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个不听话的小鬼,看我怎么把你掀下来。”嬴政说完一起身,笑得正欢的孩子一下跌在身后叠好的被褥上,“看你还敢不敢骑在秦王的头上,还敢不敢了敢不敢了?”他一个转身,压在孩子身上不停挠着身体的敏gan处。
“不……不敢了不敢了……政哥哥,别……别碰那里……”
“呵呵,小鬼头,知道本大王的厉害了吧!”嬴政微微起身,一把架起了孩子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用手指轻点着孩子的眉眼,最后嬴政捏起那粉嫩的脸蛋浅浅的亲了一口。
“唔……”
“我的小淘气,再长大一点政哥哥就要抱不动了,偏偏还要整天赖在我怀里。”嬴政环住了孩子瘦小的双肩,轻柔的语气中满是宠溺。
在赵国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玩伴,后来总算回到秦国见了自己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可彼此之间总是客气生疏得很,再后来……父亲死了,他们也大多都跟着去了。就连一直跟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也变得不像从前,听说她和吕不韦每日都商讨政务直到深夜,听说她曾经和吕不韦还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嬴政有些不明白,他和母亲赵姬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生疏,她甚至都不想和自己一同住在咸阳宫,不管怎么挽留她也执意要到雍城去。莫非,那些都是真的?那些关于她和吕不韦私通的流言。
“政哥哥,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在这宫里,有些寂寞。”
“寂——寞?那,是什么?”
“呵,没什么。不过还好我有你,幸好那一天我留住了你,我的小景臻。”嬴政把孩子往自己怀里拢了拢,语声哽咽的闭上了眼睛,说道:“可是,景臻,我现在只有你了。所以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
“不会的!”年幼的孩子终于听懂了最后一句,他直起身子,安慰般的的用小手抹了抹嬴政的脸,然后坚定的摇了摇头说:“我一定不会的!政哥哥,你不要再难过了。”
这小家伙也知道什么叫难过?嬴政点头应声道:“嗯。”
“景,景……”孩子焦急的揉了揉衣袋,“景臻!景臻最喜欢政哥哥了,所以……景臻一定不会不离开政哥哥的!”
“呵,小笨蛋,终于学会念了名字啊。”
“景臻,最喜欢政哥哥!”看着嬴政的表情,不明就里孩子像是又来了玩性,语气软糯的念了一次又一次。
“知道了知道了,你这个就会粘人的小淘气。”
听到传出的嬉笑声,站在外殿的青鸾没有再迈开步子。相国又派人来催了,她敛去了淡淡的笑意,清澄的眸子里不禁染上了一分忧愁,就让他再多呆一会儿吧。
大殿里很安静,只能听到竹简翻动的声响,嬴政一脸不耐烦的坐在案后,仍装作一副仔细看书的样子。
“微臣有事向大王禀报。”
“相国请说,若是平常小事,相国做主就可以了。”嬴政满不在意的应着,反正这人也从来没让自己真正处理过什么政务。
“事关大王,微臣不敢擅自做主。”
“哦?”少年眉毛一挑,也来了兴趣的问道:“是什么?”
“是大王的婚事,太后对此事很是着急,商议之下下已经有了两个人选,但凭大王定夺。”
“原来是这个。”嬴政有些扫兴,只随便应了声。既然已经定好了,那还来问他作甚,这般装腔作势真让人得可气,“不知道是哪两个?”
“一个是齐国的公主,另一个……”
“另一个是魏国信陵君的小女儿,也就是——仲父你的义女?”嬴政刻意拉长了语调,其实这事他早就有所耳闻,可叹那信陵君昔日也是四大公子之首,如今才刚死了一年,底下的人就开始卖儿送女的找靠山了。
“大王说的正是。”
“那就选信陵君的女儿,大婚事宜由仲父和母后安排就行了。”
嬴政说着起身就要往外走。
“大王,还有一事,需要向您禀报。”
“是什么?”
“今日秦赵边界不太安宁,前几日长安君成蛟已经自请前去戍边了。”
“前几日?戍边!”嬴政敛了敛眼中霎现的肃杀,右手隐在宽大的袖中死死地紧握着,然而开后却是另一番话:“王弟……他能自请,当然是甚好,也能代寡人慰问前方将士。”
“大王说得极是,不过既然长安君有如此心胸,大王也应勤勉自学才好。微臣听说大王近日疏于功课而沉迷于玩乐,所以特意从相府挑了几个学问极佳的人才进宫伴驾,还望大王的学问能有所精进。”
“劳烦相国挂心,寡人记住了,相国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今日没有了,微臣先告退。”吕不韦躬身行礼,脸上还是一派不变的肃然。而嬴政却仍是站着,看他离开了也没什么动作。不想过了好一会儿,执勤的内侍才从里面听见了一阵剧烈的撞击声。
“大王!”赶到的内侍一看,这殿中的几案已经翻到在地,上面摆着的书简笔墨也狼藉不堪的散了一片,连那书案的案脚都被撞得没了形。而嬴政只是默默的站在,扫过来的目光不禁让前面之人都暗自吞了口吐沫。
“孤叫你们了?”
“奴……奴才该死,刚才奴才听见……”
“听见什么?”
