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轻轻的一声金铁碰撞的卡扣声,黑色的铁块。不,应该说,凉风剑的剑首,吻合地咬在剑柄上。
完美契合。
路奉秋的眼睛死死地盯在上面,直到好一会儿,方才嘶哑地说,“阿归,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想起那天在去诗词会之前,故意地在茉瑙丝面前提了阿归,惹得后者面色巨变。
后来阿归伸出手来说会帮他。
他以为这是两个少年的斗争中,失败者对胜利者的臣服。
只有现在才能意识到,原来这是毒蛇以退为进的陷阱,等到他醒来的时候,早已死在毒液和捆绑的窒息中,脱不开身。
阿归就站在他身侧。早在英魂节上路奉秋拿到剑时,他就知道会有此一遭。
但这也不可避免,他没有评估好路奉秋的利用价值,导致了自己埋下了一个不好的因,现在迎来了路奉秋不信任的果。
“这件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有在补救。”阿归的双睫微颤,目光坚定地看着路奉秋,“我知道,如果凉风完整地被世人所知,你就完了,所以我将它的剑首带回来了,别人都不知道。”
“你在补救?”路奉秋听他说的话,脑子中的躁意冲天而起,“所以你一开始就拿一首我父亲做的诗替我应付这场诗词会,你最初就是想让我声名狼藉,是不是?你就想让我在这个京都,没有立足之地,是不是?”
“我是做的不对……”
“你是做的不对——从头到尾你也没跟我道过歉啊,你就是没觉得不对,因为你就是这么想的。”
阿归没有出声,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兴许是累了,路奉秋问,“你是怎么知道那首诗的?”
“打造这剑的道长不在尘世,其余知道这首诗的人已经长埋雾岭,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说过,我是从二十三年后来的。”路奉秋的情绪似乎引燃了阿归,他的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和路奉秋解释道:“我读过史书,了解坤国历史。凉风是在阖盛十一年英魂节前夕被人发觉的,这首诗一经出现,就传遍了大坤的大街小巷。”
像是雷电击中心脏。他从来不相信阿归说的“二十三年后”,可现在,结合凉风、结合他时而说的怪话,似乎也只有这一种可能能够解释得通。
剑首上的字迹很小,没有细看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况且那柄剑路远拿到的时候没有多久就牺牲了,那行字,明明更像是留给自己的勉励之文。
如果往前看已是无人,那往后看,阿归说的虽然荒谬,却似乎也是如今唯一的可能。
阿归看到路奉秋不说话,便继续说:“可是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所以历史是有改变的可能性的。”
说到这里,他竟然有些兴奋起来,“如果有些事情能在过去解决,那么将来就不会发生,你明白吗?”
“坤国和刚拿也就不会开战……可能我就会是一个普通的大坤人,跟着我那不知道身份的爹娘,快快乐乐地过一辈子,之后……”
他是真的很想改变未来,在他发现在路奉秋身上竟然奇迹地可以做到这一点后,他看到了美好未来的希望。
“够了。”
路奉秋的眼神冰冷而锋利,似乎一点也不认同,只是远远地,像是在看疯子。
他没有见过路奉秋那样的眼神,只听后者重重地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也休想我再信你任何一个字了。”
阿归有些不满了,因为他觉得路奉秋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路奉秋,所以你冷静一点,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一开始不和你说的原因,你太冲动了。我后来不也是确保了你不会出事了吗。”
“啊,一切尽在你的掌握里,希尔·阿归。”路奉秋嘲讽地说,第一次叫了他的全名,仿佛在两个人之中画了一条深刻的界限,“是,我不会作诗,我让你代作,这本来就是错的。现在就是我咎由自取。”
他把手掌反过来,上面有一些淡淡的淤青,将消未消,“忘了问了,现在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从李家把剑首盗出来,再神不知鬼不觉的缝进我的衣服里的?”
答案已经在心底近乎猜到,他按捺下心中的怒火,语气急促,“我就是想知道,你对我说的话,到底有几句能是真的?”
阿归皱眉,“你这样剑拔弩张,对话很难……”
“你回答我!”路奉秋怒吼。
阿归叹了口气,也确实是他理亏,于是声音也低了下来,“我,我最近发现,在你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可以进入你的身体。”
这是一个不公道的做法,所以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告诉路奉秋。因为如果换做他自己,他也无法忍受。
但为了能够拯救未来,他别无选择。
“你……”尽管早有准备,但路奉秋还是猝不及防地被噎住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阿归说,“玉石好像一道门,我们各自站在门的一侧,当你失去意识时,我打开门,站在你的这边,自然而然地就可以占用你的身体。”
“但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你。其他人可以拿着玉佩,但是能让我推开这扇门走出去的人,只有你。”
“我承认,我之前把那首诗背出来,确实是想找你的不愉快,但是你很重要,你相信我,我以后会弥补你的。”
路奉秋听到竟觉得有几分好笑,目光灼灼,他走到阿归面前,直视着他那双属于大坤血统的眼睛,“弥补?你以后让我拿什么来相信你?意识到了我很重要所以来讨好我了,那以前你做的时候怎么没想到现在呢?”
