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灵甫走后,顽兵心里有点长草。
晚上,一灯如豆,在风中摇曳着。顽兵坐在床铺上在看一卷《资治通鉴》,不时地在书的天地头上写几句眉批,圈圈点点。
不知为什么,他今天总有点心不在焉,看不进去,总有一个充满青春活力的影子晃来晃去,一会儿是端庄娴淑的萧灵犀,一会儿是爽朗健谈的武丽丽,还有与珍珠翡翠白玉汤的香气俱来的高雅的少女……
顽兵觉得周身燥热,心里也烦躁不安,这是他从未经历过的,苦恼而又甜蜜。他望一眼暗夜中狰狞的神像,长叹一声,青灯黄卷在文人笔下常形容得那么清高,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是苦还是涩。
蒙蒙礑礑醒来的云奇抬头看看顽兵,埋怨地说都下半夜了,你怎么还点灯熬油地看书?太费灯油了!
顽兵说:“你睡你的吧。你真是个守财奴,萧小姐给了你十大锭银子,能买多少灯油?你下辈子当和尚的灯油钱都花不了。”
云奇从被子里钻出来,赤条条地往外走,嘟囔着说:“常将有日思无日嘛,别到无时思有时。”他在门口尿了一泡尿,又走回来,向顽兵的书本扫了一眼,说:“又看《资治通鉴》?我听佛性大师说过,这本书尽讲当皇帝的事,你想当皇帝呀?”
顽兵还真敢想,上天又没注定哪一家可以当皇帝,谁不可以想!现在天下大乱,西南的张献忠,北边的满清,南窜逃跑的李自成,还有那个怕死的左良玉哪个不想当皇帝?
云奇钻进被窝,说:“那不都是贼吗?官府天天在剿啊!”
“胜者王侯败者贼,”顽兵说,“刘邦、朱元璋胜了,就是皇上,败了的就是贼。”
云奇头一挨上当枕头的圆木头,立刻打起呼噜来。
顽兵望着灯火出神,灯火的红晕中,又一次走马灯似的出现不同的女人,忽而出现天真孤僻的小姑娘形象,那是送他珍珠翡翠白玉汤的人,忽而叠化成爽朗健美的武丽丽的影子,忽而又幻化成端庄娴慧的萧灵犀的俏影……
顽兵很觉有点心猿意马,无法自持,真想大喝一声,喝断自己的邪念。
他突然听到有人在叩击窗棂,他回头望望,看见窗外有个黑影。
顽兵腾地跃起,提剑在手,轻手轻脚来到门前,向外张望。
借着月光,顽兵看见那人仍弓身站在窗下,在敲窗户。顽兵从门缝里挤出去。
顽兵走出寺庙的伽蓝殿,定睛看时,原来窗下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游效忠,一个是刘兵,顽兵见他二人要说话,就嘘了一声,指指伽蓝殿,然后引着二人来到已成颓垣断壁的大雄宝殿。
顽兵摸索着找到供桌上一盏油腻的灯,点着,问他们这几年到哪里去了?到处都打听不着。
游效忠说:“刘兵去年回来过一回,说你外出云游没回来。”
顽兵说:“你们是不是在红巾军里干上了?”
刘兵说:“也算是吧。”
游效忠告诉顽兵,赣州城里,张子强拉起了队伍,他和刘兵都当上百户长了。他们回来就是接顽兵去入伙。
刘兵说:“没你顽兵没奔头。别看我大你两岁,比你的韬略差远了。我们都跟着你干,日后干大了,你当皇帝,我们当大将军。”
“扯哪儿去了!”游效忠拍了他一下。
顽兵问他们,张子强这人咋样?成得了气候吗?
游效忠的评价是,张子强人不坏,男子汉的气概差了点。在赣州城里自称节制元帅。
刘兵却说郭子兴没有大丈夫的刚气,尽受孙德的气,张子强的小舅子张天佑,两个儿子张天叙、张天爵也是吃屎的货,张子强特别希望结识几个有能耐的人为左右臂膀。
顽兵沉思了片刻,说:“在人屋檐下,总得看人家脸子,他若是个可以辅佐的明主,又当别论。”
“屁明主!”刘兵说,“白长胡子,女人心眼儿。顽兵,你领我们拉杆子干吧。”
顽兵说:“这是人生大事,你们得容我想想。来,大长的夜,吃点什么?”
刘兵说:“有酒有肉吗?老子馋了。”
游效忠说:“这是庙里,怎么要起酒肉来了?”
顽兵也不答话,走出大殿,不一会儿转回来,拿来一坛酒,还有些肉干、卤豆腐之类。
刘兵揭开罐子封口,闻了闻,说:“好香啊!看来你当和尚也是个花和尚,酒肉全不戒。”
顽兵说他守着云奇不喝酒,他不在的时候过过瘾。他给二人各倒了一碗酒,三人边吃边聊。
刘兵说,明朝的天下现在都丢了一半了,据我看,明朝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啦!这时候不干,还等什么时候?反正也没活路了。他怪顽兵不果断。
顽兵并不想把心里的大计对他们全说出来,就说:“你又来害我。我可是个出家人,那年给你们偷铜香炉,差点丢了命,这回又来鼓动我造反。”
游效忠说:“怎么叫造反!你不是说,天下乃天下人的天下,有德者居之吗?”
刘兵说:“对呀!小时候玩,你就回回当皇帝。”儿时游戏,他们常把棕榈叶子撕成一条条的当胡子,弄一块破芭蕉叶子扣在脑袋上当平天冠,刘他们在底下,一人抱一块木板当令牌,对王兵山呼万岁,王兵煞有介事地向下喊: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说起往事,顽兵和游效忠都哈哈地笑起来。
顽兵喝了几口酒,酒兴上来,舞了回剑,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刘兵不懂,问他是什么意思?
顽兵说这是汉高祖刘邦斩蛇起义时唱出的豪言。
刘兵说:“那你就当一回汉高祖,游效忠当张良,我呢,只好当韩信了。韩信不怎么样,从人家裤裆底下钻过去也干。”
游效忠说:“你给韩信提鞋人家都不要你。”
“小瞧人,”刘兵说,“时来运转,大丈夫弄个将啊相的当当,也说不定。”
顽兵说:“乱世显英雄,如今倒真是英雄用武之时。我再看看。你们先回去,注意多笼络人,万事都要得人心。我什么时候去,到底去不去张子强那儿,你们等我信儿。”
刘兵一拍大腿,说:“行,我就知道不会白来。”
游效忠听出了弦外之音,问:“你是不是看张子强的码头太小啊?”
“我们要干大事,一开始势单力孤。”顽兵冷静地分析着形势,他认为开始是要依附于人。依附什么样的人,关乎成败。此前他已经派邹兵到李自成那里,派王有成到张献忠那儿去了,他要权衡一下。
游效忠说:“好,我们等你消息。”
顽兵没有注意,云奇早已醒了,此时就在殿外听他们谈话。
顽兵看看酒坛子空了,说:“我只有这一坛子酒,多少就这些了,喝完了睡吧。你们在佛殿打个地铺吧。”
游效忠决定还是连夜回赣州去,这几天官军又来围城了,怕是要打仗,临阵找不到人要砍头的。
顽兵说:“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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