闻言这人低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刚才……刚才是奴才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把案子撞翻了,还请大王恕罪,请大王饶命!”
“马上换一个新的,要一模一样的,知道吗?”
“是是是!奴才遵命。”
等嬴政走了,这人才瘫坐在地上捏了把冷汗。这相国和君王不和在宫里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还好被嬴政拿着撒火的是那桌子,而不是自己的小命。不过为什么要换个一样的?难道,这点小事也怕给吕不韦知道?这年轻人后怕的摇了摇头,开始本分的做起自己的事来。
自那日之后,嬴政的日子便更不好过,身边的侍卫不说,现下连老师侍读也都是从相府出来的人,骑马打猎,射箭御车,仿佛干什么都在被监视着。
前不久从边境传来战报,成蛟降了赵国,而今日上朝,他却见到了成蛟已然腐烂的人头。是吕不韦派人在赵国诛杀的,说是投降叛国,罪不可恕。成蛟死了,那如今那人要除去的,不就只剩了景臻一人。想到这里,少年不禁有些害怕的只捏着手中的案牍发呆,而那力道像是要把那竹简生生捏断一般。等待,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积聚力量,等待时机。
“大王,大王?”
“什,什么?”
“这一卷,您都读了一个时辰了,难道大王很中意孙武的让夺之说?”
糟了!嬴政一个慌神,自已居然拿了这本兵法,无奈之下他只好掩饰说:“哦,孙武,寡人就是闲来无事看看,让夺嘛……这个,算了,反正好了这么久也没懂几句,还是《诗经》来得好读。”
那人听了只是笑笑,明明不过三十的年纪却有自着一股不凡的气度,缓缓开口,这人却让嬴政惊得接不下话来:“大王如此掩饰,是怕下臣将此事禀告相国?小人不远万里从楚国而来,虽是相府门客,可在这秦国土地上,小人最该效忠的不应是大王您吗?”
他倒是鲜少遇到这么胆大的人,嬴政丢了书简,正坐了问:“不知,先生是什么意思?”
“相国大人两朝重臣,又是大王的仲父,一言一行皆是百官的楷模,大王碍于情面,自然不好与之争锋。不过太后就……”
“先生可知,妄议朝政可是大罪?”
“相国在宫中耳目众多,下臣此番已经是豁出性命,大王您还要这样故作姿态的屡屡试探浪费时间吗?”
嬴政会意的勾起了嘴角,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太后近日似乎颇为中意一名叫嫪毐的宦官,还想将其封侯,只是这事相国不太赞同。”
嫪毐?嬴政冷笑一声,说得普通点是宦官,说得明白了就是吕不韦献给赵姬的男宠。不过听说这人一朝得势,那架势气派倒是一点也不输他吕不韦了。
“不仅要封侯,金银钱财,土地食邑,一样都不能少!反正,这也都是应了太后的意思。”他就是要看看,这‘前夫’‘新欢’的放在一起,赵姬是要怎样作为。
“大王英明。如此让太后和相国相争,大王也好放开手的做些筹谋,至于那嫪毐,不过是个市井之徒,往后要除去也是不费力气的。”
此时殿外响起了钟声,到练习骑射的时候了。
“下臣告退。”
“等等。”嬴政按住了他的肩,声音里满是玩味的说:“学生,还未请教先生的名姓。”
“大王严重了,下臣李斯,字通古。”
“先生既然是相府门客,往后还要向今日这般对相国尽心尽力才好。”
知这句话是让他做个相府的内应,李斯赶忙答道:“是,下臣谨记。”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坐定在软垫上的嬴政缓缓起身,而他脸上的笑意也愈见明朗。
虽然只是作为嬴政的一个侍妾,魏国也还是按诸侯的礼仪准备着,只等两年过去了,婚期才定下来。如今宫中到处都是一片喜色,走在廊子里也能看见一抹抹迎风舞动的红绸,听说太后过几天也要回来了。只是在这群忙碌的人潮中,有个人却不明就里的,显得有点落寞。
“公子,怎么了,看起来一点也不高兴。”青鸾蹲下身子,一手拽住了摆动的秋千,另一手点了点孩子撅起的嘴唇。看他闷闷的不说话,青鸾只好又问:“难不成在这宫里,还有人敢欺负您不成?”
“有,就有!”孩子满脸不悦的皱起了眉头,那副娇嗔的样子倒是逗得青鸾笑出了声来。
“不知道,我们的大王,又怎么惹着您啦?”
“他……他好久都不来看我!明明说好了每天都要来陪我玩的,他说谎!”
青鸾有些无奈的叹着气,大王平日里都是往这儿跑得比上朝都勤,如今不过疏忽了两日就被这孩子记上仇了。
“谁说没来的?不过是这两日大王事忙来得晚,您那时候都睡着了。”
听到这句,孩子瘪了瘪嘴,再开口声音却小了很多:“政哥哥,他真有那么忙吗?”
“大王乃是一国之君,自然有很多处理不完的琐事。再说,明日就是大婚之期了,这诸侯成亲的礼数也很繁琐呢。”
“成亲?青鸾,成亲……到底是什么?”
