜题,三名死者,三天的破案时间,居然机缘巧合的透露出了我真正的生日,这也许就是上天对我恶意的小小报复。
没错,早在这本推理小说集的开头,我就撒了一个小小的谎,十七岁高中毕业,在我国的义务教育制度下,几乎不可能发生,想来我已经去世的生母也不会做这种出改大年龄,揠苗助长的事情。
祝各位狩猎愉快。
Ms.Queen 敬上。
敬真相,抑郁症和公爵。
2021年12月27日,接近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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