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玄妙峯下的旷地,除了房舍之外,余下的仍有三亩许,在那空地中,有着许多整齐的石块,当作石凳,这样的石块,不下数百块之多。但这时,却还有不少人,坐不到石块,是站着的。当然站着的人,全是武林中的无名小卒,或是晚辈,他们来到玄妙峯下,也绝不是想去争胜,而只是来看看热闹,见识一下。事实上,玄妙峯的每胜盛会,真正下场动手,和人较量的,只不过七八个人而已,最少的一次,甚至只有三个人,其余的人全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情而来的。

这实在也是十分简单的道理,自己本事有几斤几两，心中是有数的，绝不敢在众武林同仁面前露丑。况且还有各门各派的掌门，其它深藏不露的武林前辈高人。

象现在那样,铜铁金刚掌刘桐原已经到了,自然不是他对手的人,谁还会贸然走出来献丑?输了还不要紧,拳脚上可不带眼睛,若是送了性命,那可太冤枉了。所以每一次准备动手的究竟有多少人,与会的人,是早可以看得出的。准备动手的人,都坐在最近空地中心的大石之上。

这时,坐在那几块大石之上的,除了刘桐原之外,还有千胜召的一个师弟,神钩胡祥龙,他两柄金光闪闪的吴钩剑,分悬在两边。还有一个矮小干枯的老者,那是淮北盐帮的海帮主海苍天。海苍天生得其貌不扬,他是后来到的,本来,大石上还有几个人,可是一见海苍天来到,那几个人便都搭讪着离去了。

本来,这个争胜大会,参加者只限是正派中的七十余门派的,淮北盐帮虽然不是什么邪魔外道,但也绝不是玄门正派。本来,盐帮海帮主是不能前来参加争胜的,但是在近几届来,规矩早已松了,刘桐原自己,就不是任何门派中人,是以他看到了海苍天,虽然心中不自在,也提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来。

日头渐渐移到了头顶,一交午时,便见一个长髯飘拂的老者,缓步走了出来。那老者气度雍容,令人望而起敬,武林中人,几乎没有一个不认识他的,那老者是太极门的掌门人王泰来。他是武林群雄的争胜大会的主持者,已历三届了。

这时,只见他来到空地正中,向四面八方作了一个罗圈揖,扬声道:“各方豪杰,再过三天,便是金环千胜召面壁三年期满之日了,到时,千胜召便会由玄妙峯上下来……”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王泰来讲的那一番话,每届皆是如此,有不少人已听了三四次之多了,但是每一个人,还都是聚精会神地听着,绝没有人出声。

王泰来又道:“至于千胜召是否在玄妙峯上,参悟了绝顶武功,那要等他离开山顶,我们见到他之后,才可以知道,但是……”

王泰来捋了捋长髯,叹了一声,才又道:“但是证诸以往各届,自峯顶下来的高人,都是一声不出,便自离去,可知他们三年来的工夫,全属白费,从此心灰意懒,是以,这届争胜的朋友少,可能也与此有关。”

他向铁掌刘桐原,双钩胡祥龙和海苍天三人,望了一眼,这一届准备动手的,竟只有三个人,那的确是最少的一次了。而武林中人都知道,争胜是在三年期满前三天开始,三天之内,决定谁取得胜利之后,得胜者便候在谷口,只等上一次登峯的人一下来,便忙不选地登上峯去,绝顶武功秘诀,对于一个学武之士来说,实是没有比这个更吸引人的了。

但这次只有三个人,只怕一日之间,便可以决胜负了,是以王泰来也不急于叫各人动手,又讲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才道:“动手只是点到为止,但是兵刃无眼,拳脚无情,若有死伤,也绝无怨言,在下一退,有意争胜者,便可以动手了。”

他话一讲完,又向众人作了一揖,这才缓缓向外踱了开去。王泰来才一踱开,只见刘桐原,早已满脸笑容,站了起来。看他的神情,好象满不在乎,但是他双眼却望住了海苍天和双钩胡祥龙两人,目射精光,会家看,便知道他已然全神贯注。只听得他双掌互击,发出铿然之声,竟象是两块铁板,在互相撞击一样,他外号称作“铜铁掌”,这掌上功夫,确是非同小可。

刘桐原向前走出了几步,沉声说道:“海帮主,胡老师,你们两位是谁先来指教?”

海苍天和胡祥龙两人对望了一眼,两人似乎都未曾听到刘桐原的话,连望也不望刘桐原一眼,仍然坐在石上,不曾起来。

刘桐原的心中不禁有气,“哼!”地一声,说道:“若是怕动手,想拣现成便宜,那么,到玄妙峯下来,可以说是拣错地方了!”

