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袖被轻轻的拉起,毅宣棕黑色的小臂,带着零零星星的伤口,但并没有像申安说的,在虎口的位置有一个特别明显的牙印形状。
看到这里,路奉秋是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看向申安,发现后者眼中一片茫然。
路奉秋赶紧对着疑惑的路行和毅宣笑道:“哦,可以了可以了。”让毅宣把衣袖拉了回去,然后话题一转,随口糊弄过去了。
过后,路奉秋和申安二人一起离开了路行的书房。虽然事情答案已经很明显,可申安看上去还是不怎么开心。
郑开新被害这件事,一直是他的心病,申安虽然一直不说,但也盼望着能抓到真凶。只是茫茫人海,大海捞针,若盼求真的寻人,一定是在无数次希望与失望中反复度过。
路奉秋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无济于事,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些安慰的话:“会找到的。”
“嗯。”申安也没再说什么,转过身,闷闷地离开了。
申安走后,阿归的幻象才出现在路奉秋的隔壁,江南庭院里的水车吱吱悠悠的晃着。他背着手,几乎实体的身影宛若真人,“其实,如果是用粉可以遮得掉哦。”
路奉秋扭过头来看他,“什么?”
“那个家丁是去安排马车的,应该要跟着马车一起来接你们,但是他没有。”阿归说,“如果趁这段时间赶紧回来,用粉把手上的伤痕遮住,其实就刚才那种检查,还是瞒得过去的哟。”
路奉秋听了他的话,“啧”了一声,觉得有些头疼,“你也觉得毅宣是杀郑开新的人?”
阿归摊摊手,语气却轻松又随意,“这件事我没法帮你确定。你也知道吧,我从小在刚拿长大,锋迩性格多疑、担心被害,我想事情也不免地会和他相像。虽然或许在你看来杞人忧天了,但我还是想提醒你,是有这种可能的。”
“不过,还是不说这个了。”知道路奉秋不想聊,阿归换个话题,他似笑非笑地撑着下巴,“嘶……我记得,某人以前好像说不会参/军的吧?宁可做混混都不要参/军?是不是?”
被过去信誓旦旦的话扇了脸,路奉秋的脸抽了抽,嘴也钝了,“我……嗯,但是我们这种和普通的军队还是,有些不同的。”
“嗯,确实不太一样。”阿归罕见地没有抬/杠,而是看向云端的月亮,“常平军嘛……”
阖盛十五年看来,常平军似乎还是一支不太成型的队伍,但是,不久的将来,当第二次雾岭之战来袭时,这支钢铁之师,将会绽放出属于自己的辉煌。
正如史书所写,浴血奋战的将军举旗呼喝,燃尽了他的生命,以天堑隔断了战争。
阿归难免想起自己第二次从刚拿穿越天堑去到坤国。一路上,无论是锋迩还是坤国的态度,都与首次盗玉失败、被路行杀死完全不同。
而他在客栈里见到坤国的太后霍子茜时,一切问题才迎刃而解。
中年的霍子茜不复少女时的清丽,威严而疲惫的脸上,大体展现出的是对阿归的关心。
“你娘,就是常平公主。”
阿归是常平公主的孩子。
他爹,就是历史上改变了两国战局、带领常平军奋战的常平驸马,欧阳巍。
大概对于第一世的锋迩而言,阿归是一个无用的棋子,因此也无需投入更多的关怀与感情,盗玉即可,死了也罢。
而这一次,锋迩知道了他是常平公主的孩子,因此还专门在坤国找人接应他,不,与其说是接应,倒不如说是监视,一直用来自刚拿茉瑙丝的情报来威胁他,保证阿归绝无二心。
哪怕你是敌国英烈的孩子,你也只能为刚拿人服务。
阿归冷笑。
他承认自己的身世曾经给他带来过片刻的震撼。最初听见时,他像只木牌一样,任由着对方一捶捶地被钉住不动,面对着悲痛哭泣、怀念旧友的霍子茜,久久无话可说。
但反过来想,他所谓的“亲生父母”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哪怕是坤国太后说的情报,也完全有可能出现纰漏。
再者,哪怕,哪怕是真的,常平公主常平驸马,最多是两个头衔辉煌的遗弃者。他见到欧阳巍,或是莫岚儿,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因为养育他长大的是茉瑙丝,而那两个人,和他到底只是陌生人。
刚拿和坤国,无论哪个,他都不要掺和。所以,既然常平两口子命中注定要死,那就死得其所一点——力图一定要把锋迩杀了,杀透。
没了锋迩,常平驸马就不会油尽灯枯的时候升起天堑,茉瑙丝和他也就不会被威胁。
阿归想这些的时候正在发呆,回过神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面前这黑了一圈也精练了不少的路奉秋,突然发现这小子也没最初见到的那么“纨绔”了。
额……他的目标就再加一条好了,未来顺带避免一下路奉秋的死亡。
——史书记载,路奉秋在第二次雾岭之战期间,暴毙于京都。
“常平军怎么样?”阿归沉默了好久,路奉秋却忍不住他吊起的胃口了,“哎,你好歹也回去了一趟,应该了解到很多事情了吧?”
