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

谢无舟低头看向阿玖，正巧与他对上视线。

“爹爹，是要准备取走阿玖体内的妖核了，是吗？”阿玖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目光中透着迷茫。他的模样太过纯粹干净，以至于谢无舟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狠狠扎痛了一下。

他深深地看了阿玖许久，想要勉力扯出一抹笑容，却做不到。他背过身子，慢慢走到门口，语气平淡地说：“是，沉鱼等太久了。”

为了魔茸，他们四人一同遭遇多般危险，经历了五天五夜的长时间才将他带回，实属不易。

即使，阿玖知道自己会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但谢无舟唯一清楚的一件事便是，叶沉鱼因为被魔毒侵蚀，里外都遭到了严重的损伤。哪怕是云湘鹤的丹药和师尊、师父的灵力输运，也只是暂时缓和毒性，唯独不能醒来。

在得到肯定的回答，阿玖看着谢无舟的背影，这才垂下了睫羽，掩住了瞳孔中的失落。

他的眼眶酸酸胀胀的，鼻尖也是酸酸的。他吸了吸气，努力抑制住眼中的酸涩，随后扬起一抹笑靥：“那爹爹，我们快走吧！”他慢慢站起来，跟在了他的身后。

站在那里，迟迟不动。陆承礼轻声唤他：“师兄……”

谢无舟拾起心绪，说：“承礼，我们走吧。别让他们等久了。”

“嗯！走吧！”

三人朝着东南角的院落行去，在路过某一株桃树时，阿玖停了下来。这棵桃树生得极高，枝桠繁茂，遮挡住了阳光。

他仰着头，盯着树冠，喃喃自语道：“这花真漂亮，阿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花！萧姐姐看到了，也一定会这么认为的。”

谢无舟愣了愣，看着他稚嫩单纯的脸庞，心底莫名升腾起一股复杂的感觉。

陆承礼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说：“这么漂亮的桃花当然不会在万魔谷那么恶劣的环境中生长的啦！”他冷哼一声，走到桃花树底下，“漂亮的花当然只会生长在适合它生存的地方，就像长阳，就是适合它的。”

“的确，我在万魔谷那么久，从未见过什么桃花。”阿玖有些落寞，“万魔谷除了那颗参天巨木外，什么都没有，那些植物都因为谷内魔气影响，枯萎坏死，根本养活不了花。”

陆承礼斜睨他一眼，嗤笑道：“一个是魔气纵横的万魔谷，一个是凝汇仙力的长阳派。两者相差那么大，万魔谷怎么可能养得活花呢？”他顿了顿，看着阿玖，“而且，这里是人间仙山，是万物生；万魔谷魔气重，瘴气也重，是万物死喽！”

“师兄，你们怎么还在这啊？”一个师弟的声音突然插入进来，着急都写在了脸上，“不能再拖了，小师妹体内的魔毒又开始扩散了。再过不久，她的心脏会遭到侵蚀。到时候她便会失去本性，逐渐转化为魔性的！”

“什么？”

“那赶紧走啊！”

谢无舟立刻抱起阿玖，催促着两人：“快走！”他脚步匆匆，丝毫不敢耽搁。

抵达仙药房，他恭敬谦和地行了弟子礼仪，过后说道：“弟子无舟拜见师尊，师父。”他极想进入房间里面，哪怕看看她一眼也好，“阿玖我们带过来了。”

黎禹正应声回答：“那便进来吧。”

刚迈到门口，只见姜霜雲守在叶沉鱼身边，她的表情十分担忧。她握住叶沉鱼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仿佛安抚。而躺在床上的少女则闭着眼睛，眉宇轻蹙，嘴唇苍白，整个人憔悴不堪。她的呼吸虚弱无比，仿佛随时都会断掉，令人揪心。

谢无舟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的喉咙滚动，沙哑着嗓子开口：“阿玖……”

