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共三部六曲,约120万字〈1.1.6劲屐武昌〉
*战*争*下*的*和*平*
鲁岱著
〔1.1.6劲屐武昌〕
东门下娃的思想冲击波化着力量的外形,将行人中的一个中年男子撞得跌跌斜斜。这男人的后面跟了一个女人,她看到这一幕即然的斥责:“你这人咋疯了,怎么故意撞人?”“对不起,先生。”东门下娃顾不得和那女人说话,只是迅速地去搀扶那个男人并连声陪礼:“我实在是没看着,实在是对不起,请先生原谅。”“哎呦!”重叠在陪礼之中的是被撞的人的呻吟声:“撞煞我了。”这人用手紧压往自己的右肋部继续说:“肋骨差点儿被你撞断。”“给我看看。”后面的女人上前欲翻开男人的上衣察看,男人忙说:“不用了,也没大碍。痛一阵子会好的。”
场面默静了一会子之后,男人无意识地挑起了另一个话题:“哎,你这位姑娘,我刚才看见你蹲在路边的,何故要急着儿赶路呢?莫非是想起了一件最要紧的事吗?”从问话中东门下娃已感受到被撞之人已真的没大要紧的了,于是,放下了心中的恐虚而较为轻松地答话:“感谢您这位先生理解我刚才的闪失!我这就给您陪礼了。”说着,下娃诚笃地给男人一个鞠躬,口里连说:“先生,谢谢您的问话。我这是走在去武昌的路上,刚才歇脚了会儿,怕耽误了行程,才致如此慌忙,造成您受惊伤了。”殊不知,这男人也热情,他热和地又说:“我们也是去武昌的,正好咱们一路儿前行。如果你的路径不熟,我还能带着你抄近路走。这去武昌的路啊,我怕是走了几百趟了。”“那太感谢先生了。”“嗨!也不必叫我先生的,让人羞愧。反正,我也没读什么书,认不得几个字,你还是叫我大叔的好。嘿!也不好,这卖老充大的也不是一回事儿,你就叫我大哥吧。”这男人将身边的女人一指,露出点儿笑意又说:“这位是我的内人,你就叫她嫂子。我看你这位姑娘也挺不错的,咱们这就叫做不撞不相识吧。哈哈,你说是不?”“那倒也不错。”东门下娃在这时刻也生发出来了微微笑容。可是,没待她多余说话,那女的就接上口舌了:“姑娘,你就跟我们一路儿走吧,也省得你一个人走路的孤单,没个说话的人相伴,脚下拉不起劲的。”“那就谢大哥大嫂了。”
这时刻,东门下娃才算有了一颗平静的心。她轻松地抬起头来细看这个男人:约30岁开外,笑着的相貌牵拉着哭着的面容;眉宇间似乎藏着恶气,鼻头下仿佛摇摆着逆流;口齿清白,耳目秀全,可就是吐纳的气息或收射的光芒与大自然不相称,左的太左,右的太右,以致无法勇往朝前,反而让人的身体成了时代的碍物,启而不发,胜数反败。
东门下娃跟在那个女人的后面,望着她的背影,感觉这人说美也不是,说丑也不是,只像是有一种扭曲的三从四德在操纵着她的身心,操纵着她的红黑生存。
三个人一道儿行走了许多路程。虽然,步调不齐,走势也有差别,可同在一个畈野之中,享受着大自然之风光所赋予的天然韵味,让人赏心悦目。东门下娃跟在后头,她时不时地望东望西,观看着路边景色,感觉新鲜可爱,颇具诗境。这是一个大农畈。成片成片的稻田里,被寒气冻腐了的老稻桩子,早已灰白,不堪时令。原来的稻飞虱、卷叶螟什么的都一概的受到了大自然的惩罚,很难再列序而进入生命的队伍。田埂上的草儿树儿什么的还不甘心失衡,老想着等待有某一个时段,卷土重生。野田间偶尔见了港儿堰儿塘儿,蓄了些水力,在一阵旋风的怂恿下,总在试探着翻浪到地面上来,只是暗暗的憎恨节气不由自主,无有雨水支助。远处的小岭矮山,倒有些绿色滋味,虽说是一些零木散树或不成气候的小丛林,看上去也不怎么雄伟昭秀,可瞧它的生气,还鲜,还有灵,还带劲,在这天底下道貌挺拔,翠色迷人。这是一股不可小觑的甚至在未来可能顶天立地的新时代力量!正所谓:埋形不露光当正,翻过身来立顶长。
东门下娃展望着这片迷人的远景,不知不觉地感受到脚下的力量在提升,人的底气也足了几成。是啊:“这次去武昌城寻找革命党人士,虽然前景渺茫,虽然幼稚可笑,可眼下这有人带路而顺畅通行算是完成了第一步。这一步好轻松呵!”正是有了这种心境,才使得她语言增多。
