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与蛇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响起，是金陵市刑警队长徐长青。

徐队长：“下课了吗？我这边有个案子还得麻烦你一下。”

我是一名刑侦学教授，同时也是金陵市警方的特邀顾问，多年来协助警方破获了多起大案。

我：“好，我马上过去，案情简报我看一下。”

赶往警局的路上我收到了徐队长发来的案情简报。

案情简报

5月23日我局接到报警电话，报案人称其在南溪村河中发现一具男尸，尸体腐烂严重，预估死亡时间约在两周之前。

死者身中两刀，死因为肺动脉出血导致的失血过多。

抵达警局，徐队长向我介绍了目前的案件调查情况。

徐队长：“经调查，死者名叫韩玉虎，27岁，未婚，有一个谈了两年的女朋友。早年父母离婚，他被判给了母亲，死者还有一个双胞胎哥哥叫韩玉龙被判给了父亲。”

徐队长：“尸体发现地位于一个小村子附近的河中，五月份正是降水量较大的时候，河水上涨流速快，河中碎石等将捆绑尸体的绳子磨断尸体因此浮了上来。发现尸体的是当地一位野钓爱好者。”

徐队长：“据报案人描述，其经常来这条小河钓鱼，虽然这是个野池子、鱼少，但胜在清静，所以也有不少外地钓鱼爱好者来此钓鱼。”

我：“现场还有其他线索吗?”

徐队长：“现场发现不少车轮印，通过村口唯一的监控探头，找到了几辆两周内在附近出现的车，目前正在逐一排查。”

我：“死者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当时又是谁报的案？”

徐队长：“死者的哥哥两周前报警说他的弟弟被杀，当时出警的警员到达死者家中时并未发现尸体，也没有打斗的迹象，他哥哥又临时改了说法，说弟弟失踪了，但失踪时间才刚几个小时，也就没记录，他哥哥后来也没有再报案，警员也就没有继续跟进。”

我：“死者的哥哥很可疑，徐队，还得劳烦你再去调查一下这个人，我在现场跟其他同事再搜寻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徐队长：“好。”

我来到河中段，这个地方在尸体被发现处上游约两三米的位置。在这里，我找到一枚已经干透了的鞋印。鞋印的前脚掌痕迹十分深，后脚掌印迹相对较浅，明显是有人抛重物时重心前倾导致的。

据报案人提供的消息，此处并非正规鱼塘，鱼少，绝对不会是渔民来此下网大规模捕捞的首选，那么此处脚印应当就是抛尸人抛尸时留下。你通知了现场勘测人员采集了这枚鞋印，鞋印总长约25.60cm。

此时，徐队长的助理警员小刘过来向我汇报。

警员小刘：“教授，经过排查两周前确实有一个可疑人员在死者失踪当晚来过抛尸现场，他当时开着一辆金杯面包车，但车牌号码被遮挡，具体信息目前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我：“好的，辛苦。”

警员小刘：“除此之外，刚刚打捞时又找到一把短刀，经痕迹科初步检查，在上边发现了死者的DNA和一组未知指纹。”

确定现场再无遗漏线索之后，我便驱车回到了警局，正巧碰到刚刚结束审讯的徐队长。

我：“怎么样，有线索吗？”

徐队长：“正好想去找你，这是韩玉龙的审讯笔录，你看看。”

询问笔录

姓名：韩玉龙

性别：男

年龄：27

笔录内容如下：

徐长青：5月2号我们曾接到你的报警电话称你的弟弟遭人杀害了，但当时没有发现尸体，你当时为什么认定你的弟弟遭人杀害了？

韩玉龙：当时我也不是特别肯定，因为不久之前我弟弟说他得罪了一个混混，那个混混扬言要杀了他，我当时约好了去他家，但去了之后发现人不在，当时就以为我弟弟被那个混混杀害了，于是就报了警。

徐长青：当时我们出警的民警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你是怎么判断你弟弟可能已经遇害的？

韩玉龙：我弟弟向来很准时，而且当时我们已经约好了，他当时跟我提起那个混混的时候很害怕，所以我就以为我弟弟受到了什么伤害，为了能引起你们的重视，所以我才说我弟弟已经遇害了。