海苍天和胡祥龙两人,刚才不愿意动手,倒的确是因为想拣便宜之故。因为谁先和刘桐原动手,就算胜了,也要和另一个高手再打一场的。虽然其间可以休息好多时候,在内力消耗上,不致于有什么吃亏处,但是招式上的精奥之处,在先和刘桐原动手之际,却难兔为人所见了。

需知道在这种场合之中,动手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不能将精妙的招式,藏而不用,更不能令对方不将自己绝招的妙处看破。要是一给对方看破了妙招,那么在下一次再施展之际,便难以收到预期的效果了。

但海苍天的性子却十分烈,一听得刘桐原口出恶言,他已是沉不住气了,只听他冷笑一声,道:“刘铁掌,你说谁想拣便宜?”

刘桐原就只怕两人仍然若无其事,这时海苍天既然出了声,他却是得其所哉,也冷冷地回答道:“谁再坐着不动,便是想拣便宜的无用之辈。”

海苍天一生闯荡江湖,自然明白刘桐原是在激怒自己,好叫自己立时和他动手。但是武林中人最重声名,就先和刘桐原动手,不免吃些小亏,这时他也是非起而应战不可的了。

只见他一声怪叫,身形已拔了起来。海苍天和刘桐原两人年龄相仿，但是两人,一个身形矮小削瘦,另一个却是魁伟高大,一齐站了起来,更是明显。

刘桐原一见海苍天已一跃而起他身形耸动,便向前踏出了两步,而且,他唯恐海苍天跃起之后,又转变念头,所以也不说什么,身形一向前去,双掌一错,便“呼”地发出了一掌,击向海苍天的胸前,逼得海苍天非还手不可。

而海苍天只要还了手,那么他们两人就算是动过了手,海苍天再想住手不打,也是在所不能了。所以刘桐原那一掌,去势极快,而且力道也十分沉猛,海苍天见了,心中更是大怒,怪叫道:“好啊,说打就打吗?”随着那一声怪叫,他身形陡地一转,已经转到了刘桐原的身侧。

刘桐原一掌发出,海苍天人已不见,令得刘桐原的心中也不禁暗叫了声好!他已知海苍天来到了自己的右侧,但是,他却假装呆了一呆,海苍天一到刘桐原右侧,五指如钩,“嗖”地向刘桐原的腰际抓了出去。

而就在海苍天出手之际,刘桐原左掌突然自右肋之下穿出,一掌直向海苍天攻来。那一掌在乍发之际,由于刘桐原身子掩着,海苍天全然看不到的,等到海苍天觉出劲风扑面时,刘桐原的那一掌,已然自肋下突出,直达他的面门了。

这一招,是刘桐原二十七招铁掌之中,有名的一招“袖里乾坤”,最是变幻莫测,攻敌之所不备。海苍天转到了刘桐原的右侧,本来是想一抓抓向刘桐原的腰际,抓得中最好,如果抓不中,好歹也将他腰际所悬的长剑,抓了下来,那也算是占了上风了。

可是他却未曾料到,对方的掌势来得如此之快。这时,他五指离对方的腰际,还有半尺,刘桐原的手掌便已逼到,若是不顾一切抓下去,那么自己的脑袋,非被对方拍扁不可。海苍天心中大惊,但是他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临危不乱,刹那之间,陡地吸了一气,将疾发而出的那一抓,硬生生地收了回来。而且,他一面收招回来,一面内力又已疾运,五指一并,改抓为掌,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地一声响,他已和刘桐原交了一掌。

海苍天的那一掌,可以说是在仓猝之间发出来的,而且刘桐原最厉害的,正是掌上功夫,那可以说是以己之短,去攻敌之长了。而海苍天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他心知双掌一交,自己势必被对方的掌力逼退,那时变了败象,反为不美,所以他在一掌送出之际,足尖一点,身子已准备向后退了开去,刘桐原的掌力涌到,更助了他后退之势,只是他身形倏地向上拔起,在半空之中,划了一个平圈,又飘然而落,落在三四丈开外。

这一来他不但未呈败象,反倒露了一手绝顶轻功,赢得一阵笑声。也就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只听得刘桐原冷笑不绝,便待向前逼过去,可是也就在此际,只见两条人影,疾如流星,越过了人丛投进空地来,身形一凝间,众人尽皆看出,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

而一直端坐不动的胡祥龙,这时也倏地站了起来,叫道:“小雨!”来的两人,不是别人,正是柳小雨乙和庄子生乙。柳小雨乙也不望向胡祥龙,只是应了一声道:“胡师叔!”

而庄子生乙则已大声道:“各位,铜铁掌刘桐原已将西域神僧勾引出来了!”

庄子生乙的真气充沛,声音响亮,这一句话,在场数百名武林高手却是人人可闻,而且每一人在听到之后,都大吃一惊!要知西域神僧,乃是邪派之中,第一高人,在这里的这许多人中,曾经参加过当年群战西域神僧一役的人,虽是寥寥可数,但是却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的,如今听得庄子生乙说这个大魔头竟和刘桐原勾结在一起,如何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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