“这个……”女子有些为难的说:“成亲就是……就是一个男孩遇到了一个他喜欢的女孩,然后他们发誓要在一起,永远也不再分开了。”
“那只有男孩和女孩才可以成亲吗?”
“是啊。”
孩子‘哦’了一声,小小的眸子里仿佛写满了失望,“为什么男孩和男孩不可以?那女孩和女孩也不可以吗?”
“为什么的话……”青鸾咬了咬嘴唇,费神的想着该怎么对一个五岁的稚童说明男女之事,过了好久才说:“因为,因为只有男孩和女孩躺在一起才能生出小孩啊!就像,就像大王是先王和太后生下来的那样。”
“生下来?只要躺在一起睡觉就可以了吗?这样说,我和青鸾也可以了?”
“我说公子啊!”青鸾扶额摇了摇头,深深觉得她不应该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正当犯难的时候,她一抬头便见了秋千后边悄悄往这边靠近的嬴政,那人见被发现了赶紧用手抵住嘴唇摇摇头,青鸾不禁低头窃笑起来。
“青鸾,你笑什么?”
话才刚说完,孩子就人被从后面搂住的环抱了起来,嬴政一个转身,就带着他自己做到了秋千上。
“谁说你和青鸾可以了?你这个小坏蛋,才不是那样出现的呢。你啊,就是被我从河里捞上来,从树上摘下来的,要是没有本王我啊,景臻可就没人要了。”
“又是河里又是树上,你当我是小孩呢!”
嬴政一时语结,看他一副生气的样子,随手拿起了旁边放着的一块桂花糕逗道:“诶,原来我的景臻才几天就长大了?”
“都吃过好多了,早就不喜欢了。”
嬴政听后给青鸾使了个眼色,她便点头端着那盘糕点退下去了。
“你——”
“嗯,不是不喜欢了吗?”看着孩子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嬴政又晃了晃手中之物说:“抢到了,就给你!”
孩子一扭头,语气别扭的回了句:“我不饿!”
“这样啊,那只好孤自己吃了。”嬴政一口一口的咬着,那刻意的动作只引得孩子更加不甘心的往这边瞟。
并不是因为想要那块桂花糕,也不是被逗起了一时的好胜,看着嬴政那副嬉笑如常的样子,他的心中就是有一股莫名的不满,一定要找个由头发泄出来才好。
“诶,没抢到没抢到!”嬴政把手一抬,孩子扑了个空,少年见状便笑得更欢腾的举着还剩一半的糕点在他面前晃荡。
“再抢不到,景臻可就没份了。”
可恶可恶,今天这人真是可恶至极!逮住机会,他一下把身子都往前考去,一个拿捏不稳的竟连带着嬴政从秋千上翻倒下来,还好地面上事先就铺了一层软垫没摔着。
看你还笑得出来!好不容易尝到了一丝清甜,孩子在心中暗自高兴着,然而他睁大眼睛才发现,自己被嬴政用双手护着正巧摔在他身上,而那沾到了些糕点碎末的嘴唇还贴着嬴政的下唇。从小时候起,他和嬴政就是这样的嬉笑玩闹的,于是孩子好奇的继续舔了舔那人残了好些桂花香味的嘴唇,这种甜甜软软的感觉,其实挺不错的。
“好吃吗?”
孩子满意的点点头,脸上满是被碾碎了的糕粉末子。
“那我也想试试。”
嬴政的眼神透着些许不寻常,扣在孩子背上的双手稍稍用力的往下压了一些,显然没打算让他起来。
“政哥哥?”
嬴政伸出手指,贴在他红润的双唇上,轻声道:“别动,景臻这里沾了碎末呢。”他说着一个翻身,那滑软的舌尖就舔上了孩子嘴角的碎屑吮吸起来,顺着唇线过去,嬴政便轻巧的透过了这人的齿间。
“唔……”
嬴政不说话,只是用双手环住了孩子稚嫩的双肩。开始的时候,孩子只是呆呆的不曾有任何回应,后来便好像是有了玩性,也绞着那人的舌头在唇齿间游走起来。二人的呼吸中还泛着桂花的香味,而他全身也好像变得的更加敏感,孩子有些奇怪,这是什么游戏,怎么以前他们从没玩过?孩子正这样想着,忽的感觉脖颈处痒痒的,自己的心跳声也越来越快的在耳边响个不停。
“大王,太后她回来了。”赶来传话的青鸾止住步子,她正瞪大了眼睛的望着那两人说不出话来。
嬴政倒是面不改色的,“是母后回来了?”
“哦……是。”女子应了一声,看嬴政站起了身,赶忙过去拉起躺倒在地上的孩子。
“那我先走了,景臻好好听话。”
“知道了!”
嬴政笑着捏了捏他粉嫩的小脸,略为理了理身上的衣饰后便离开了。
然而青鸾的神奇却有几分紧张,她蹲下身子小声的问道:“公子,您和大王……刚才都在干什么呢?”
“政哥哥,刚才在和我荡秋千啊。”
“那怎么都躺倒地上去了?还……还那样……”
“那样?”孩子不明就里的眨了眨眼睛,问:“不是和平常不一样吗?”
