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岚儿忙前忙后,阿归也从里面察觉到了什么,半晌后揶揄着问路奉秋:“喂,她喜欢你?”
一只右手伸开五指,到阿归面前一张一划,做了个简化版本的摊手:不知道,可能吧。
看着他这个反应,阿归撑着脑袋,看戏似的冲他笑,“怎么会是可能,这是喜欢极了吧。”
面前尽是一堆甜点,有五香糕、红豆酥、香酥丸子等,每一个甜品都用灵巧精致的蓝色小碟装着,底下飘着袅袅的白烟。
莫岚儿把点烟的竹竿儿放下,又把怀里揣着的一套银质餐具从帕子里抽出,轻轻地搁在路奉秋面前。
做完这一切,她笑着说:“奉秋哥哥。”
“路哥哥。”
一声一声的叫唤令路奉秋头皮发麻,他手指颤抖着抓起,然后疯狂地摇晃。
你不懂——!
阿归冷眼旁观。
突然停下了调侃,抱着胸没说话。
路奉秋嘴里已经塞了一块儿糕点,还没来得及说话,双眼交汇处,鼻尖前已经又来了一块晶莹剔透的黄色点心,“这可是御膳房大厨的手笔,我精心准备的,怎么样?”
路奉秋眼睛越瞪越大,那点心却越凑越近。
“路奉秋!”
“啊?”阿归的声音让路奉秋没有半分犹豫就站了起来。站起来的身高,使得莫岚儿送到他跟前的手臂也矮了一节。
后者瘪了嘴唇,他听见阿归并不算轻快的声音,“你找借口离开一趟,去后院。”
“啊?”路奉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可他来不及问为什么,因为还有人死死地盯着他身上的一举一动。
“你干什么呀,突然站起来。”莫岚儿嗔怪地抓住他的衣服,然后缓缓松开,“是太干了吗?”
她斟了一杯茶水,送在他面前,“喝杯水吧?”
澄澈微绿的茶水倒影出自己的脸,路奉秋早就不想再待下去,“我——我上茅厕,我上茅厕!”
“上茅厕啊……”
“啪——”白色的圆润水杯被搁下,没有撒出一丝遗漏。
从逆光的杯沿一直朝莫岚儿看去,她好像在思索着什么,神情倏忽就淡漠了下去,鲜活的笑颜,好像只是方才的一丝幻觉,如今已经随风散去。
她微扬起精致好看的下巴,在烛光里华贵而优雅地笑着,“茅厕啊……那你去吧。”
阿归也注意到了。
纵然莫岚儿摊开的那些糕点再是鲜香可口,可以她为中心,周遭的空气却如冻结了,隐隐间像是能掉出冰渣。
所以……路奉秋不断摇摆拒绝的手,是这个意思吗?
路奉秋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啊……”然后侧身走出了自己的宴席。
踏上了连廊的木板,他见身边没了人,这才放心了说话:“怎么了?”
阿归偏过头,“打扰了你美人在怀,真是抱歉。继续走吧,朝着这边来。”
其实阿归能走多远,完全取决于腰上挂着玉佩的路奉秋。
可阿归的急躁让路奉秋难以忽视,他抬眉跟上阿归,反驳他说的“美人”论,“我才没有……”
脚步已经尽可能地快了,他听见阿归急匆匆的声音像风一样飘来:“茉瑙丝离席去了后院,不久前,二皇子莫彰弘也去了。”
“等等等等……”路奉秋步子慢了下来,“你倒是挺关心茉瑙丝的嘛,但是你要是担心……”
阿归眯着眼回头,望着路奉秋挠着自己的头,“老二。咳咳,我了解他,他可不会做这种事,他……”
阿归直接打断,笑了一声:“表面上看起来,谁知道内里?史书上的东西写的清清楚楚了,谁知道真实的内幕是怎么样的?”
“这事没这么简单。”额头上的纹路像是要活过来了,明晦交错,他扬起声来,“带茉瑙丝走的是太子的贴身侍卫。哪怕只是错觉,我也一定要弄清楚这里面发生了什么!”
皇家的两位,无论是二皇子莫彰弘还是太子莫奕,向来都与茉瑙丝没有交集。
可是这两者之间本就是渊源颇深,不是手足兄弟血脉相连的依靠,而是望向同一副涵盖万里江山的王座时,双目间你死我活的狠辣。
“如果有人要拿茉瑙丝下套,我绝不允许。”
路奉秋看着阿归,后者身上透出一股慑人的气质,他知道茉瑙丝对于阿归来说非同小可,然而从他心里来说,他都不情愿淌这趟浑水,“这……”
“不论事情是不是我想的那样,一看便知。”
阿归目光锋利,“你今天应该已经看清楚了吧。就算你试图要做一个谁也不惹的京城纨绔,可你无论怎么想怎么选,你身上早就已经被绑了撕不下来的标签。路家如此,现在茉瑙丝也如此。”
“我的确在意茉瑙丝,可你为什么不想想,如果今天真的发生了什么,如今的朝局是否还会平衡?路家是否能够安稳?谁能保证你继续这样安逸?”