“是啊。”阿归点头说,“嘿嘿,但是我不打算告诉你。”
“你找死!”
“那又怎么样,你又打不着我。”阿归抱着胸说,“反倒是你,你该警惕一下,否则被我用了身体都不知道。”
“你——”路奉秋被噎了一下,“哼”了一声,把玉石拿起来,恶狠狠地说,“我是什么都不能做,我还能把你抓紧衣服兜子里关禁闭!你给我面壁思过吧!”
阿归的形象倏忽消失。
路奉秋抓住玉石的手松了下来,它顺着松下来的布匹,躺进自己胸前的口袋。
路奉秋忍不住笑了。
阿归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
欧阳巍是从床上惊醒的。
无名的渴望从身体底部钻出,仿佛无数只蚂蚁在啃食他的内脏与血肉,他双手抱住脑袋,拼命地摇晃起来。
其实不痛,只是瘙痒。却永远也找不到具体的部位,然而却遍及全身,时不时地爆发在身上。
他知道自己身体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可是做不到,他永远不会满足这个欲望。
大抵是夜半,月色幽幽。欧阳巍望着苍白的月,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江南天气潮湿,尤其是从夜色转为白昼这段时间里。他缓慢的脚步带开了客房的门,一个人在院落里呆呆地坐着。
作为昨晚没有宿醉的人,路奉秋原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醒来的,但不是。他在半个鸭蛋黄似的日光中,看见欧阳巍了。
“将军,起得挺早啊。”
欧阳巍回过头,露出一如既往的表情,“是你起的早了。我一向都是军中起得最早的。”
有一说一,路奉秋行军一年,也不大有富贵病,但唯一能展现他公子特征的就是起得晚了。以往大家不喝酒,当路奉秋醒过来时,一堆人早就穿戴好了,确实不知道欧阳巍是起得最早的。
但结合昨天晚上对方的表现,他没有轻易被欧阳巍此刻的“正常”所粉饰太平,而是说:“将军,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欧阳巍的语气稀松平常:“我没事啊。”
“不对,他们说当别人说‘没事’的时候就是有事!”
欧阳巍笑了一声,“你说的是茉瑙丝公主吧?对了,你之前要寄回京都的信已经送出去了,她那封应该很快能收到了。”
路奉秋不被他岔开话题:“我说的是你。”
欧阳巍双目一直,但片刻后又饶有趣味地“呵呵”两声,“我怎么了?”
“你说江南的大夫给你看过了,你没有中毒。”路奉秋面对他的谈笑风生,却越发认真起来,“我不信那个海寇‘哇呀呀呀’夸下海口但什么都没做。”
欧阳巍还是在笑:“你咒我呢?”
路奉秋神情坚定地看着他,每一个字音都落得极端清晰:“我要再请郎中给你看诊!我盯着他看!”
“不用吧,之前的结果又没问题,我没中毒不是好事儿吗?”
路奉秋深深地看他一眼,也不多说什么,转头,准备离开。
一只手终于抓住了他的手臂。
“奉秋。”
路奉秋转过来看着那张粗糙的脸,乌青色的黑眼圈盖在他的大眼之下,憔悴,没了往日神采。
“欧阳巍,咱们在一起共事也一年了,有什么情况你得说,常平军的事得大家一起面对。”
欧阳巍抓着他的手,又坐了回去。路奉秋被他拖着,站在他的身边,看着他垂下的头,“奉秋,以后常平……”
“我不想听这个。”路奉秋打断了他说的话,却又再仔细回顾了他这副话的言外之意后,瞪大了眼睛,“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很严重吗?”
到底是哪一个关窍没有在他眼前进行?到底是什么事情被欧阳巍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在海上搏斗,他手提凉风,替欧阳巍格挡数量众多的海寇。
在咸热的鲜血和海风一同扑面而来之时,他从记忆的呼啸里才掰出来那时候贼首对欧阳巍的喊话,它带着恶意的爪牙,阴森地说着诅咒:
“你最该尝尝它的滋味。”
如果欧阳巍的确没有中毒,但现在状态不对……联系起贼首要替自己的兄弟复仇一事,而事情最原本的原因,是因为一种草。
“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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