“我在。”阿玖轻声应着，随后推开门，走进屋里。

“阿玖！”他又叫了一声。

“嗯。”阿玖偏头望向他，冲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一双红色的大眼睛里盛满了笑意，宛若春日初升的旭日般璀璨耀眼。

蹲下身子，抱着他，停留了一会儿，最后在他的耳畔轻声细语道出一句：“对不起。但是，她真的需要你。”

阿玖回抱他，同样在他耳边细声说道：“爹爹放心好了，我会救她的。”

不知道为什么当听到他的保证，谢无舟悬着的心根本放不下。在离开房间之前，他望向躺在圆形石台中间的叶沉鱼，心里也开始挣扎起来。

可是，为什么要挣扎？你不是要救她的吗？还是说，你舍不得阿玖牺牲自己？又或者说，你是怕魔茸和叶沉鱼同生命脉后，真的会沦为魔族？

这种纠结犹豫的感受，在离开仙药房后越发明显。

三人离开后，师尊和师父黎禹正二人便开始了取茸的施法准备。

阿玖在二人的指令下，和叶沉鱼面对面盘膝坐下。他们则分别坐在二人身后，双手做掐诀手势，口中念着咒，随着一点点飞速的手腕动作，一缕缕金光渐渐闪烁。

而在阿玖的心脏位置，则有黑雾弥漫，隐约可以看见一团也发着金色光的物体。

待雾气散去，看清了那正是一颗心脏。心脏很完美，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纤尘不染。而这便是魔茸。

此刻，叶沉鱼的脸色更加惨白，连原本浅浅泛着微红色的嘴唇也变成了灰白，几近病态。她的呼吸愈发孱弱，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额前的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脸颊上，神色十分痛苦。

“遭了，我们得尽快了！”师尊看着这幅模样，忍不住低吼了一声，随后双手掐诀，将魔茸引入叶沉鱼的体内，而另一只手则按压她的肩膀，给她渡仙术。

叶沉鱼的脸上布满了痛苦与狰狞的神色，二人此时也发觉了，似乎有另外一种气息在拼命阻止着魔茸涌入她的心口处。

时间的流逝，她的衣衫已然被汗水濡湿，发鬓也贴在额际，显得凌乱。

不多时，师尊又说：“你要护住沉鱼的心脉，务必不要让魔毒侵蚀她的心。”

黎禹正应声点头，随后两掌贴于叶沉鱼的后背，注入一丝灵力护住了她快脆弱的心脉。

“噗——”

叶沉鱼忽的喷出了一口鲜血，殷红刺目的鲜血，洒在她雪白的衣襟上。

“沉鱼！”

也正是她吐出的这口鲜血，相当于体内的魔毒已被逼退，阻止魔茸入体的那股气息也跟着没了。

他们继续施法，将魔茸成功的融入。那些金光也在叶沉鱼体内闪烁着，顺着奇怪的轨迹，游走到叶沉鱼的胸腔中央，再沿着经络，穿过全身各处，最终集聚在心脉附近。

金光渐渐消退，叶沉鱼的呼吸也渐渐平稳下来。而后整个人倒了下去，给她擦净了血渍，黎禹正让她平躺下去。

待一切都恢复了平静，叶沉鱼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却慢慢地平缓下来，呼吸也渐趋平稳。她睫毛微颤，缓慢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陌生男孩。她先是茫然，等看到黎禹正的瞬间，眸中浮现惊喜之色。她试探着喊道：“师父……”

“师父在这。”黎禹正听到她的呼唤，第一时间快速地朝她伸出手。

叶沉鱼的目光在他们俩之间徘徊，迟疑了片刻，些许竭力地扬起一丝笑意，她又轻轻地唤道：“师尊……”

“嗯。”师尊看到她已过危险，便也放心了许多，“你且好好休养便是，吾先走了。”

黎禹正也在走之前，嘱咐着：“他们在外面等了很久，简单说说话，就休息吧。别硬撑啊！”

