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等等,既然我早醒了一会,那也不用着急了吧。”说罢,他犹豫了一会,终于开口说道,“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要具体一点儿。”然后,他停下了来。抬起头,朝那老婆子笑了笑,“可以吗?小姐姐。”他特意加重了后两字的读音
那老人回转了头,那满脸麻子的老婆子早已不见,只剩下一个出落的苗条的少女。那少女冲他莞尔一笑,顷刻间,少女的欢快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可以是可以,但你可能不愿意听呢。况且给你讲故事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呜,让我想想。”就那少年作苦思状,想了良久,说“把命交给你不太现实,这样吧,如果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帮你做一件事怎么样?”
“如果我非要你的命呢?”
那少年笑笑说,“我觉得姐姐你不是那样的人。”
“如果我就是这样的人呢?所以说你们人类最糟糕了,妄自去揣摩别人,以自己的需要去评定别人的是非,到头来还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我错了还不行吗,姐姐,你别生气呀。如果能让你开心的话,把命给你也行。”小男孩拉住那女人的衣角,几滴眼泪流了出来,略带哭腔的说道。
那少女一见,竟慌了手脚,跟那小男孩聊了那么久,他所表现出来的气质早已让她忘记,他是一个小孩。是啊,无论再怎么成熟,他都只是个人类小孩呢,我是不是过分了一点?正在她自责之时,另外一个念头姗姗来迟。不对,我是不是重点搞错了,他是谁?他怎么知道我的底细?人类之中确实也有一少部分有异能,但那都是成人以后的事,可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啊!
我们不得不说,虽然这位少女长得非常好看,但脑力却不太够用,换句话说,就是智商是个好东西,可她没有。这时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而内心也随之起伏:他是谁?他想干什么?为什么他能识破我?我又是谁?我在那里?我又要干什么?
在一旁的小男孩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怯怯地问道“姐姐,你还生气吗,你别生气了好不好?都是我的错。”
那少女还没缓过来,嘴里喃喃道“你是谁?我又是谁?”
那男孩听了,答道“姐姐,你不是说要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吗?姐姐最好了,给我讲讲吗,好不好?”
那少女听了,拉了一把凳子,坐在床前,道:“算了,既是萧府的人,能看破也不算是什么怪事吧。算起来,好久没人听我讲我的故事了呢,我想想,你算第二个吧。”
“嘿嘿,我就知道,姐姐最好了,既然可以,那就讲给我听嘛,快嘛快嘛,我的好姐姐。”易辰没追究什么萧府,他怕再刺激了那位姐姐。
三
我出生的时候,是一个寒冬,父母皆是人身,偏生出我这个异类,我出生时头长一角,后长一尾,鹿面人身,甚至从出生时就有了记忆。人人都称我为怪胎,欲除之而后快,我父母那时还年轻,,在村中没资历没辈份,备受挤压,那个时候他们可以说食不饱腹,衣不遮体,全村上下无一帮衬。
他们养了我两年,他们没说要放弃我,但我知道,再待下去,我们都得死。当然,并不是说我们没搬过家,相反,我们搬过多次家,但是依旧没人肯接受我们。并且我那时已经可以短暂收起角和尾巴了,所以我带了一个面具,留了一封信就走了。跟人类在一起不可能总戴着面具,所以我就过起了流浪生活,我虽然是妖怪,但是比起人类来,我也只是多一身蛮力,并且我依旧保持着鹿脸,无法变换。而且我那时也只有人类七八岁大小,只能算是在人类社会苟活而已。有一天我实在饿极了,并且我就在一个包子铺旁,我求那个大叔给我一个包子活命,他不肯,我冲了过去,但马上就被打翻在地,那时我觉得自己快死了,有一个人把我拉了起来,是个富家公子哥,比我大上几岁,个子也高些。他的随从轰散了众人,他给了我一个包子,我当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只看到了包子,把他打翻在地后,抢了包子,逃之夭夭。他的随从要截住我,但被他拦下了。
从那以后,那条街上的人突然对我无比客气,什么都任我吃,还不要钱。再也没人逼我摘下面具。就这样过了一个月,我又见到了他,只是远远的,他没有看见我。我看到他给了那些给我吃东西的人很多钱,省着花甚至够他们吃十年,但他什么都没拿,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那些人为何对我如此客气,我愣在那,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巧的是,他正往我这面走来,我想躲,却又挪不开脚步。然后,我似乎看到他往我这边跑来,他抓住了我的手,我还是站在原地,问他:“为何要帮我?我们只是陌路之人而已,你没必要帮我,况且我也未必领情。”
他笑笑,说:“你说这话还真不想一个小孩说出来的呢。”
“你不也只是一个小孩吗,还好意思说我。”
“我可是下月中旬就成年了就成年了,你要不要来观礼?就这么说好了,下月十日,我来接你。”
就这样,我们有着没着聊着,最后,他还是避开了我的问题。我没有强求,既然他不想说,那就算了吧。
离下月十日还有一日,我就在那里等他,直到中旬,我都没见他身影。我怕他出事,就四处打听,找到了他家。我怎么说也是个妖怪,溜进他家不算难事,我一个一个房间里找,他躺在一张床上,奄奄一息。我天生就会医人,但其实我从未医治过任何过人,因为我觉得那是一种浪费。我甚至还立过誓,此生绝不医治旁人。
但当时一看到他那个样子,我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我摸了摸他的脉搏,确实命不久矣,至少寻常之法再难救他分毫,但惊奇的是,他是中的毒而且,没错的话是不久前刚中的毒,因为他穿得很正式,而中了拿毒就无法动弹了,且最多挺不过一日。
我喃喃地对他说:“你的成人典礼还真是有人花大功夫送了你一份大礼呢。”
“别走,别留我一个人。”
我绯红了脸,“我不走,我会救你。”我认真地说道。
但他那时并非清醒状态,他继续稀里糊涂的说:“紫薇,别走,别走,别留我一人。”
那一刻,我就知道,他想的不是我,他留的更不是我。但是无所谓,我只是来报恩的,我本就不奢求有人能接受我。至于他想的是谁,帮我干什么,本就与我无关,我只是要做我要做的事,救至今为止我唯一想救的的人。所以,我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一点也不,一点也...