“您这位先生。”东门下娃欢言问话了:“我们交谈了这么多,还不知道您尊姓大名。能告诉我吗?”“这,这没必要吧。”领路的男人随口答话:“我们捱会子就要分路了,还是不告诉的好。”“嗨,就是因为快要分路了,我才问呢。日后,如是有个什么机会的话,我还得感谢您今天的领路之恩喽。”“哟!这有什么恩呀,顺便而已。”“姑娘。”走在男人后面的女人也问话了:“你这是去哪儿呀?”“我……”东门下娃答不上来了。可是,她一眨眼睛就微笑着回话:“您的先生不说,我也不说。”“好好,好,我告诉你。”男人也笑着说:“我叫陶启胜,陶瓷的陶,胜利的胜。这总该可以了吧。”东门下娃巧妙地隐藏了自己的名字而挑起了另一个话题:“陶先生,我向您打听一个人行吗?”“行。你要打听一个什么人?只怕我不一定知道。你说说看。”“哎,陶先生,也不是一个人……”“哈哈,你这姑娘说傻话了,不是一个人难道是一匹马一个老虎不成?”“不,陶先生,我是说一个……”“一个什么呀?一个猴子,那可不能是孙悟空哦!若是那个齐天大圣,我就没那本事找到了!”“嗯,陶先生,您不要开玩笑了,我快要急死了。”“那好,你说,你究竟要打听什么?”“参加武昌起义的人士。”
“轰隆”一声,在陶启胜的心脏旁边仿佛响起了一个冬日的炸雷。这时,有好几个人正迎面走过来,还一路的说说笑笑。可是,当这两路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陶启胜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他的思维在激烈的震荡:“武昌暴动,虽然过去了一个多月,但是,那个血性场面令人刻骨铭心。狗儿的程正瀛,照着我的头上打去一枪托,若不是我偏离的快,脑颅子早就开花了。尔后,在逃跑过程中,如果没找到我的手下替我挨过一枪,我也早就没命了。娘的,那个晚上,东躲西藏的七八处,总算老子的命大,摆脱了叛军的追杀。第二天,又是一天的激战,我哪有精神哟,尽是想的胆怯,当过七八年的兵,从来没见过那场景,满天子弹,满天响声,满天火光,不亦哀乎!虽然,我们上上下下,说是在打仗,可实际上是在怆徨逃窜。也是老子机智,玩了个滑稽,从一条窄巷子里抄小路逃出了武昌城,这才捡得了一条命。狗儿的,今儿撞着了你,冤家路窄!”
陶启胜正欲开口,他的老婆已向东门下娃问话了:“你要打听那些人做什么?那都是坏人,是专与皇上作对的,都是该死的人。你一个姑娘家的,不要去沾那股子黑,那是很危险的!”
听到这里,东门下娃也后悔了,悔不该随便漏嘴。但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她的心,顿时沉静了下来,稳住脚屐,立在那儿,装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模样,一身自然,满脸微笑。这时,她偷偷地乜了陶启胜一眼,见他面色沉灰,人很不自然,于是,带些笑意,顺口说话:“哟,也没什么,随便问问。哎,先生,您往哪儿走呀?前面有个岔路口,我得朝左边去。”说着,东门下娃已准备分手,离开这两个人。可是,陶启胜的心里总不舒服,感觉这事情不太对径。他在急急儿的思考:“这姑娘不是一般的人,还不是一般的高人!她是否与叛军有联系什么的?唉,也不。当兵的不可能是一个女的,策划者更不可能这么年轻。呵,可能是哪一个狗官儿的亲人、亲戚或未婚媳妇儿什么的。不然,她为什么要问这个?嘿!是这样的。”想到这里,陶启胜大吼一声:“你这位姑娘,请站住!”下娃一惊,脚丫子也就停住了。