徐长青：那个混混叫什么名字？

韩玉龙：菜头。

看完笔录，我抬头与徐队长对视了一眼，徐队长便心领神会马上通知其他同事一同驱车前往菜头家。

路上徐队长告诉我，这个菜头30岁，身高175cm左右，体型壮硕但是个无业游民，经常因为一些偷鸡摸狗的行为被送到派出所改造。

身高175cm左右？这倒是与我发现的脚印相吻合，看来凶手极有可能就是菜头了。

闯入菜头家时，其正在与其他几名无业游民打麻将，看到突如其来的警察菜头惯性的双手抱头蹲到墙角。

徐队长将菜头拷到警车上进行审讯，痕检科同事开始对现场进行搜证。

我随着徐队长等人下楼打算一同审讯菜头，但在楼下拐角处一辆金杯面包车引起了我的注意。车很旧，但车身像刚洗过不久，我拿出现场拍摄的轮胎痕迹照片进行比对，发现轮胎花纹一致，经询问该车车主就是菜头。于是我通知痕检科同事过来对车内进行详细的检测。

我走向徐队长与莱头的警车，远远的就听见菜头嚣张的狡辩声。

菜头：“警察同志，我不过是打打麻将又没犯法，你凭什么抓我。”

徐队长：“只是找你了解点事情，你紧张什么，好好配合调查。”

我走进警车，扫了一眼菜头，决定先发制人。

我：“你为什么要杀他？”

菜头：“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可没杀人韩玉虎不是我杀的，我什么都没干。”

我：“我还什么都没说，你怎么知道是韩玉虎被杀？”

菜头：“……”

我：“南溪村村口监控拍到两周前曾有一辆金杯车驶入，现场发现的车轮印与你的金杯车一致，根据抛尸现场发现的一枚脚印推测出抛尸人的身高也与你接近，这你怎么解释，你可以保持沉默，一会儿我们的痕检结果会证明你究竟是不是韩玉虎死亡案件的凶手。”

谈话间，痕检科将初步检验报告送了过来。车内后备箱中检测出大量鲁米诺试剂反应，经DNA比对，确定为死者的血迹，此外，通过对比，打捞上来的短刀上的指纹属于菜头。

我：“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菜头：“我交代，我都交代，人不是我杀的，我只是把他扔进河里，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啊。”

徐队长：“详细交代。”

菜头：“我跟韩玉虎之前有过矛盾，5月2号下午快五点的时候我收到他的信息，说想和解，并约我到他家谈谈，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于是就答应了。”

菜头：“几分钟后，我抵达韩玉虎的家时发现他已经死了，地上还有他用血写的“菜头”两个字，这明显就是栽赃，我吓坏了，也不敢报警，怕警察以为真是我杀的，就用尿素袋子把他装起来扔进了河里，离开前简单打扫了下现场。人真的不是我杀的，你们一定别冤枉了我啊。”

徐队长：“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你现在嫌疑重大需要到派出所接受进一步调查。”

我和徐队长下车，警车带着菜头向警局驶去。

我：“看来咱们得去一趟韩玉虎家，那里大概率会是第一案发现场。”

我与徐队长及其他警员一同赶往韩玉虎家中。路上收到了痕检科同事发来的尸检报告。

尸检报告(部分可公开线索)

死者身中两刀，死因为利器从前方贯穿左胸刺破肺动脉

导致的失血过多。体内无安眠药与其他有毒物质，死亡时间约在5月2日15:00-19:00之间。

死者体表无防卫伤，可能为一击致命。

我：“假设菜头没有说谎，那么韩玉虎的死亡时间就可以锁定在

15:00-17:00之间，韩玉龙当时报警

的时间是几点？”

徐队长：“17：34。”

我：“现在只需要查一下在这个时间段什么人进出过韩玉虎家，就基本可以锁定凶手了。”

抵达韩玉虎家中时，勘测已经接近尾声，我看到地板上有大量鲁米诺试剂造成的荧光，部分区域显示成擦拭状，似乎证实了菜头的供词。

我：“看来这里确实是第一案发现场。”

徐队长：“调查发现，死者家中厨房的刀架上少了一把刀，经比对分析，刀架上现有的刀具与打捞上来的凶器为同一品牌，基本可以确定为熟人作案。”

此时，在外走访的警员也得到了重要线索。

警员小刘：“经走访调查，死者的邻居曾在16:00左右曾看见一男一女进出过死者房间，两人表现得十分惊慌。”

警员小刘：“韩玉虎家附近并无可用监控，我们立即对周边监控进行排查，终于在小区对面的监控探头中发现了两人身影。经调查，是死者的女友韩佳及其新男友。现在人已经拘传，马上会带到。”

徐队长：“难道是情杀?韩佳伙同新男友一起杀死了死者?韩佳毕竟是死者的女朋友，了解死者的社会关系很正常。”

我：“可能性很小。”

不一会，韩佳二人带到，你们迅速准备开始审讯。

徐队长：“你5月2日去韩玉虎家做什么？”

韩佳：“我是去收拾东西的，我跟韩玉虎一个月前就和平分手了，之后我就出去旅行散了散心，那天刚回来，想去把东西拿回来，我男朋友怕韩玉虎难为我就和我一起。”

