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车外桌上的红烛骤然熄灭，深林夜晚中唯一一缕光线就这样被无情的回收，只留下车内副驾驶上不知所措的冤大头。

  配着车里外放的音响，一阵旦音咿咿呀呀的唱起，车前便是河，就在离车最近的那棵树后，一席红衣的戏子挑着担子便沿着河一步一步慢慢走，边挑边唱。

  先甭管祂是在装神弄鬼还是怎的，但看来这戏子是有真功夫，祂只是用一边肩挑着沉重的担子，两手皆垂下随步伐照常摆动，居然还能稳稳地走，不下个几年的功夫绝对做不来。

  但在这没人气儿的深林里响着这几声戏嗓也未免太慎人，衬得那看不清妆面的红衣戏子……像鬼……

  林逸明只得屏着呼吸，汗珠豆大地沿着脸颊往下掉，骤然间车窗外被盖上不知从哪来的红布，只留得前车窗底下的那一点缝隙能看到外面，虽然这只是一辆普通的车，但眼巴前儿的这种中式恐怖气息只让他不由得联想起被盖上布的车好像红轿子，正胡想着的一会儿工夫，车身就突然不受控制的往前滑，滑向面前的那条河！明明没有人驾驶啊？！

  “我靠！靠！”

  憋了那么久他也总算是喊出来了，脚也猛蹬向左边的刹车，但干喊干蹬也无济于事，没过五秒，车就猛地滑停了，车门还开着，林逸明连人带绳被甩出了车……

  人是被甩出来的挺惨，可幸的是绑在车椅上的绳子也同时断了，顾不上落地带来的疼痛感，林逸明坐起来就抖开绳子，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赶紧跑！！！甭管现在那唱戏的是人还是鬼都赶紧跑！

  刚抖开绳子准备起身，似在耳边的戏音便停了，戏子呢？车滑下之后林逸明也没注意戏子在哪，刚还明明在沿着河挑着担走呢？！

  一只手此时搭在他肩上又轻又慢地拍了两下，拍得他寒战骤起，林逸明缓慢转过半边脸，只敢用脸上面具里的余光看向身后的存在……哪里是什么化了全妆的戏子旦角！半面血花花的面具直镶在祂脸上！

  他倒是想跑，但奈何跑不了，那不知是人是鬼的疯子突然直把他按在河水里，似是要淹死他，他脸上面具在水里因为冲击开了线，河水更是肆意呛进他的气管，他只憋着气，但没过几秒，他就被另一只手提起来出了水，呛得他大口咳嗽，但这时身后传来的是周旻冬不紧不慢的声音：

  “好了纪方，差不多得了，你该淹的那个人早死透了，他不是你宣泄愤怒的替代品。”

  “莫不是郎君瞧错了人罢，小女名圆……”还没等祂戏腔诌完，周旻冬便毫不犹豫打断祂：

  “陪你演戏是为还你愿，戏已经结束了，你该下台了。”

  那戏子听了这话才安静，他缓缓摘下那半脸血色面具，那是半面没化浓妆的脸，男人的脸，一半是清秀男子的脸，一半是化了浓妆的旦面，此时的他比戴了那半面具时还更像鬼。

  林逸明缓过劲来，猛转过身就揍了周旻冬一拳，揪着他的衣领就把他后背按水里要削他，又一重拳解了气，他现在啥也不想只想打人，二话不说就边骂着娘边转走向那装鬼的男戏子要揍他一拳，却被眼前人一手死死接住拳头动弹不得，那男子只是冲他笑着，似是稚气的嘲讽，可见唱戏人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林逸明见那男的练过，也冷静下来收起拳头，憋着气回到车上就要找手机报警。

  周旻冬沾了一身水也艰难的起身，虽然被林逸明打得有点疼吧，但他挨的这顿揍其实在他预料之内，也没什么情绪波动。

  林逸明刚翻到手机，便见那缺德姓周的又臭不要脸苦笑着跑到车门边跟他道着歉：

  “逸明！你先别急！抱歉让你呛了水……！”

  没等他说完，林逸明只是猛地抬起头瞪他一眼，气氛尴尬的凝固，那眼神貌似在告诉周旻冬：甭管你丫是故意的还是不故意的，你不需要解释，你！完！了！等着进局子吧周老逼登！！！(▼皿▼#)

  但周旻冬紧接着扯出一个不知真心假心且带着些许尬意微笑，打破了这凝住的气氛：

  “哈……抱歉啊，但你现在还真的不能报警，你手机卡被我掐了……就算你要打紧急电话……你手机信号也被我断……了……”

  气氛再次凝固……

  骂人，林逸明想骂人，不仅想骂人还想打人，如果能杀人就更好了……(ʘ言ʘ╬)

  正当他黑着脸眼看着气得就要把手机握碎时，车门“彭！”的关了，被那个叫纪方的唱戏的关了……他不紧不慢走到后车座坐下，两手插在后颈上翘着二郎腿，明明身穿着戏服，长的也清秀，虽化着半面旦妆却不似有半点女儿姿度，大抵是因为出了戏吧：

  “得了老周，开车吧，也甭跟他解释，你今儿个挨的这顿揍算我的，回头请你……算了不请了我又没钱……就这样吧，毕竟是我的主意，这出要给他的‘见面礼’……”说完他便又在回味什么了。

  周旻冬只又是笑了笑，回到驾驶位，又把林逸明按回副驾驶坐好：

  “呵……说是带逸明演一出戏当什么‘礼’，结果淹了人家一肚子水，别的先不说，但你这夹着仇恨的自私还真是一点没减啊……”周旻冬没去看后座的男子一眼，只是这样嗤笑揶揄着，但后座的那位更是没脸没皮一丁点都不在意老周的讥讽，边哼着小戏曲儿的调调边摇着脑袋，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哼着哼着突然又一惊一乍的想起什么：

  “唉！你这放什么呢！这调难听死了！半吊子蹭热度嚎的吧！噪音一样……你赶紧切一个！就切那个《××记》，要××先生唱的！……”

  “哎行行行！我又不怎么懂戏随便放一个你还不得意！个儿不高要求还挺高……你懂你懂……我给你切哈……事真多……”周旻冬平日里的礼貌似乎没有展现给这位“事多的矮个儿”。

  切了纪方想听的曲儿之后他也不吵吵了，只晾着林逸明这一个大受害者在副驾驶黑着脸想揍人，周旻冬只是笑着边把着方向盘边瞥了林逸明两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没成想林逸明先开了口：

  “看我干嘛？啊？！还想把我绑到哪？你们这帮犯罪分子？我不管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你……”

  “去见你‘姐姐’。”

  短短几个字，听得林逸明便住了口，只愣在那，半晌才哼唧出一个不知是惊讶还是疑问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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