“先生,您有事吗?”东门下娃迅即稳住了心石,不慌不忙地说:“有话慢慢说。”“你!”陶启胜一边靠拢东门下娃一边粗嗓子逼话:“你有什么人是叛军?”“先生,我不懂您的意思。”“别装蒜了!说,你有什么人参加武昌叛乱了?”“没什么人。我只是随便问问。”“问问?”“先生,难道说问一个人也是犯法吗?”“那要看你问的是什么人。”“陶先生,这就是您的不是了。自古以来,哪一朝哪一代没有坏人呢?哪一朝哪一代没有法律呢?但是这其中,有一项问一句犯人就违法的条款吗?”“我不跟你磨嘴皮子。你注意着点,如果我知道你与那些反贼有瓜葛牵连,就别怪我老子对你不客气!”说完,陶启胜狠狠地瞪了东门下娃一眼,立即转身对他的老婆说:“我们走!”可是,当陶启胜刚刚转个身,就见了有几个清兵正向这边走来。
“喂,陶排长,是你呀!”走在前面的兵士见了陶启胜就说话:“哟!嫂子也在这里。”“是呀,小牛,你们这是去哪儿啊?”“呵,我们几个兄弟奉命护送日本领事土虫原一郎先生回领事馆。”“陶排长。”小牛指着旁边的东门下娃问陶启胜:“这位姑娘是谁?”陶启胜没有回答,他老婆接去了话叉说:“半路上遇的,还没问她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字?”那个叫小牛的士兵问东门下娃:“姑娘,能告诉我吗?”“有必要吗?”小牛欲再次问话,那个日本人就先出言了:“呀嘻!问一个名字还这么难。”“我叫东门下娃!”截钉截铁地一言让在场的人似乎打一个寒战。接着,东门下娃又重叠了一句:“东门下娃!”“有意思。”那个叫土虫原一郎的日本人仿佛来了精神,又说:“这东门吧,东方的太阳,是我们大日本帝国;夏娃,乃人类的母亲,人之根。”“不是这个意思。”东门下娃反唇相讥:“东门,是指我们大清国,不是指日本。这下娃,你也错了一个字,下,下雨的下,不是夏天的夏。”“不简单!”土虫原一郎心里一惊:“这个女人决不是普通人。”于是,他就质问陶启胜:“陶排长,你跟她究竟是什么关系?”陶启胜有点儿慌了,话在嘴里开始打转了:“我,我的婆娘,刚才不是说了吗?半路,半路上,遇的。”“遇的?”土虫原一郎板着一副阴沉的脸直面陶启胜:“你是说来历不明是吧?那正好。前几日,我与你们袁总督协议过,凡是像这种来历不明的人,也包括你,袁总督都会招见的。”“我……”陶启胜这下子已完全吓成了结巴:“土虫原一郎,一郎领事,误,误会了。我,我根本,根本不认识,不认识这个,女人。”陶启胜的老婆也慌了,连忙上前讫求:“大领事,求求你了,这女人,真是半路上遇的,遇的。我们都不认得她!”“呀嘻!”土虫原一郎伸手去将陶启胜的老婆的脸蛋子摸了一下,笑着说:“好漂亮的!”陶启胜的老婆随即一声“谢谢”,就退到了一旁。转即,土虫原一郎换上毛脸,杀气陡然生发,对身边护送他的一个清兵头子大声吆喝:“张统领,将这个女带回领事馆!”
“且慢!”东门下娃也拉高嗓子一声回应:“你这个日本人怎么这般不讲理。”见场面突然静止,东门下娃乘静质问:“只要是你不认识的人都算来历不明吗?那好,大清帝国有四万万人口,你认得几个?你认得几人?还有,只要是来历不明的人都要被捉拿去见袁世凯总督吗?,那好,像他这样繁忙的人,一天能够抽出多少时间?一天能够招见多少人?十个八个还行,十万八万他能见得了吗?”
旁边的人没有一个回音的,只有土虫原一郎还在继续施威:“你废话。像我们这群人带走一个人还需要几多理由吗?”“怎么!你们日本国派你驻事我大清国,就是来抓人的吗?”东门下娃毫无惧色,她越辩越勇,甚至连一口气都没有换,连续执理掷出炮弹:“领事先生,照你这样说,你们何必要设置领事馆,你们还不如直接开设一个逮捕院!将我大清国的四万万同胞,全都给逮捕好了!”
土虫原一郎无言可辩了。这时,只有陶启胜还在结结巴巴的从中周旋:“几,几位长官,小牛。这,这姑娘,说真的,也没,没什么,让她走,走了算了。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坏人,只,只是倔强了些。”“你们。”土虫原一郎用手朝护送他的几个清兵一指,说:“你们说怎么样?”