我：“你们几点到的韩玉虎家，他当时是什么状态？”

韩佳：“大概四点左右，当时他已经死了，满地都是血。”

我：“为什么不报警？”

韩佳：“我想报警，但我男朋友说我们三人的关系很可能会让我们俩成为警方怀疑的对象，一把抢过手机给挂了。我当时已经吓傻了，就听了他的话。”

我去调查了案发当天的报警记录，发现确实有一通电话拨入，但没几秒就挂了，接线员当时重拨了回去，是一个男人接起，说是打错了。我将录音转交给鉴定科同事，经过声纹对比，当时接电话的男性是韩佳的新男友。

如果菜头、韩佳都没有说谎，那到底是谁杀死了韩玉虎呢？案件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我：“假设韩佳也没有撒谎，那么死者的死亡时间可以进一步精确到15:00--16:00之间，也就是说，凶手在这个时间段内杀死死者，然后进一步伪装现场，留下指向菜头的关键性证据，误导警方。”

电光火石间，几个时间节点在我脑海里迅速整合，菜头是五点左右被叫来的，而死者哥哥报警时间正是五点刚过，这是巧合还是蓄

谋已久？

我：“熟悉死者周边情况，了解死者的社会关系，男性，与死者关系十分亲密，这就是目前对凶手的画像。”

“韩玉龙?！”我与徐队长异口同声道。

我：“这个韩玉龙的相关信息有吗？”

警员小刘：“之前报警时有简单记录过。”

报案人登记信息(部分可公开)

韩玉龙，男，27岁，未婚，身高177cm，体重73kg。无相关社会经历。

于5月2日17:04，报警声称自己弟弟遇害。

警员小刘：“韩玉龙父母早年离婚，随后韩玉龙跟随父亲去沅江生活，其父从事养殖业发家，生活富裕，后来韩玉龙在读大学时也通过炒虚拟货币实现了财富自由，毕业后就回到了金陵，与其弟韩玉虎相认。”

我：“两人的母亲呢？”

警员小刘：“两人的母亲在离婚后不久就去世了，韩玉虎一直跟随外公生活，连高中都没有读完，跟韩玉龙的生活条件天差地别。”

我：“得去会会这个韩玉龙。刘警官，麻烦你走访一下与兄弟俩相识的人，多记录点关于二人的相关情况，越详细越好。”

警员小刘：“是。”

警员小刘走后，我便与徐队长驱车赶往韩玉龙的家。

路上，痕检科同事发来案发现场的进一步调查结果。徐队长看了一眼后眉头便紧皱起来。

徐队长：“在案发现场中采集到的毛囊、皮屑与血液样本经检测均与死者DNA相符，但同时又在各种生活物品中采集到大量与尸体不符的指纹，这说明还有第二人与死者共同生活过。但怎么会没留下一点生理样本呢？”

雁过留声，一个人在经过一个场所后必将带走这个场所中些许物质同时又会留下自己本身存在过的痕迹，现场除这些指纹外并未发现任何第二人生活的痕迹，所有DNA均指向死者本人，是什么样高明的凶手能将自己的痕迹抹除的如此干净？

思索中，我们已经抵达韩玉龙家的别墅。韩玉龙家明显比韩玉虎家要气派的多，整个别墅装修成北欧风格，看得出房主人审美品位颇高。

我们按响了门铃。

徐队长：“韩玉龙，我们来找你了解点情况。”

大门被打开，一个头发凌乱，满脸胡茬的男人打开了门，白衬衫领口似沾上油渍一般泛了黄，整个人破败的气质与这富丽别墅形成鲜明对比。

韩玉龙：“是徐警官啊，请进，刚联系殡仪馆给我弟弟处理后事呢，多有怠慢，见谅见谅。”

韩玉龙将我二人迎到屋内，客厅沙发旁的茶几上空酒瓶和烟蒂肆无忌惮的躺在那。我了解痛失亲人的那种悲痛，于是没有立即审讯韩玉龙，而是首先收拾出沙发一角，与徐队长默默坐下。

韩玉龙前往厨房为我们倒水，但没一会儿厨房就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我：“需要帮忙吗？”

韩玉龙：“没事没事，不小心打翻了杯子，还请你们稍等。”

倒水的空当，我也坐不住了，就站起身来在房子里四处查看。在一条走廊的尽头挂着一些照片，有兄弟俩的，也有一家四口的，有一张照片被冲印的比较大，是韩玉龙初中时参加棒球比赛的照片。

照片中，韩玉龙右手带着棒球手套左手拿着奖杯。

我正看着照片，韩玉龙从厨房中端着水出来。

韩玉龙：“小时候爱玩，就参加了学校的棒球队当了接球手，没想到还能拿个名次。”