“和平常当然……”青鸾回想起从前,又有些犹豫的皱起了眉头,说:“当然……也还是一样的吧。我真是的,都想成什么了。”她不以为意的摇摇头,用帕子拭了拭孩子涨得通红的脸蛋。
“公子,真的很喜欢大王吗?”
“喜欢啊!景臻,最喜欢政哥哥了。可是青鸾,你刚才说过男孩和男孩是不可以成亲的,那么我和政哥哥,就不能成新对吗?”他清澄的眸子里积了些水雾,变作了一副恹恹欲泣的样子又问:“我和政哥哥……也就不可以永远在一起了,是吗?”
“不会不会!大王他,不会让公子离开的。”
她拉着孩子柔软的小手,脸上却满是忧伤的望着眼前的宫阙出情。
如今是稚子无知,但是往后等他长大了,明白了诸多世事之后,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呢?他们的大王,等到他明年加冠,真正他真正大权在手的时候,又会是怎样呢?在一起。女子收回了目光,她只望在日后,这短短的三个字,不要于他们成为一种折磨。
嫪毐,他还真是个能闹腾的人,自从被封了长信侯就处处跟吕不韦作对,而朝廷里的大臣也分成了两派。这两拨人在朝堂上势同水火,日日争来斗去的只把嬴政当做个什么都不懂的傀儡君主。殊不知嬴政明的装出个事不关己的样子,暗地里早就网罗了王翦、樊於期等一些武将,身边的李斯也被提成了长史。如今的嬴政已年满二十二岁,宫中一个楚国来的侍妾也为嬴政生下了一位公子,已取名为扶苏。这下连长子都有了,吕不韦和赵姬再没其它借口抓着权柄不放,嬴政这才终于得允许赴旧都雍城,好完成那被推后了两年的加冠之礼。
“大王,嫪毐在府上集结了千百死士,还大肆释放罪犯囚徒,不知意欲何为。”
嬴政望了望李斯,嘴角的笑意愈发诡谲,“意欲何为?连太后的印绶都拿到手了,除了谋反还能有什么。”
“大王……”
“这次去雍城,只带少量的精兵前往。嫪毐他既然要反,寡人不防就推他一把。你即日放出话去,就说寡人对他大养门客甚为不满,加冕之日便撤会去他的长信侯。”
看殿中只有他们二人,李斯放低了声音说:“大王,这一招……会不会太险?”
“表面是做给别人看的,王翦会领兵将大郑宫悄悄围住,就等他自投罗网了。”
“大王英明。”
嬴政不屑的冷‘哼’了一声,说:“嫪毐可是相国举荐入宫的,按照秦国连坐的律法,若是嫪毐谋反……那么,身为举荐之人的吕不韦就是与他同罪。”
李斯有些惊讶的抬头,这一举一下就可将主掌朝野的两大势力连根拔起,心中不禁默默感佩起这位年轻大王的远见卓识。
“李斯,你说这胜算,到底有多少?”
李斯惶恐的低头,只说:“这个李斯不知,但下臣明白,唯有大王您才是能执掌秦国之人。”
聪明的人,聪明的回答。
“你也好好准备,跟孤去雍城。”
雍城,是有一阵腥风血雨了吧。而再度归来那日,也只有他嬴政,才是秦国真正的王。
行舆中还亮着一点灯光,嬴政虽拿着一册书简,但眼睛却正望着靠在青鸾怀中的孩子出神。青鸾的歌声还是那么好听,不过一会儿把把人哄着乖乖的睡着了。但成蛟那张满是泥土和血污的脸却又在嬴政脑海中清晰起来,他似乎有些慌,在身边摸索一阵后却走到那女子身边坐下了。
“本来,应该把你留在咸阳的。”嬴政低语着,伸手将孩子落在额前的散发绾在了耳后。
“大王,再过几日,您就终于能佩剑亲政了,不是应该高兴吗?”
“高兴?是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嬴政笑得有些无奈。
青鸾有些担心的皱起了眉,她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人在害怕。
天光大亮时,车马已到了大郑宫。
好久都不曾见到母亲了,虽然赵姬对自己有些疏离,但如此将她卷入朝堂的争斗之中,嬴政还是有些愧疚的。之前他们见面的时候都是一大堆奴才侍卫跟着,难道是那样的阵仗才让母亲倍感约束?嬴政揣度着似乎明白了一些,梳洗过后换了件便服便独自往太后宫中去了。
今日风和日丽,又碰上了这九月的好时节,整个大郑宫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才刚走近赵姬的寝宫,就听见一阵明朗的笑声,这其中似乎还有两个幼童的声音。听着像是比玥棂要小上几岁,但这宫中怎么会有这个年纪的孩子?
“大……大王……”那几个内侍见了自己似乎都吓了一跳,都瞪大眼睛的愣了好一会儿才跪下来行礼。本来也不是件怪事,按行程他应该是三日以后才到的,这会儿才入宫门不久,应该是消息还没传到这一处。
但看着这些奴才的那副恐惧之极脸色,嬴政隐隐觉得这其中定然有什么蹊跷的喝道:“站住!你们,全都跪在这里,不准往里通报。”
“是,是……”
往里走了一点,嬴政隐隐能看清人形了,是赵姬拿着网子在庭院里扑蝴蝶,她身边跟着的那个嬴政自然认得是嫪毐,但还有两个年龄尚小的男童是?
