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过神来,松开了紧握他衣服的手。此刻,我该收拾一下自己的心情,不论他究竟是谁,至少我在这里没有感觉到阴谋或者伤害。
站起身,心里只觉得有些好笑,虽不相识,却站在了彼此面前。
定了定心,我道:“走吧,有些累了。”
我跟着他的脚步,向屏风后面走去,那屏风之后,便是正堂的后门。过了后门,随即出现的是个一合四方的小庭院。
前院的走廊亦连接此地,院子里左右各植有芍药。芍药中间的路用雨花铺做,正对着一道垂花门。那垂花门尽显旖旎,图纹富丽大方。
过了垂花门,里头是一个花园,寥寥几盏灯点在走道要口,让整个园子显得安详又温和。
空气中飘来些许荷花的清香,应是有个池塘。不远处传来了阵阵蛙鸣声,混杂着蝉叫,让这里的夜更加美好。
他回过头向我伸出了手,眼里尽带笑意说道:“灯火有些昏暗,我带着你走吧。”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把手交给了他。
他的手有些冰凉,但仍旧十分有力地握着我的手。
此路由石砖所做,鹅卵铺衬,灯下昏暗,确实有些不好走。走过几步,便是一座九曲桥,架在开满莲花的池塘之上。
而我们的终点,是一座楼阁,唤作“雁阁”。奇怪的是,雁阁油漆色泽有些不一样,似乎特别古老。
雁阁与环池塘的抄手游廊相接,附近的花草茂密,林木葱郁,也不知这个园子曾是谁住。
“寒秋,你就住这里。”他紧了紧我的手。
“除了你和万三言,这里还有别人吗?”自那以后,我不想见生人。嗯?自那以后,自哪以后呢?我总觉得有些事,重要的事,可是,却忘了。
“别担心,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不过明日是清洒的日子,宅邸的下人会回来。他们不住在府上,所以你不用担心被人打扰。”金乌耐心的为我解释,带我上了楼。
他推开门,将蜡烛一一点上,房间显出了它的样子。
山水屏风,漆木宽床,妆台古鉴,我还真有种错觉是在拍电视剧。
末了,他走向我,高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所有视线:“为着你来,这里好好地收拾了一番,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难道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这里是我的家吗?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的眼中看出点什么。“为什么救我?”我问道,紧握住拳头,不免紧张。
可他的眼睛里只有我,抚着我散乱的发,他低沉的嗓音在我耳边轻轻响起:“子规,我自然是要找到你的。”
子规,子规?
还待不及我多想,他便说:“里头已经备好了洗澡水,也有换洗的衣服。你梳洗一下就休息吧。”
我望了望里屋,屏风后面好像有个巨大的澡盆,我还从没用过这样的东西呢。
待他离去,我便开始修整。他给我准备的换洗衣服,是同他一样的古装。青衿白服,交领长衫。
我坐在窗台边,细细的想着他说的一番话。他是站在我这一边的。可是,我是哪边的呢?如果是在小说里,我是正呢还是邪呢?
明月入窗,晓风清云。话说回来,喧嚣的尘世中竟会有如此清丽的园林。
风里除了荷花香,不经意的又飘来另外一种香气。宁心怡人,让我觉得放松下来。
那一晚,我闻着甜甜的香气,想起了许多的事。
一切不正常的源头都从那个梦开始,而我因为得到了一块雕有三足神鸟的青玉玦,才开始恍恍惚惚的做着那些奇异的梦。
我第一次见到那枚青玉时,是我十八岁生日那天。
好巧不巧的,我的生日是中秋节,同龄人或许都过公历的生日,但家里觉得甚是有纪念意义,便一直都在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那天替我过生日。
我从未了解过自己的父母,整日里都很认真的上学读书。或者说,我的父母从未给我了解过他们的机会。
而在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妈妈同我在院子里赏月时才说起,她的祖上其实是有名的儒生雅士,做得了大学问,也研究得了风水八卦,能略知之天命,掌应天机。
