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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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昀稍微平复心情、再次推门而入的时候，江跃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他喜欢窝在拐角的地方，发丝半湿半干地趴在脑袋上，松松垮垮的深蓝色睡衣衬得他皮肤更白了。屏幕的亮光柔和地打在脸上，透露出隐约的懒散劲儿。

于是沈昀试图开口：“你……” 是不是喜欢我？

江跃把目光从屏幕移到他身上，眼里似乎还有未褪去的雾气：“嗯？”

感觉直接问有些唐突，他又改注意了，想说的话在嘴边堪堪转了个弯：“你、你的手机壳真好看。”

江跃一脸莫名其妙地把手机翻过去：“我用的透明壳。”

“哦……”淦！我这个怂包！问个问题都不敢！

“我去给你拿吹风机，吹干了再睡。”沈昀绝望地暗中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决定放弃这令人窒息的没话找话环节，“客房在楼梯口右手边，等你忙完就带你上去。”

“好。”江跃把手机倒扣在桌面，双手下意识地摆在膝盖上，看起来就像个等老师发糖的小朋友。

——但是并没有糖，事实上，沈昀刚把插上电的吹风机递过去，整个人就跑没影了。

他看似镇定从容实则纠结万分地上了楼，一边在柜子里翻出新被套一边熟门熟路地登录论坛，无视一大排带着自己名字的尖叫体标题，下拉屏幕瞬间开帖：

【紧急！突然发现暗恋很久的同性同学也喜欢我怎么办！】

【细节不便透露，故事大概可以类比成“别人用来八卦我俩关系的小纸条被对方没收了，可我转眼就看到纸条被他贴在床头”，我现在十分紧张，不知道要咋办，我要跟他表白吗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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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他铺好床再次拿起手机，着实被顶成摩天大楼的页面吓了一跳——

【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

【百年好合！】

【结婚叫我！】

【楼上别想得太美了，指不定就是墙壁破了个洞拿纸补一补（doge）】

【u1s1，要是明眼人都看得懂的话，那就是珍藏的意思吧？】

【找找看纸上有没有飞镖眼】

【害，咱的彩云追月啥时候也有这剧情就好了】

没找到靠谱回答，沈昀随手点了刷新，底下突然冒出个新回复:

【你想怎么做，表白？然后一起面对外界眼光？还是牵个手都要悄悄摸摸？

如果你只想玩玩，那就把这事烂肚子里；

如果你觉得非他不可，那么就请等你们都成长到无惧压力的时候，再选个良辰吉日在一起吧。】

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他总算是完全冷静下来了。

沈昀点开对方名片，里面干干净净的，只有ID栏的一个“J”孤零零地待在上面。

这三行字一出现，楼里的热闹气氛就渐渐消停了，再刷新出来的回复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声“加油”、“祝福”什么的。

——同性恋，还是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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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把床边的最后一丝褶皱抹平，一回头就看到江跃拄着拐杖站门口，还在发亮的手机在口袋里露出一个角。

“啊……你自己上来啦。我把床铺好了，最近你就睡这儿吧。”沈昀抄起手机侧身挤出来，没敢看他的眼睛，几乎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我就在隔壁，有问题随时找我。”

江跃道了声谢，慢慢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再几近于无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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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沈昀睡得不是很安稳，梦到很多跳跃而杂乱的东西，却怎么也记不住。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在昏暗的环境里一点点变得清明。

然后翻了个身，索性开始分析自己是怎么向同桌动歪脑筋的。

其实当年送江跃去医院再离开后，他有偷跑回来看一次。他站在拐角悄悄探了个头，看到在明亮的灯光下，蜷坐在过道椅子上的男孩子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边上站着一位把手搭在他肩上的中年妇女。

“要是……他没地方去，我可以把房间分一半给他睡。”

明明和对方年纪相仿，但那一刻，他的脑海里还是突兀地响起这句话。就好像在雨天遇见一只浑身湿透的小动物一样，愿意带它回家休息。

——但既然已经有人照顾他了，那就算了吧。

他试图把这份心思扔掉，可当他在开学典礼上再次相遇时，才发觉自己只是把它藏起来了而已。

然后他就遵循本心，时不时地在六班门口晃悠。看着江跃安静看书、埋头做题，看他总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看他某天突然戴上眼镜……慢慢地，他便不再局限于“带他回家”了，而是想让他高兴起来、多笑一笑。