“爹爹,我要这只有花的蝴蝶,在这里在这里。”
“母亲!我也要哥哥那样的。”
“好好好,别急,今天母亲就把这园子里所有的蝴蝶都抓来给你们。”
“母亲最好了!”
母亲?!爹爹?!这两个孩子……难道他们……
前日咸阳传说了那嫪毐是个假宦官,说他和太后在雍城不仅共试云雨而且甚至生下了孩子。
本来嬴政没怎么在意,只以为又是吕不韦那一党放出的流言,但他心中还是放心不下,不觉中就加快了行程的提早感到了大郑宫想探出些东西。然而,没想到,这些居然都是真的。
孽种,这两个孽种!
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嬴政暗自拽紧了拳头,回想起从前种种,赵姬那一切的不可理解也都变得合理不过。原来是这样,六年前她执意要搬到这远离咸阳的大郑宫,原来是有了这个假宦官的孩子。一阵彻骨的冰寒不禁在嬴政心中蔓延开来,嫪毐谋反以后,她难道是要扶这其中的一个做秦王吗?
那这场加冠之礼,应该也只是一个局吧。
可究竟是为什么?当年那个在赵国为自己挨饿受冻,那个流亡中为自己不惜舍命的母亲,今日居然会变成这样?以前是吕不韦,现在又是嫪毐!嬴政以前觉得流言只是流言,可想不到从小到大,赵姬居然将他蒙骗了这么多年!真是个贱人……这个屡屡淫乱宫闱,这个屡屡给王室给自己蒙羞的女人,这个可恨可杀的贱人!
“政……政儿,”注意到廊后之人的赵姬吓得接不上话来,下意识的将两个孩子护在了身后,而那旁边的嫪毐早就吓得脸色铁青的趴跪在地。
“母亲,几年不见了,看来您在雍地过得很是舒心。”嬴政的语气如常,脸色温和的没有一丝异样。他走下了台阶,朝那两个孩子走去时还带着一脸可亲的笑容,只说:“政儿真是大意了,母后年轻寡居,我应也接几个小童到咸阳宫陪伴母后的。”
“政儿,是……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着人通报一声。我……我也好给你备些吃食。”
“儿臣才刚进来就给母后瞧见了,这一趟来得匆忙也没事先通传,还请母后见谅。”
“哦,这样啊。对了……”女人似乎舒了一口气,将两个孩子推上前来,说:“这两个是长信侯的外甥,我也是在这里闲得发慌才留他们在宫里的。”
“大王恕罪,都是奴才的私心,几月前带了进来看太后喜欢,便想让他们在宫里多长长见识。请大王恕罪!”嫪毐以头点地,把话说得不慌不乱。
“好,长信侯——你当真是做得很好。别说太后就连寡人,也很喜欢这两个娃儿呢,就这样在宫里多住些日子吧。”嬴政说着俯身拍了拍他们的小脸,举止间确是一副喜爱的样子。
嫪毐忙说:“快,快叫大王。”
而那两个孩童却愣愣的一句话也不说,抓了赵姬的衣袖只往她身后躲。
“罢了,小孩子都见不惯生人,儿臣此来也是只为给母后请安的。加冕大典在即,还有诸多事务需要儿臣去处理,先告退了。”
“奴才恭送大王。”
嬴政拱手行礼,转身离开之际只听得身后一句唤得深情的‘政儿’,可他没有回头,只是更加坚定的加快了向前的脚步。
直到嬴政的影子消失不见,赵姬才回过神来,也没生出什么怀疑的带着孩子往别处去了,而嫪毐却是即刻冷下了眼神。
不管嬴政是怎么想的,都到了这份上,看来他是不得不反了。
这几日嬴政都格外的安静,白天准备着大典的各项事宜,夜里闲下来的时候也只是望着西方的夜空出神,像是在等着什么。
“政哥哥,你都走音了。”
“哦,是吗?”嬴政说着抚了抚琴弦,笑着又拨弄了几个单音说:“景臻才学了几年啊,就弹得比我要好了。”
“政哥哥那么忙,哪有时间练琴呢。”这人温婉的语气中带着童音特有的软糯,嬴政不禁伸出手,抚上了那一袭已经长至腰际的青丝。一晃多少年过去了,今夜再看这孩子,竟也有了些许风华少年的气韵。
“这个是?”嬴政从怀中拿出了什么,看上去像是一块玉璜。
“是我来这世间得到的第一件东西。”
“第一件东西?”
“出生那时,父亲和相国在母后的床榻边摆满了好些物件,只让我自己伸手去抓。”
孩子有些明白的点点头,问:“那政哥哥抓到了就是这个?”
嬴政摇摇头,声音中透着莫名的苍凉:“不,听说我最开始抓到的,是一把宝剑。但相国说兵刃戾气太重,最后只给了我这嵌在剑鞘上的玉石。”嬴政说着将那物置在月光之下,恍然看去,像极了一只化光而飞的天凤玄鸟。
“这是诸鸟之首,从前殷商的图腾?”
