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的边陲地带昌盛镇,人口并不是很多,大多数都是熟人。走在大街上遇到十个人,有八个认识外加两个面熟。
镇子上最西面住着个年过半百的木姓老头。年轻时娶个老婆,可是没过几年那女人就生病死了。女人在的时候没有给他生个一男半女,女人走了他也没再娶,所以一个人过了大半辈子,年过半百却无儿无女,晚景难免有些凄凉。
为了维持生计,木老头开了家纸扎店。也不知道他的手艺是跟谁学的,还真是精湛,扎出的纸人活灵活现,仿若真人。虽然他手艺好,但这门生意总是有限的,谁也不可能没事就买点纸人纸马烧。不过好在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也凑合着过。
平静的生活一直到了1997年的鬼节,这一天,让木老头死水枯井般的生活有了巨大得转变。
昌盛镇这里的习俗是在鬼节的前几天就要给去世的亲人烧纸,祭奠。而到了鬼节的正日子,大家基本都不出门,活人给鬼让道,避免有所冲撞。
店里的纸制品这几天已经卖得七七八八了,而今天又不会有生意上门,所以天一黑,木老头早早关了门。
纸扎店不是很大,木老头也没有多余的房间用来住宿,索性在角落里用木板间隔出一个空间用来睡觉。做饭倒是有点麻烦,不过穷人过日子讲究少,夏天木老头在后院搭个灶台做饭,冬天呢,就在屋里生个炉子充当灶台了。对付对付也就是了,还是那句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今天是鬼节,木老头关了店门,在他女人的遗像前摆了张小方桌,又在后院的灶台炒了两道菜摆上。最后端端正正地摆上两副碗筷,两个酒盅。
酒是小卖店里打的散装白酒,度数不算低。木老头将两个酒盅倒满,看着墙上他女人的遗像默默出神。照片上的女人梳着一个大辫子,瓜子脸大眼睛,嘴角上扬带着淡淡的微笑。看了良久,木老头喃喃自语道:“香兰啊,今天过节,咱俩喝点。”说着端起一盅酒倒在地上,又将自己跟前的一饮而尽。
然后再次将两个酒盅倒满,木老头斑白的头发在橘黄色的灯光下微微颤抖,昏花的眼睛里充满哀伤,有淡淡的雾气在氤氲。露着白胡茬的嘴角抽动着,仰头第二杯酒下了肚。
倒上酒,再抬头的时候,墙上的黑白照片里依旧是那个女人,可是此时她的嘴角下撇,眉头轻轻簇起,竟然是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
木老头揉揉昏花的老眼,认真去看,照片里女人哀伤得表情更盛,大大的眼眸里仿佛都沁着泪水。
木老头哆嗦着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哭音,“香兰啊,是你回来了吗?”伸出手颤巍巍抚摸着照片上女人的脸颊。
“嘿嘿……”一阵诡异的笑声突兀地从照片里传出来,紧接着女人的眼睛滴溜溜转动,嘴角勾起一抹邪恶地浅笑。在木老头惊恐地注视下,照片中女人的笑容逐渐扩大,裂开的嘴角渐渐接近耳根,木老头的心脏随着她的笑容慢慢收缩,突然,“嘿……”女人对着吓傻的木老头发出诡异至极的笑声。
“啊!”突然的变故吓得木老头一声大吼,身子猛然哆嗦,差点把相框碰到地上。
“嘿嘿嘿……”照片里的女人又在笑,这次她的整张脸都扭曲变形,摇摆晃动着,似乎是要挣脱相框地束缚。
木老头吓得呆若木鸡,傻傻地站在原地打哆嗦。
就在此时,“咚咚咚”,三声不疾不徐地敲门声响了起来,唤醒了吓傻的木老头,他用走调的声音问:“谁,谁啊?”
没人应声,回答他的依旧是三声敲门声,“咚咚咚”。
遗像中香兰的半张脸已经从玻璃中挤出来了,眼睛带着怨毒的神情盯着木老头。
木老头没有犹豫,在第三次敲门声响起之前,他冲过去打开门。
“啊!”在开门的瞬间,一声凄厉地惨叫从背后的遗像中传来,紧接着“嘭”的一声,遗像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木老头不由自主的又是一个哆嗦,他回头看了一眼,屋里除了地上摔碎的相框,没有任何异常了。而门外的景象就有些……让他不知所措了。
门外的地上放着个在襁褓中熟睡的婴儿,除此之外再无他人,探头看去,整条街道空荡荡的,不知道刚才敲门的人是怎样消失不见的,还是……根本就不是人!
木老头不愿意多想,小心翼翼地将地上的孩子抱起来,匆匆关上门。摔碎的遗像静静地躺在地上,照片中的女人带着浅浅的笑,除了满地的玻璃渣一切如常。
木老头抱着孩子坐在距离玻璃渣稍远的地方,深深地舒口气,“是自己老了,喝点酒眼花了吧。”他这样安慰着自己,也许受惊之后真的需要这样的自我安慰,他的情绪平稳了许多。
坐在小凳子上,仔细看怀里抱着的婴儿,淡淡的眉毛,小鼻子小眼,小嘴嘟着,睡得很是香甜。
木老头有点不知所措,想不通是谁把这个孩子放在自己家门前,又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家。他这个孤苦的老头子,养活自己都是勉强,再养个孩子……真是难啊!
静静地坐了很久了,木老头呆呆地想着心事。一个人孤独地过了许多年,平时还好,一到年节,别人家都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唯独自己家……再看看那些个静立不动的纸人,也许以后再也不用和它们说话了。收养一个孩子,或许以后的日子会更加困苦,但也好过自己孤独终老,想着,他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天蒙蒙亮,孩子蹬蹬小腿,发出洪亮的啼哭声。木老头快速地拿出仅存的一点钱,出门去买奶粉。
从此木老头的纸扎店多了一个叫木离的小女孩,爷孙俩的生活来源全部来自卖纸扎品,生活平淡而艰辛,却并不缺少欢乐。
春天的时候,木老头带着小木离在后面的园子里种菜。他还和别人要了李子以及葡萄树苗,种在园子的四周。小木离用水瓢给树苗浇水,想象着果子成熟。
夏天,院子里的西红柿成熟了,木老头切成小块,撒上一些白糖,小木离先夹了一块放在爷爷的碗里,木老头很欣慰,爷孙俩吃得香甜。
秋天到了,木老头用锄头将土豆刨出来,小木离一个一个数着捡起来,三百六十七个土豆装满了好多筐,握着筐把的小手上粘满泥土。
冬天,爷孙俩在屋里生了炉子,用锅煮了满满一锅的土豆,扒掉皮,两人蘸着大酱当菜吃。小木离一直说着好吃,木老头浑浊得眼睛里溢满泪花。他知道孩子懂事,家里实在紧吧,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顿肉,每每这时,小木离还会不停的往他碗里夹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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