她应声点头。

屋外的三人，在看到房门打开的那一刻，便迫不及待地跑进来，查看她的状况。谢无舟大步走上前拉住陆承礼，说：“人多了，我怕吵到她休息。明天我再来看她。”

“啊？师兄这哪里人多了？”

“行了，总之，你们先看看她，陪陪她吧。”

松开他后，谢无舟也望着屋子望了许久，便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这里。

得知魔毒已除，只需好好休养几日，便可完全恢复如初。

“太好了！小鱼儿！”陆承礼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冲上去要抱叶沉鱼。

却立马被姜霜雲用定身咒拦了下来，对他就是一顿教训：“你啊你，小鱼儿都没恢复好，你就这么冲过去，你不担心因为你的一个激动劲儿的拥抱就让小鱼儿不舒服了吗？”

“我这不是……”陆承礼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是看到叶沉鱼略显疲惫的模样，他又忍下来。他不由地愧疚，“小鱼儿，你也应该知道的。我就是太因为担心你了，所以在你醒的时候，我就想着要第一个抱抱你。希望你不要被我刚才的举动吓到才是。”

叶沉鱼摇了摇头：“是我让你们担心了。”看着只有他们两个人，唯独她最想见的那个人不在，“二师兄……人呢？”

回想到刚才，二师兄和自己说的话，陆承礼垂下了脑袋，支支吾吾地说：“师兄……他，他有事，明天再来看你。”

叶沉鱼怔愣片刻，随即勉强扯出一抹笑意：“这样，也是。”

陆承礼见她情绪似有不佳，忙安慰道：“小鱼儿，你不要难过。二师兄虽然不在，但不是还有我陪着你的吗？况且，我也是担心你的伤势啊！你要是不高兴的话，我也不高兴啦！”

“嗯，我不难过。”叶沉鱼努力地露出微笑，但眼底深处，仍然残留着失落。

陆承礼握紧拳头，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师妹，我今晚会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也不走！”

“师兄……”

姜霜雲一下子就知道他的小心思，揪了一下他的耳朵，说：“你这臭小子！想占小鱼儿便宜是不是？我告诉你啊，即使小鱼儿在没有遇到自己真正喜欢和想要嫁的人之前，你也不可以胡来！否则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哎呀，师姐你别闹，”陆承礼赶紧躲开她，“我怎么会胡来呢？正是小鱼儿这么漂亮又聪明，我早就想娶她做媳妇儿了。”

“哼，我看你根本不知悔改！”姜霜雲又要追着揍他，结果陆承礼脚底像抹了油溜掉了。

见他逃窜的身影，叶沉鱼轻叹一声，说：“师姐，其实，也不用如此。师兄他也是关心我……”

姜霜雲打断她的话：“你不懂。你若是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那自然是皆大欢喜。可如果，对方是你不喜欢不爱的人，你真的会愿意嫁给他吗？”

“自然不愿。”

“那不就是了！”姜霜霜摸摸她柔软的秀发，语重心长地说，“我看出承礼对你确确实实是有那方面的想法，但是你呢？如果说，你们两个互生情愫，结为夫妻，那也是一段良缘。”

“不，当然不会。”叶沉鱼坚定地摇摇头，“十七师兄对于我来说，是兄长也是家人的存在。”她对陆承礼的印象是很好，但从一开始，她就把他当成哥哥看待。更何况，她有喜欢的人了，而且可以说是认定了的。

“那不就是咯！”姜霜霜耸了耸肩膀，转移话题问，“你饿不饿？吃点东西吧？你昏迷那么久，什么也没吃。”

叶沉鱼摸了摸肚子，确实有些空荡荡的。她点了点头：“麻烦师姐了。”

“不麻烦。”姜霜霜温婉地笑了笑，便去了厨房。

另一边，谢无舟则是跟随黎禹正和师尊去了羽仙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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