“是什么都不重要。”对上他那好奇的眼神,嬴政笑了笑说:“只因为这是唯一一件,在我身边保留至今的东西,看着就好像是,有我所有的过去一样。”
他看着嬴政将那玉璜放入自己手中,有些不懂的问:“政哥哥,这个不是对你很重要吗?”
“正是因为重要,才会选着这个给你。我原比你大了许多,如今将它送给景臻只是想着,或许能凭这个,将那错过的十四年也与你添上些许联系。毕竟过了今日,我就不可能再是这个我了。”
“是我……可又不是我?景臻听不明白。”
嬴政本来还想说些什么,此时大郑宫的钟响了。
‘咚——咚——咚——’悠长的响了三下,而房中的沙漏却明明没到三更的时候。
看来王翦和李斯,他们已经把一切都布置好了。
“景臻,你就乖乖的呆在这里等我回来,知道了吗?”
“嗯,知道了。”
嬴政站起身来,脸上是一股前所未有的坚毅。
而加冕之期,就在明日。
这一天的早上没有多少阳光,天空阴沉沉的像是有大雨将至,而嬴政跟前跪拜着文武群臣。吕不韦站在台上,双手捧着秦王的九尺佩剑,他的目光一直深望着嬴政,其中竟然有种说不出的激动。
这加冠之礼向来繁杂,可嬴政坚持免去了前面的诸多褥礼直接跃到了这最主要的一步。大家原以为嬴政还是小孩心性做事太急,可想不到这礼官刚念完祝词,本是双膝跪地的嬴政就站了起来。这一次,不是赵姬为他戴上冠冕,也不是吕不韦为他系上佩剑。高台之上,是嬴政自己从礼官那处拿起了王冠,亲手将九尺王剑配在了自己腰间。太后张了张嘴惊得说不出话来,而站在一边的吕不韦虽神色凝重,眉目间也带着些许欣慰。
面对这样不合礼制的做法,百官不禁议论似乎起来。
嬴政开口,这声音不可一世:“本王是受命于天!这冠冕和佩剑本就不需别人赠与,本王此番不过是拿回自己之物,你们之中还有人不服?”
“政……政儿……”赵姬看着如今的嬴政,连身子都在些发抖,这个孩子,她竟然一点也不认识了。而在嬴政握剑转身的一刹那,文武群臣者都纷纷拜服的低下了头。在这千百人中,却独独不见嫪毐。
“大王英武,大秦英武!”
这一声声呼喝在大郑宫中震荡开来,嬴政也第一次真正体会到了为王为君的感觉。他高昂起头,那肃穆的神情就仿佛在主持着一场祭仪,这个局已经设成,从踏进大郑宫的第一天他就知道了,事情一定会这么继续下去,就算只为了那两个年幼的孩子,嫪毐也必须杀了自己。
接受完百官的朝拜就该祭祀秦国先祖了,宗庙里只有嬴政和两位礼官,嬴政深深吸了一口气,眼前是秦国历代先君的灵位。
再过半个时辰,雍宫的所有宫门就会下钥,而这一处宗庙是只有国君才能来的地方,此时他身边的只有礼官,是一个绝佳的时机,如果自己要谋反弑君,就一定会选在这个时候。
果然,没过多久殿外隐隐的传来了喊杀声,是嫪毐来了。
嬴政往前做完最后一拜,将殿门渐渐打开。
嫪毐没想到再见嬴政会是这样的一个景象,那人穿着玄黑的冕袍缓缓走下了殿外的石阶,而他身边一个侍卫也没有。即便这样嫪毐还是不敢直视嬴政的眼睛,那人的目光中是一种俯视,不带一丝畏惧,是一种已将猎物牢牢掌控的眼神。
“哈哈哈哈!”嫪毐大呼一声,那得逞的笑声响彻了整个殿宇,“嬴政,我早就听说你糊涂,可想不到你这么糊涂,原来离了吕不韦你就什么都不会了!哈哈哈哈,真是枉做了这么多年的秦王啊,难怪连自己的母亲都要废了你。”
见嬴政不语,嫪毐继续喊道:“太后有令,废秦王政,另立新王!能取嬴政首级者赏千金,封万户侯!”
他的话音刚落,四周响起了箭弩声,嫪毐一仰头,竟见四边的城墙上都布满了弓弩手,身后本是封上的宫门一开,本该守卫北宫的樊於期就带着禁军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大王威武,大王威武!”
在这阵阵高呼下,嫪毐身后的两千多人人也开始动摇起来。
“干什么,都不许退!”
这一时嬴政才走下了台阶,一阵箭雨下来,嫪毐所带之人就死伤了大半。这下嫪毐也慌了神,大声喊道:“我降——大王,我投降!”
此话一出嫪毐身后之人更像无处可逃的鼠蚁,在宫苑中四下奔窜,大门早已封死,两个侧门一开竟是两队禁卫军。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这空地上就只剩下了嫪毐一人。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环视着身旁的尸体,自己计划了四年的谋反,就这么一夕破灭。膝上顿时一阵剧痛,再回过神来,他已跪倒在嬴政的跟前。
“就凭你,有什么资格跟寡人说降?”