“置身事外只是逃避,我劝你不如早些掌握主动权。只有拥有力量,才是真正自由的手段。”
觥筹交错间,举杯换盏,笑脸相逢间的表情,到底意味着的是什么。
究竟是两个活生生的血肉,还是两个千丝万缕交错的权利揪合体?
路奉秋被他说的心头一凛,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了些。
“你说得对。”路奉秋被他说服,抬起头,“可这和朝局平衡有什么关系?哪怕我们今天按照最坏的打算设想,老二真的和茉瑙丝发生了什么,最多一纸婚书,两国联姻,喜上加喜罢了。”
阿归闻言,表情僵住了,随后蓦地笑出了声,直到面颊发涨,眼睛发红,笑声停歇。
阴冷的声音好像从他捂住的一只眼睛里钻了出来:“两国联姻,喜上加喜?你懂什么?”
他的眼前是一片云雾笼罩的绝境。那座名叫雾岭的巍峨大山,在刚拿和坤国血流成河的大战里骤然拔地而起,自此将两国完全隔绝。
两个国家不仅不会和平,而且只会越恨越深。
“这两国之间的恨早就没救了。没几年之后就会爆发大战。到时候,在你们坤国里,一切和刚拿有关的人和事都会遭到清算,你若指望那时候再来明哲保身,那可就太晚了。”
阿归眼神飘渺,好像在看着数十年后时空,“这几天,很多人都碰过玉佩,但只有你能看见我。你对我而言非常特别,就这么说了吧,我希望你多掌握一些东西,也许,我们能改变历史。”
他说得语重心长,可路奉秋却不懂他的意思,“什么大战,两个国家现在虽然不和,三十年内也绝不会到开战的程度。你是不是发疯了?这是什么意思?”
阿归并不奢望他能理解,也不多解释,“阖盛十八年——你就看吧。”
“你的意思是,阖盛十八年将会有一场两国之间的大战?!”
路奉秋还想接着追问,可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让他转过了头。
一片漆黑里,女孩低着头从阴影里走出来,她握着衣边,小声地叫道:“表……表哥。”
见到是母家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妹,路奉秋的表情从警觉缓和下来。
知道大概是自己的“自言自语”吓到这小表妹了,路奉秋仍然装出一副都没发生的样子,表情柔和起来,“表妹,好巧,你也在这。”
“嗯,我上茅厕。”霍子茜轻轻地点了点头,“那我就,我就先回到宴上了。”
小姑娘俏生生地说着,阿归的视线从她的脸孔上一闪而过,却又眯着眼又看了一次。
“对了,今天表哥作的诗,很好。”
扭过头来,是一张清丽得像一朵白花一样的笑脸。路奉秋虽然知道诗歌不是自己作的,但女孩夸赞的嗓音,一时之间让他心里暖暖的。
再度回过神来,刚才的话题已经打断,路奉秋没了纠结的欲望。他重新看着阿归的面孔,叹了一口气。
“行了,虽然你后面说的我不太懂,但既然你看重茉瑙丝——”
阿归转过来看他,路奉秋被盯得难受,终于说:“看在你今天帮了我的份上,既然是你的心上人,那我就罩她了!”
阿归并没有否认他说的“心上人”的说法,而是盯着路奉秋看。
路奉秋不怕事的时候,脸上总是闪着自信而又莽撞的光。
只是看着这样的他,阿归莫名感到有些怪异。
茉瑙丝和路奉秋……
现下的情况容不得他想,他也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点点头,催促路奉秋快走,“行。”
路奉秋就这样带着坠子,步子加快,朝着亮着灯的院子走去。
——
周遭的烛火有些昏黄,这让茉瑙丝感到有些不安。她局促地待在屋内,时不时还到处张望。
开着的窗口,亭台楼榭里染上了月色。紫色的纱覆盖在上面,若隐若现地多了一层暧昧。
袖子里的一串骨链被她牢牢地收紧在指尖,手握麻了,也许就能抵挡几分周遭的寒意。
太子入夜约她来此,茉瑙丝还记得她出席时,周边有个姓霍的姑娘,脸上露出了些慌张的神色。
然而仅凭“归家”这两个字,便足以让她孤注一掷。
可她或许错了。
迷雾消散,走进来的男人,令她心底一沉。
一身华贵的衣服,正是诗词会上呼风唤雨的主人家,二皇子莫彰弘。
更糟糕的是,莫彰弘的面颊和双眼,是暗光都能注意到的昏红,呼吸急促而燥热,完全要贴到茉瑙丝的面上。
“嘶——”茉瑙丝重重地用手肘顶开,莫彰弘像一滩泥,离了些,却又继续含糊不清地涌上来,“莫奕……呵呵,莫奕……”
茉瑙丝听清了那个名字后瞪大了眼。
她这是入了太子的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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