我与韩玉龙随意聊了点关于韩玉虎的一些信息，话里话外我感觉韩玉龙对弟弟韩玉虎十分了解且关心。

一阵电话铃声传来，是徐队长，看来小刘那边有新线索了，我快步走向沙发，途中路过一个门虚掩着的房间，里边摆着几台电脑，看起来应该是韩玉龙操作虚拟货币时的工作间。

接完电话，徐队长把你拉到一边偷偷对我说。

徐队长：“恐怕我们真的怀疑错了人。”

徐队长：“小刘刚刚汇报调查结果，韩氏兄弟二人在其亲朋好友中的风评完全相反，韩玉龙在外人眼里年轻有为、为人和善，圈子不大，结交的都是些有志青年。”

徐队长：“而韩玉虎则是不务正业、蛮横无理，人人都对其避之不及，只是长了张跟韩玉龙一模一样的脸，亲戚们才没有过多排挤他。但韩玉龙丝毫没有因为韩玉虎恶劣的性格就对其放任自流。”

徐队长：“相认后，无论情感上还是经济上，韩玉龙都给了韩玉虎莫大的支持。在韩玉虎失踪后，韩玉龙一直都在寻找这个弟弟，日渐消沉，脾气都变得有些暴躁。韩玉龙确实没有杀人的动机。”

大量信息在我脑海中涌动，照目前看来，哥哥确实没有杀死弟弟的理由，但是另一个更疯狂的念头突然闯进我的思绪。

我：“好，那我们走吧。”

我和徐队长收拾了下东西准备离开，韩玉龙将我们送到门口，临出门前，我突然转身直视起韩玉龙。毫无防备的这突然一吓，让韩玉龙猛地向后退一大步，下意识的用当地方言骂了句脏话。

我：“抱歉，突然想起来，还需要你在审讯表上签个字，这是我们的规定，还请谅解。”

听到是签字，韩玉龙意味不明的长舒了口气，连忙答应。

我从徐队长那接过审讯记录和笔，递给我面前的韩玉龙。

韩玉龙爽快的接过，接笔的手布满老茧，然后用另一只手的手心做支撑点，歪歪扭扭的签上名字。

我注意到，现在你们两人握笔的姿势。并不是镜像对称的。

我：“徐队，抓人！”

多年来的默契已经形成了肌肉记忆，电光火石间面前的韩玉龙便被拿下。

我：“韩玉虎，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是啊，哥哥善良、和善，无半点杀人动机，可弟弟有啊。

我将你的猜测告诉徐队，有了明确目标，案件调查进展神速，铁证面前，韩玉虎终于放弃抵抗认罪伏法。

祸根起源于一个家庭的破裂，哥哥跟随父亲过的衣食无忧，而弟弟不久丧母落魄贫穷。深陷泥坑太久的人不会因为被拉出去而感到快乐，比起这，他们更愿意看到别人也落入泥潭。尤其当这个人是比他好千倍万倍的哥哥。兄弟相认后，哥哥的万般照顾非但没有让弟弟感受到家的温暖，还令其滋生出了嫉妒与愤懑。

韩玉虎：“凭什么？我们都是一个父母生的，凭什么好事都被他占去了？我不服！这些原本都该是我的，一定是他趁我不知道的时候偷偷抢走的，不然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韩玉虎交代，兄弟相认后，两人交集多了起来，过程中，韩玉虎发现韩玉龙周围的人无法正确分辨两人的长相，而且韩玉龙的交际圈子也不大，一个邪恶的计划就此诞生。韩玉虎开始模仿韩玉龙的生活习惯及举手投足。

一段时间后，韩玉虎觉得时机成熟了，于是在5月2日正式实施计划，他先是将哥哥邀请到家中，随后在厨房端菜的时候假装不小心将菜汤撒到来帮忙的韩玉龙衣服上，随后让其换上自己的衣服，韩玉龙穿衣服的空当，韩玉虎抽出刀向韩玉龙猛地刺过去。

韩玉龙死后，韩玉虎在地上用血写下“菜头”二字，将线索引向有过矛盾的菜头。之后韩玉虎为方便菜头进入，将房门虚掩后才离开。之后给莱头发送短信，想等到菜头留下痕迹后再报警。但没想到当天韩佳会临时回去搬东西，更没想到菜头会一不做二不休抛尸。等他再次回到家后，房门已经被菜头带上了，于是便有了那次无效报警。

看着审讯室中仍不悔改的韩玉虎，你突然想起小时候常听到的一个故事。

我：“从前，有一个农夫倒在雪地里。”

我：“他企图救一条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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