而历代继承衣钵的人都会拿到能够窥晓过去与未来的书籍《玄水志》,继承人按照书中所言,先人的教导,经年累月地继续编纂。有所耳闻者,有所窥慕者都传言其中记载着天道之遇。
我听了个囫囵,那时的我只觉得母亲说的半真半假,看多了玄幻网文,盗墓风水什么的,只当是口口相传而变的夸张的故事罢了。
故事讲完,妈妈从包里拿出一块青玉玦,交到我手中。
这块青玉是历代都被夹在那本《玄水志》中的,男研书,女戴玉。只是如今书已不知落到哪里去了。
原在我外公的父亲,也就是我的老太爷手里。
老太爷共有四个儿子,是准备给我外公的大哥继承。谁知他们家遭了祸,那书便再也找不到了。
这事,也是外公在我小的时候当故事讲给我听听的
我妈出生那年,天降干旱闹了场小饥荒,梅雨季又发了洪水。妈妈的家族世居素市,那里的村被称为埂。当时,金埂饿死了也有十几号人。
外公大哥的小儿子当时已六岁,书香世家的孩子虽幼时就能识得许多字,但他却分外出挑。
也许是天妒英才,洪水将他冲走了。南方河流比较繁多,加之水流湍急浑浊,寻了半个月,仍音信全无。
《玄水志》得交给资质平平的大儿子,也就是我的大表舅继承。
却也不能如愿。
待表舅继承衣钵后的三天,洪水也渐渐退了,弟弟那浑身浮肿苍白的遗体被洪水余流冲到了家门口。当即一口鲜血喷涌,气血逆行。
他死后,老太爷原想将《玄水志》交由外公二哥家,因为三哥家和我外公生的都是女孩儿。可是那书,却怎么也寻不到了。
原本这块玉应该由外公三哥家的女儿,我的姨妈收着,但她又生了儿子,这才辗转到了我的手中。
前年我的外婆仙去,外公郁郁寡欢,去年年初也追随了去。办葬礼的时候,外公们、表舅、阿姨还在说着这本《玄水志》,恰好我在一旁,便听了些,记了些在心里。
细细想来,母亲的家族自民国时期,经历抗战、动荡的年代至此,饱经风霜。
而这块玉,不知道多少先祖怀揣着它,沧桑含辛。每每端看,都不觉心驰神往,那上面所刻的三足神鸟,仿佛有着巨大的魔力,要将我吸进去一般。
唯一让我觉得不安的是,此玉虽完好无损,但里头却渗入了鲜血。
也不是我瞎想乱猜忌,我曾拿到素市南门的古玩市场找了玩玉的吴师傅端看,那是我外公三哥认识了半辈子的老古玩。
老爷子也不框我,还招呼我进了办公厅。告诉我此玉年代甚久,千万不能轻易示人,外头的商人实在眼尖。
初步鉴定是汉代以前的古玉,且保存的甚是完好。若非玉里沁了血,他必然倾家荡产问我讨来。
年纪尚轻,我还不懂“血玉”是个什么玩意儿,老爷子便说:
“血玉有天然的,我记得有一个清朝的王爷墓,在他的手上有一个玉扳指,扳指内壁有血沁,不过那只是一层淡淡的红色,这种血沁玉比较罕见。
有传闻说古人以为玉能防腐,于是将原本无色的玉置于死者口中,放入死者体内,亦或者佩戴,血沁入了玉中便化作了血玉。邪说此物会带来好运,其实不然,这只会使人染上浊物。
就算是寻常普通的玉沁了血,也是不祥之兆,万不可再佩戴了。
你若是戴着许久都无事发生,也许这便是造化,许是你生来就是它的主人。”
“爷爷,血玉真会招来不详之物吗?”我听了有些害怕。
吴师傅摇了摇头:“天然的自然是奇观,是珍宝。但若是人为……有的人为了金钱,剖了牲畜,再活埋,以此养育。
牛羊猪狗也是生命,此举岂非太过悲哀了。那些怨灵是否积聚于此,招来祸事,谁又可知呢?”
许是他觉得对我一刚满十八的女孩儿讲了这些污糟事,有些不妥,立刻转了话锋:“看你这样子,这玉应是无妨的。”
借他吉言,稍稍安了心,我把玉放在抽屉里,每每复习用功觉得劳累时,都拿出它来看看。毕竟民俗如此,少不得对着先人许些高考顺利的愿望。
而那几天,临近了高考,我复习的有些晚,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你信吗?我梦见了,子规,是战国时期韩国的公主,她的脸和我一模一样。起初,我是不在意的。
可是每每伏在家里的书桌上瞌睡,便都是同样的梦。不禁,令我胆寒。
高楼大厦,宇殿楼阁,嘶喊的女人,军队押解着囚犯。眼前恍有一座高台,琼楼玉宇,月色朦胧。
那高台......却倒了。
但这梦越做,越觉真实,我好像从前真的发生过这些事。只是梦境支离,我从未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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