嫪毐和他对视了良久,之后马上低头伏在他的鞋面上求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了!这都是奴才的错,还请大王放过太后和……”
嬴政一把钳住他的下颌,声音不可一世:“本来这谋反也不是什么大罪,你错就错在,竟还以为自己有这份能力来谋反?简直可笑,你真是可笑之极。”
“你说什么?”
嬴政一松手,吩咐说:“拖下去,车裂。”
“嬴政!你以为我谋反就是可笑吗,其实你才是最大的谋反,你去问问吕不韦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是哪里的种,赢政!”
嫪毐的舌头已被割下,宫苑中一时安静下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入夜的时候,忽然就下起了大雨,九月的雨水,就是这般总也不停的还伴着阵阵雷声。已经卸了妆容的赵姬坐在榻边,自从见了嬴政起,她的心里就总是惴惴不安的,总担心着会发生些什么。看嬴政那日的举止,并不像对两个孩子有什么怀疑,但是嫪毐这一阵子总是遮遮掩掩的,不让自己走得离寝宫太远也不想自己多问其他的事。
今日嬴政终于加冕成为了真正的大王,就算心中再怎么害怕,那毕竟也是她自己的儿子,不能就这样越来越生分下去。赵姬回想起这些年,心中也有些悔恨不该对嬴政不闻不问的。不过所幸这位景臻小公子也一起来了,或许能帮着自己跟嬴政走得近些,也好在以后给自己和两个儿留条活路。
赵姬温和的笑笑,注视着榻上已经熟睡的小公子,细看那眉眼和陆姬长得真是很相似。
听说政儿是极喜欢这个弟弟的,听说政儿会满足他的所有愿望和要求。
赵姬宽心的喝了口茶,若是自己善待这孩子,嬴政也会想起她从前的好吧。或许还能回到像在赵国一样的情分。最重要的,是要保全她生下的那两个儿。
“太后,太后,大王他……”
“嘘,小声点儿,不要吵到了公子。”赵姬做了个手势,而那婢女却跪倒在地上,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女人没做多想,只说:“真是的,不是这就来找我要人了吧。你就在这里伺候着,别让公子着凉了。”
“是,是!”那婢子的神情有些奇怪,看着赵姬出去了才哗哗的流下泪来。
外殿早就乱作了一团,禁卫们四处摔砸的好像在搜寻什么,赵姬一个愣神的僵了半晌。
“怎么,母后还不知儿臣因何而来吗?”
“政儿,你……你是怎么了?”
“嫪毐那两个侄儿呢?母后到底是打算让哪一个来接替寡人?”
听到这一句,赵姬才明白是事情败了,她一直迎上去,拉了嬴政的手说:“政儿,你听母亲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然而嬴政毫不留情的甩开了她,疾走到了靠窗的方向。
“政儿,政儿……我求求你!”赵姬跪倒在地的痛呼着,而嬴政仍是背身站着,任赵姬抱住了自己的双腿苦苦哀求。
“你看在母亲生养的份上,放过我的两个儿……他们,他们可都是你的两个兄弟啊!政儿,母亲求你了!”
“是我该求太后,也好歹该给寡人留点尊严。”
孩童凄厉的哭泣声破空而来,只见走来的兵士手中抱着两个五六岁的男孩,但孩子被套在长长的麻袋里,只露出了两张哭得涨红的脸。
“大王,是在内寝中找到的。”
然而麻袋的口子已经被牢牢封住,那两个侍卫刚想动手却见嬴政做了一个手势纷纷退下了。
嬴政是自己上前,抓住了袋子的两端,高高往上举起,然后用尽了力气的往下面的台阶上摔去。一次,又一次……
雨夜里的雷鸣也没能盖过女人凄绝的尖叫声。死了,死了好,现在都干净了。嬴政望着眼前不再有任何动静的两个麻袋,他突然想起这一课,还是吕不教给自己的。
“嫪毐淫乱宫闱,意图谋反弑君,已经被五马分尸了。至于你……”
“你这头忘恩负义的狼,你个丧尽天良的!”终于被放开的女人猛地扑向了嬴政,撕扯起他的衣服哭喊道:“灭绝人性的畜生!我怎么会生下你这样的逆子……你还我的儿子,还我的两个儿子!”一边的侍卫和内臣都站得笔直,就好像没看到任何东西的,任嬴政被赵姬拖拽着跪倒在地。面对眼前这个已然崩溃的女人,嬴政既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脖颈和脸上都留下了几道被她指甲划出的血痕。然而就在赵姬将要力竭的一刹,一如泥塑木偶的嬴政忽然瞪大了眼睛的缓缓站起身来,难以置信的张了张嘴唇。
“景臻?不可能……你怎么在这里?”
孩子躲在柱间的幔帐后,看不清脸上是什么神情,但看着向自己走过来的嬴政,他却摇着头往后退了几步。
“景臻,你别害怕,刚才那些……”
“你不要过来!”孩子小心的避开了他伸出的手,激动的语声中满是恐惧:“不要碰我!你不是政哥哥,你到底是谁……你是谁啊!”
“那些,你现在都还不懂!以后,以后我会好好解释的。”
“哈哈哈哈哈——”身后响起了赵姬的笑声,“政哥哥?笑话。对着这样的仇人,亏你叫得出口。你真当自己的母亲陆姬是死于那场大火吗?”