那份保护欲就潜移默化地变了质。

于是他就找了个机会在走廊搞事情，在一大把糖果的帮助下，成功地在对方那里挂上了名。

那双带有浅浅弧度的漂亮眼睛当晚便悄然闯进他绮丽的梦里，以至于不得不一大清早起来洗床单——

“我想和他在一起。”在那个平平无奇的早晨，沈昀这么对自己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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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时至今日，将双方关系成功上升为同桌的沈昀还是不敢透露任何心思。

担心江跃没有这种想法，担心自己耽误他前程，更担心他会被风言风语伤害——特别是现在，不能因为知道对方也喜欢自己，就冒冒失失地把话挑明。还要考虑很多东西……

“咚咚咚。”

房门突然被敲响，打断了沈昀的思绪。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按亮手机屏幕，现在时间是23:50。

“……江跃？”他迟疑地喊了一声。

“是我。”门外传来的声音雾蒙蒙的，但幸好语速不快，能听得清，“睡了吗？”

“啊，有什么事吗？”沈昀伸手摁亮床头灯，翻身下床，拖鞋还没来得及穿好就一蹦一蹦地跳去开门，“脚踝又疼了？还是想上厕所不方便——”

“那个帖子，是你发的对吧？”

沈昀：……

沈昀：？！？！？！

沈昀差点被噎住，忙不迭装傻：“你说啥？什么帖子？”

“男，18岁，学生，身高180，体重145，喜欢唱歌，爱好摄影，在读文科，家住罗海市广贤区丰汇路……”

“啊是我是我！”沈昀连忙打断他报户口似的发言。

江跃把眼睛从论坛页面移开，声线里隐约带着一丝笑意：“你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在网上要保护个人隐私？”

“就，”沈昀尴尬地挠挠头，“资料卡不填满看着很难受。”

“所以，你看到我在课本上写你名字了？”

沈昀震惊：“有这回事？我只看到你的手机锁屏是咱俩的照片……”

空气突然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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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名字？”沈昀弱弱开口。

自知暴露的江跃不理他，只是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要不我们进去说吧，脚疼，站着挺累的。”

“噢噢噢噢。”沈昀连忙把他扶进去。

房间里没有椅子，两人于是就坐在床边。江跃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节，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行事向来爽快，也就不跟你互相猜来猜去了。”

“是，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很久了。”

沈昀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声音。

“煽情的话我不会说，我也不能立刻和你确定关系，因为我……还是没想好要怎么保护你。

“昨晚这时候，我还决定要把这个心思抹杀掉，你我日后天各一方，也就不用担心给你造成困扰。

他划开锁屏页面，把那个写着“J”的个人信息窗口调出来给沈昀看：“甚至刚刚，我还是这么打算的。”

“可直到我发现发帖人是你，知道你也喜欢我，我就不能再逃避下去。

“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留两个月缓冲期。要是等我过生日的时候你还是喜欢我的话，那，

“我就私心一点，把你当成我的生日礼物，你看可以吗？”

沈昀可以发誓，认识江跃这么久以来，这是第一次听见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他坐在床边，手指一直搅啊搅的，明明是很紧张的样子，嗓音却格外冷静，就好像提前排练了无数次一样：

“我一向不爱甜食，是你让我觉得，糖果很好吃。”

“所以……我愿意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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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昀呆呆地坐在床边，一时失去语言表达能力。

床头灯是黄色的，暖洋洋的光线轻柔地罩在他身上，带来格外强烈的不真实感——

我的同桌，我那个只知道埋头刷题的同桌，我的暗恋对象。

在说他也喜欢我！！

在和我讨论什么时候在一起！！

“嗯……好。”沈昀梦游似的开了口。

“那你赶紧睡吧，别再在帖子上留言了。”江跃慢腾腾地站起来，“情感困惑，直接找我。”

“那我们现在，还是普通同桌对吧？”沈昀突然回过神来，连忙起身帮他拿拐杖。

在得到肯定答复后，他趁江跃不注意，光速伸手轻轻搂了他一下：“那这是来自同桌的拥抱。”

“我也喜欢你，喜欢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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