“希尔氏,我打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你,我就怎么会要相信一个刚拿鞑子呢?嗯?”
“路奉秋,你够了吧。”阿归被他的话说得失去了耐心,没有人愿意被人这样指着鼻子臭骂,他也不例外,“你是在怨我吗?你如果有这种才能你自己作诗啊……现在也没人能找到证据知道这首诗是抄袭,你没有必要这样。”
“你……”路奉秋浑身僵住。
阿归继续说:“你只是在怨自己,抄诗抄到自己老|子头上了!”
沉重的落地声响起。
阿归的形象没有了半分踪影。
路奉秋胸腔上下起伏,脸色更白。
铺天盖地地砖瓦破碎,掉落在他身上,把他掩埋在废墟。那场来自十年前的梦,那个护了他生命的父亲,也曾意气风发地念出那首诗。
他只觉得透不过气来,拼命地掀开门窗,想要让外面的气息渗进来,将他从无边的窒息中剥离。
可是没有用。
“路奉秋!”阿归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你要干什么?”
他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路奉秋手上的一块玉石。他太冲动了,他是不该这么说话的。
“是我说错话了,你不要——”
桌底下的玉石被路奉秋举起来,一瞬间,阿归的身形出现,玉石的形状,让他宛若被路奉秋扼住脖颈。
阿归几乎觉得自己要窒息,这是来自灵魂的战栗。
可就在下一瞬,那种压力突然移开,
路奉秋没给他机会继续说话,而是恶狠狠地把玉石塞进了地毯最深的里面。
没有光透进来,声音也透不出去。
风雪很大,路奉秋推开门,朝着门外冲去。
——
“圣女,这不寺那个……”
望着面前那无瑕的美玉,阿黛目不转睛地盯着。
“嗯,是它。”茉瑙丝目光凝重,也是点头,“路奉秋好像很宝贝它,怎么丢在这里了。”
“请问……这块玉怎么了吗?”
“你见过?”出乎二女意料,申安竟然好像也认识它。茉瑙丝这隐约想起来,“哦,你好像说自己是路奉秋幼时的玩伴吧,所以,你也是以前生活在雾岭的人?你是那时候见过的?”
申安觉得茉瑙丝这句话是挖苦,他垂下头,“嗯。奉秋的爹捡到的,我以前见过。”
“这就……”茉瑙丝和阿黛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错愕,“是捡到的?”
“我当年还小,我听我父亲说,是在小溪边捡到了。后来因为奉秋爱不释手,所以就给他拿着了……”
“天哪,这种东西竟然,就当做小孩滴玩物了……”
阿黛惊讶的语气和茉瑙丝的样子,让申安多少有些不解。但隐约中,也感觉路奉秋这块从以前就一直带着的玉佩,似乎有着不一般的来头。
茉瑙丝抓起玉佩的穗子,接上了阿黛的话,“这种东西有什么?在这边这么多年,不也没见到出过什么动静吗?”
“说滴也是。也就祭司那阵儿说要找到玉石,强攻大坤,但现在看来——”阿黛俯下身来撩了撩那块玉,“好像夜没什么特别的。”
“算了,传的神乎其神。”申安听了两人的对话,隐隐间脸色有点不对,茉瑙丝轻咳两声,“还是想想路奉秋的事吧。”
“他不是应该很宝贵这块玉佩吗?怎么会丢在这里?反而把那个铁块和凉风剑带走了?”
——
光怪陆离的世界,好像沉进了泛着光的水底。他被路奉秋推进了里面,迷失了方向。
他闻不见桂花的芳香,可听见了外界的声音。
那话语叠叠层层,并不真切。
可他还是凭借着直觉,缓缓地唤了一声。
“是……茉瑙丝吗?”
那声音极其不真切,茉瑙丝、阿黛、申安都以为听错了。
但不是。
“你们听见了吗?”茉瑙丝问。
阿黛和申安都点头。
申安试着说:“奉秋!是你吗?你在哪里?”
茉瑙丝的手紧扣着玉石,眯着好看的双眼。
声音虽然含糊,但房间里空旷开阔,不像是能藏人的地方。
“路奉秋不在房间里,而且。”她顿了顿,“这声音根本不是路奉秋。”
阿归的手蜷曲了一下。
茉瑙丝的眼睛里没有他的形状,但仍然分辨出了他和路奉秋的不同。
“你是谁?你在哪里?”
只见身边的人都多了几分警惕。
又听那声音拖长了语气,散了下来,彻底和路奉秋不像了,“为什么,这声音不是路奉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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