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北酆,通幽巷。
“娘!你看!那些竹子在跳舞!它们会动哎!”
通幽巷处于北酆城交通要道,街道上集市里行人陆陆续续走过,小商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一个不过六七岁的女孩拉着母亲的手向着那间巷子深处的小小门面走去。那里,竹制的小门虚掩着,门前的石台上蹲着一只正懒洋洋晒着太阳的小羊羔,小羊的两侧是两排尚未长成的小青竹,它们在阳光之下熠熠地闪着青色的微光。
母亲带着女孩走近,抬眼便看见竹门上方一个并不怎么起眼的牌匾,写着两个朱红的小篆:竹韵。这是一家新开的小店,但它却令那母亲的神色略略一惊。
在这样一个繁华的街道,却又偏偏隐于这街巷的最角,小小的牌匾,毫不起眼的小竹,想来生意注定不好,来往的行人大概看也不曾看上一眼。
然而,这里是不一样的,几日前,这位夫人听一位朋友说起,这小店中有很多竹制的稀罕玩意儿:竹雕,竹简,还有竹笛。每一件物什都拥有一个神奇的能力——它能引你在梦中见到你许久未见而甚为想念的那个人。传言说,这小店的女主人并不收人银两,只需要你讲一段与梦境有关的故事,并写下那个故事中主人公人的名字,作为交换。
这位妇人来了兴趣,抬脚便入了这门中的小室。这铺子门面虽小,内里却意外的开阔,房中摆放着数不尽的竹制品,四处浮动着竹的清香,让人闻了有梦境般的舒展。
“您需要什么?”
一个清凌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妇人向身后望去,只见女主人一身红衣,身材单薄,漆黑如墨的长发,苍白清瘦的瓜子脸,眸中虽有盈盈笑意,却又令人不自觉感到清冷。是潇潇。
妇人似乎有些不安,不自觉地拉了拉身旁的孩子,却发现那女孩正怀抱着方才门口的小羊羔,轻轻揉着小羊蓬松的软毛,小羊十分通人性的轻舔着女孩的小手,那痒嗖嗖的感觉将逗得女孩“咯咯”地笑个不停。
“娘亲!我想要这只小羊,好可爱呀!”
潇潇走近,蹲坐在女孩旁边,轻轻揪着那小羊的耳朵:“将你卖给这小丫头,如何呀?”
小羊似是生气了一般,用羊角轻轻顶了顶潇潇的手心,一溜烟便消失在里屋。
“孩子不懂事,您别介意。”妇人有些窘迫,将女孩拉到自己身后,惴惴不安道:“你,真的可以让我梦见那个人吗?即使,他已经不在了。”
“请坐。”潇潇拈起案几上的茶壶,碧色的竹叶在温水中慢慢舒展,潇潇微微笑着:“夫人先讲一段故事吧。”
“那是一个关于死亡与爱情的故事。那时的夫人不过十六岁,那一年,她爱上了一个人,一个喜欢拿着苦竹笛吹着《姑苏行》的年轻人。”妇人的眼眸有些微红,声音有些颤抖,她顿了顿继续道:“他非常文静,他有一双有黑又亮的眼睛,后来,他死了,他死的时候,才十七岁。”
潇潇听闻死亡,心头一颤,忍不住追问:“为什么,他这么年轻,怎么会?”
“我想他是为我死的。那一年,大约是初冬季节,我受迫被北酆将军府的沈铎纳为妾室,我希望在出嫁前,见他最后一面。他的家人告诉我,他病了,很严重。是被沈铎带人打伤,却因为无钱医治而每况愈下。”
她停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可怜的人,那样年轻的他,美好的他,我那么爱他。在我出嫁的前一天晚上,下着大雪,我被困沈铎府中,听到有扔石子打窗户的声音,我推开窗户,看见在园林尽头站着的那个可怜人,雪落了一身,浑身颤抖。他的身后,有一棵树。我求他赶快回家,告诉他大雪中受寒会要了他的命。可是他说他不想活了。我能清清楚楚看见他的眼睛,清清楚楚!”
潇潇抚了抚有些激动的妇人,问道:“他回家去了吗?”
“他手执着那支苦竹笛,为我吹了最后一曲,在我出嫁的那天,他死了。”
妇人停下来,呜咽得说不出话,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脸朝下扑在桌上,潇潇轻握着她的手,又轻轻放下,默默走向窗边,伸手幻出一只极好的苦竹笛,走到妇人近旁,将那竹笛放在妇人手中。
一个男人因为她而死去。与那个十七岁的他相比,她现在的夫君,如今的贵妇生活在她的人生中扮演了一个多么可怜的角色!
潇潇便那样久久地望着眼前泪眼婆娑的妇人,她想象着,这妇人蓓蕾初绽时是什么样子,一种奇怪的怜悯与共鸣在潇潇心底升起,此刻,她只觉得这屋子清冷,她再次握住那妇人的手,那样的诉诸于生命的刻骨情感,那样爱与死亡的激情,她可曾拥有?那些空白的梦境,究竟应该由谁来填补?
将那妇人送走,大量的泪水充盈着潇潇的眼眸,她从未感受过那样的感情,在泪眼之中,她仿佛也看见了一个年轻人的身影,站在一棵雪中的梧桐树下,然而他的脸庞却隐隐绰绰,看不真切。
“死丫头!”萨蒂尔欠揍的声音在潇潇背后响起,打断了潇潇的思绪,只见那只小羊羔摇身一变,换成了个青年模样,站在潇潇身后,打趣道:“你个死丫头,还想把我卖了!”
潇潇仰头收起眼泪,转身向萨蒂尔投去一个明艳的笑,回怼道:“谁让你占那小姑娘便宜的?该!”
一向百花丛中过的萨蒂尔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才注意到潇潇微红的眼角:“丫头,旁人的故事,切不可入戏太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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