“闭嘴。”
“我告诉你,是嬴政!你的生母陆姬,就是被这个人拿着白绫活活勒死的!还有成蛟,那个在赵国被分尸枭首诛灭一族的长安君,他才是你的一母同胞的亲生哥哥啊……可怜又可笑啊!嬴景臻,你真是可笑,可笑之极……”
“快把她拖下去。她疯了……太后疯了!”
女人被架起来拖了出去,可那凄厉的笑声似乎仍在大殿里回荡,她一声一声的嘶喊着:“报应……嬴政你个天杀的这就是你的报应!”
“下去,你们都下去。”侍卫和宫人们也走光了,空落落的大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望着景臻的眼睛,嬴政第一次感到了什么叫恐惧。
“是真的吗?”
“我……”
“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的母亲她不是死于意外?成蛟……还有那个成蛟又是谁?”
嬴政一时有些迷茫,自己将他与世隔绝的护在谎言中长大,是不是错了。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陆姬和成蛟还活着,又怎么可能比自己还做得要好,怎么可能还会超过自己!
“是又怎么样?你的母亲陆姬,还有你的哥哥成蛟……他们都是是我杀的又怎么了?可至少我留下了你!”嬴政一把钳住了景臻的双肩,眼神中是前所未有的憎恨,也不再辩驳什么嬴政只是几近失控的吼着:“难道这些年我做的还不够多……我做的还不能让你满意吗?就为了两个早就不存在的死人,那两个早就在你生命里消失的人,现在你也要来反对我吗?就像那个贱人一样!”
“原来都是真的……”他直视着嬴政的双眼,第一次流下了眼泪的说:“你明明说我的母亲是不幸死于意外,你明明说是自己冲进去救出了我……你明明说过,你就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可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这些……我……”
“从一开始,你就在说谎对吗?那你为什么不把我也杀了,就像刚才摔死那两个孩子一样杀了我!”
“不要再说了。”
“都是为了王位?都是为了你自己对吗?你怎么可以怎么自私残忍……让我活下来,也是为了减轻心中的罪恶感对吗?”
“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嬴政闭上眼睛,不禁用双手捂住了耳朵,脑中的画面越来越混乱,不知道那些是谁的声音,纷纷乱乱的一直在他耳边吵个不停。
“闭嘴。”
“你怎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杀人的凶手……你这个刽子手我不要再见到你!”
“都给我闭嘴!”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再次睁开眼睛,嬴政的视野里却有些模糊。
“我都做了什么……不,景臻……”眼前的孩子没了动静的躺倒在被撞翻的几案边,赤红的血液顺着眼角不断流下来。
“不——”
随着这一声破空的悲鸣,殿外的雨势渐渐小了,偌大的天地再次陷入了一片孤绝的死寂。
第五章相望不能见
嫪毐、赵姬或是吕不韦,甚至是李斯……这些名字在他的脑海中瞬间黯去。
嬴政仿佛又回到了十三年前——刚到秦国的时候,只是自己静静的呆着,不哭不笑的更不开口说话。强烈的自我厌恶在心底滋生,慢慢的就变成了一种自我憎恨。
“公子?”跪在榻边的青鸾欣喜的直起身,握了他的手问:“您醒了吗?”
站在暗处的嬴政未曾走近,他对着青鸾摇摇头,只是在一边不语的凝视着。
榻上之人缓缓睁开眼睛,起身望了望四周的问:“天黑了吗?怎么不点灯?”
“天……天黑?”女子惊愕的张了张嘴,房间里明明是铺满了金色的阳光,难道说?她不敢相信的伸出手在孩子眼前晃了晃,那双澄澈的眸子,居然没有反应。
“青鸾,你哭了?”
“没有,没什么。您等等,我……我这就去点灯。”
循声朝青鸾所在的那个方向望去,怎么连一点月光也看不到。
他扭头抚上了自己睁开的双眼,脸上居然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意。
“原来是这样,看不到了,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吗?”
“不会不会,太医……他们一定会想办法的!”
听她哭得说不出话来,景臻反倒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只说:“没有什么好难过的,这样反倒更好。”
“公子?”
“不该看到的,不敢看到的,还有那么多不想看到的东西,终于可以不用去看了。”
女子压低了声音,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待她回头再看时已不见了嬴政人影。
完美的东西,本身就是脆弱而危险的,只能被定格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
但嬴政,这个人在景臻心中,却从来都是那么的完美。是出于自私还是执着呢?当他发现,这份只属于自己完美居然也有瑕疵的时候……
青鸾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她不想去告诉这两个人,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大王,嫪毐的三族都被诛灭,那他府上的门客?”
“全部流放。”
李斯有点吃惊,罢了,参与谋反的那些都已经杀了至于其他的,也不定然要做绝。
“依照秦法,相国大人昔年保举嫪毐进宫,也可定为谋反。”
“免去吕不韦的一切职务,食邑爵位照旧,遣返封地永远不得返回咸阳。”
这一决定真是让李斯完全说不出话了,嬴政不剥夺吕不韦文信侯的爵位,居然还让他回河南经营那享有十万户的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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