“不能放走!”突然,张统领刚劲一声:“小牛,你们几个护送土虫原一郎先生回领事馆,我将这女的带回兵部。”转而又微笑着对日本领事说:“土虫原一郎先生,这路上安全的。这些时,那些革命党人都被袁总督用大炮轰怕了,让小牛他们护送您就行了。这个女丫头,看来还不知天高地厚,我把她带回去,好好教训一顿子,看她还倔不倔!”“行,也应该给她点儿厉害看看。”也许是土虫原一郎觉得自个儿尴尬了,这时刻见到有人解开这纽瘩,也就打心里儿的欣慰,于是顺舌子一句:“张统领,那我们就走了。”
东门下娃听了这番话,无形中在心里头产生了一种甜滋滋的感觉:“这张统领必是革命党人了!”于是,她揣着一颗愉悦的心情在悄悄地看貌张统领:方圆的脸庞散发着革命的朝气,宽雅的面相透射出时代的锋芒,魁梧的身材显示了一个军人的卫民责任,一个声音铿锵而出,仿佛光线一样的快速箭射,让黑暗藏之不及。
东门下娃还没有醒觉过来,就有炸音枪入自己的耳膜:“东门下娃!跟我走一趟。”“凭什么跟你走?”“叫你走你就得走!”张统领掏出手枪,大吼一声:“再啰嗦就一枪毙了你!”“姑娘,别说了。”陶启胜的老婆劝东门下娃:“跟张统领去吧,免得撞枪子了。”于是,这一堆人兵分三路,各奔东西了。
其实,东门下娃还想再抗衡的,只因张统领在将枪口对准她的时候,眼睛有意眨动了一下,即刻,下娃就动了灵气:佯装害怕的样子,一步一趄地转向枪口所指的方向,战战兢兢的走开了。
走了一程,甩开了日本领事,张统领用严肃的口吻问东门下娃:“你究竟是什么人?从何处来?要去什么地方?”“你不用如此细问。”东门下娃也用严肃的口吻回话:“我看你八成是武昌起义军在清兵中的卧底!”“你管这些事干嘛?这是很危险的。”“危险?”东门下娃轻轻一微笑,继续说道:“你就是一个湖北革命党分子!”“别乱说。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怕杀头?怕杀头我就不会站在这儿了!张统领,我就跟你直说了吧,我就是来寻找革命党的!”“那你就一定相信我是革命党了?”“一定!”“我再问你。”到这个份上,张统领也放松了神经,他压低了嗓门对东门下娃说:“你是想参加革命党吗?”“我不是想要当一个党员什么的。”“那你想干什么?那你为什么要问这个?”对于张统领的逼问,东门下娃也情不自禁了,她一呼啦的掀开压在心头已久的幕布,倾口一吐为快:“我只觉得这个清朝政府已经没有统领能力了。你看看整个国家,成了一个什么样子了?国不聊生,民不聊生,更有外国势力蠢蠢欲动,人民的生存没有了正常的保障。而且,正义没了,道德没了,自由没了,幸福没了。这人的生存,不仅是缺少意义,更是无法活着,无法拓展。你说,谁不想洗天革命?谁不想复兴国家?谁不想寻找新的人类价值!”
东门下娃的一番吐辞,真的有点儿让张统领惊心动魄,他的思想掀起狂涛:“这个女孩子太伟大了!即便是有一万个三从四德的守秀者,累积起来也不及于她一半!嗨,幸好没让她落入那个日本人的虎口……哟,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她能稳定下来,有个安全的安身之地。是啊!这是一颗新世界的种子,应该让其生根,发芽,长出更多的青绿色枝叶来,蓬盛社会!现在,我用不着再对她隐瞒了,应该坦诚的告诉她,好好地保护她!”想毕,他笑了,而且,笑得比女人还可爱:“哈哈。姑娘,你猜的不错,我是湖北新军里的人。武昌起义前,遭清军杀害的主要领导人刘复基就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临死前,他托人带口信让我替他报仇。我想,这不仅是刘复基的仇恨,也是革命军人的仇恨,更是新国家的仇恨!”“还是人民的仇恨!”东门下娃激情地补上一句。之后又问:“张统领,你是如何打入到敌人内部的?”“这个嘛,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
见如此,东门下娃就不再追问了,她又拨开了另一个话题:“张统领,我认为,这满清政府的确不堪重任了,的确应该垮台了。只可惜,我没有这个能力……”“什么能力?”“改造社会!改造人性!”一语惊的张统领半晌儿不能言语。这时,迎面有一路行人过来,下娃即说:“张统领,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向前走。”“行。”张统领这才清醒过来,慌忙问一句:“往哪儿走哇?”可是,他马上又意思到这话不对径,接着又说:“我们进武昌城,那里有一家店铺,是我表姐开的,你去那儿打打杂,也好安下身子来。”
此时,在张统领眼里,东门下娃已不再是一位普通的女性了,他认为,这位女孩子简直就是一个改造社会,甚或改造人性之力量的缩影!有词《一斛珠•光洒人国》为证:
见多姑女,唯唯自守身围处。红颜只对家人舞。不理人天,已是潜规矩。
独有东门人伫著,红心一颗镶东曙。洒光人国暖黎庶。笑立人间,敢作公天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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