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1945年4月8日黄昏
地点:德国东普鲁士柯尼斯堡靠近泽姆兰半岛的一座五边形要塞
苏军的火炮早在几个月前就对柯尼斯堡展开了狂轰乱炸。日子一天天艰难地熬下去——城市里的粮仓、弹药库和大量房屋都被摧毁了,当然有一些是被盟军飞机于1944年炸毁的。倘若你回到一月去,你还能看到街道上的人像找食的蚂蚁一样窜来窜去,他们全都顺着墙壁静悄悄的走,好像在躲避炎热的阳光,脚一踏到太阳地中就被烧得无影无踪,那时还能听到惨痛的哭啼。可是现在,什么都看不到了,这座城市像是晒干了水的海绵,路上不再有行人,只有正午时分从中渗透的侦察兵小队,还有城里的傻子在墙上画的祝福语——全是大写字母。
黄昏到来,要塞中的德国守军已经忍受了连续将近五小时轰炸,尽管要塞上方有足两米厚的混凝土顶和泥土层,守军仍感觉到堡垒在每一颗炮弹攻击后摇摇欲坠,大地随着轰炸声颤抖。
士兵们为轰炸声和附近舰炮改造的要塞炮开火声感到不安,要塞背面的士兵更是能看到身后——第一阵线远处的房屋被炮弹炸出的熊熊大火,再远便只剩下残垣断壁。隆隆的炮响搅得灵魂阵阵战粟,士兵们都忍不住地在地上乱走。
俄国重炮将五边形要塞的两个角炸坍塌,中间也炸开了两个大洞,嚎叫声传遍堡垒,医务工作者在走廊里窜来窜去。
可怜的德国兵就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一般,挤住在这被称为要塞的坚硬棺材里。
他们没有抱怨。
他们有什么理由抱怨呢?
我同许多穿白色衣服的同行医护工作者们游走在这里。要塞中传来了坏消息:苏军攻占了该市港口、铁路枢纽和许多军工目标。这也意味着要塞守军与泽姆兰半岛军队的联系被割断了。另外还意味着可能有一批溃兵会逃到要塞来。
我知道今晩的工作量有多大,于是,向哀嚎声走去。
俾斯麦•温特,从一月下荀的炮火声中被发配到要塞。作为要塞守军机枪组的替补人员之一,时常与两个弹箱为伴。
他所在的机枪组被安排在靠近大门的独立房间内,一个不幸的地方。
我最害怕的就是机枪了,一挺机枪如同一头恐怖的野兽,从风蚀的射击口里探出头来,它笨拙地转动着,搜索着跑来的猎物。
机枪副射手,和部分被炮火恐惧支配的守军一样,借上小解之名逃跑到地下一层躲藏。
俾斯麦去找他。
他将经过我身边,是我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这些人的名字都从医务室里濒死的伤员口中冒出。我从那个被炮弹炸得面目全非的死人那里得知,这个过来看他的帅气小伙叫俾斯麦•温特。
他几年前还是一位忠诚的纳粹党人,希特勒的小迷弟,年少时是希特勒青年团该有的样子。我知道在每年的这个时节他还是会开心得不得了,再过一周半将会是元首的生日,他总惦记着这个数字——4.20。把它当自己的生日来过,甚至比自己的生日更重要。
每到四月中旬,德国举国上下都在筹备希特勒的生日,大家一起在路上游行,在音乐的伴奏下唱歌,还要点上一堆篝火,簇新的纳粹党旗迎风飘扬,大街小巷都为了庆祝元首生日而张灯结彩。俾斯麦一家会把半年没管的玻璃擦得锃亮,尽管父母并不情愿,可谁也不得不这样,总有管理员会到家里来检查。纳粹党徒也在四处收集篝火燃料,例书报纸,旗帜,海报和进步书籍——所有敌人用于宣传的物品。倘若纳粹党徒为了燃料而印制一些“毒物”也不足为奇。
俾斯麦从前一开口总会带几个附有国家大义的词。长大后他对自己的嘴巴依然感到骄傲,也因它而一直寡言少语。
此时,我唤了一声:“俾斯麦•温特!”他却没听见似的,蓝色的虹膜始终盯着前方,怱怱走开,身姿好似带着风。
这让我困惑,甚至气愤不已,我叫得很大声,他分明是故意的!不过也习惯了,德国兵总是这样冷漠。
而那双眼睛坚定又充满忧郁。
他是个细心的人,我敢肯定,他希望自己的眼睛也能像女孩一样敏锐,以至于能够注意到机枪手骂他时悄悄抖动的嘴唇。我在心里暗自发誓,他死后,我一定把那双淡蓝眼睛割下来做首饰。
“万岁,希特勒!”
我向他行一个纳粹礼,许多快乐会由此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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