但是我的身体却止不住地颤动。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平复了心境,不再管他的胡言乱语。因为我知道,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他服的是世上仅存的解毒之法不多的毒之一,但其实可以看出下毒之人与他并无深仇大恨,甚至有些交情,因为此毒虽然服之几乎必死,但此毒性并不猛烈,在毒发至之还会很幸福,因为,此毒毒发之时,会梦见心上之人,且在梦中与他白头偕老。因此以此毒多用于自尽,研究解药的人也极少,所以用寻常之法多是救不了他。我虽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但自出生起我就有一本能,我的角能解万毒。所以,为了报恩,也只是为了报恩,我选择了...
不知为何,似有水从我眼里冒出来,我没有擦,只喃喃对他说:“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永别了吧。这回我们算扯平了吧,从此天涯陌路,两不相欠。”
我割下了自己的角,捣碎,送入了他的嘴里。割下自己的角后,我感到力量在削弱,寸步难移。大概这就是临死前的感觉吧。不久,我就虚弱得晕倒了,身体再无半点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恢复了意识,但并未见到阴曹地府,而是感觉到了一股暖流。我忽的醒了,但身上虚弱无比,只剩下睁眼的力气,我往四周瞧瞧,发现我竟在一团篝火旁,而火对面,就是他。我惊讶,内心汹涌。想走,没有力气;想开口,没有勇气。我干脆就那么看着他,而他,则眺望着远方。说实在的,火光下,他隐约的轮廓,很耐看。但是,那永远都不是为我而生的,这我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过头,发现了我,我们两目对视,不知为何,羞红了脸。他先开口“你终于醒了!当时我你就倒在我旁边,可把我给吓坏了。我还正愁无法医你的病呢”
“所以你一没给我找郎中,二没医治我,反而把我抛到荒郊野外在旁边升起一团篝火?”我没好气的对他说。
“不是,你听我解释。”
我没听他解释,淡淡的说“无论如何,其实你也没必要救我,你我早已两清。你不欠我什么,我不欠你什么。”
他听了,对我说道“你知道吗,每当看到你,我都会想起一位故人,你跟他很像,很像。”
“但我不是你那位故人,更不能代替她去承受你的情感,我就是我,不可能活成别人的样子,哪怕是你,也左右不了我,希望你明白。”我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但我和他,应该都明白。
他低下头,沉默了半天,良久,方开口说道:“对不起。”
“你没必要对我道歉,我说过,你不欠我什么。”这时我试着坐起来,但是我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而且我还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似乎是...生来的力量。
而这时,我突然发现我的脸成了人形,这应该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吧。我强压了自己的兴奋,淡淡的对他说:“你走吧,我死不了。”
他抬起了头,直视着我“我始终认为,人与人之间,是羁绊,是缘分。就说你自己,你若并非相信我,就绝不会为了你我的约定在那里苦等六天;你若并非牵挂我,就绝不会冒着生命之忧来救我;你...”
“够了!”那一刻,我再也无法强迫自己镇静下来,朝他吼道“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何还要置我于不顾,因为我叫易星,不叫紫薇是吗?”
“不是的,绝对不是!你虽与她很像,我也曾把你看成她,但我知道,你不是她。只是因为我没想到事情会严重到这个样子,严重到,我的亲哥都要置我于死地,所以我更不能把你牵连进来啊!”
他顿了顿“遇见你之前,我,从未真切的明白何谓活着,在那之前,我只是一个兵器,价值高些的兵器而已,但,我想真真正正活一回,活成,楚择的样子,活成,自己的样子,所以,星,帮帮我,帮帮我。”那一刻,他的眼里充满了哀求与期待。
我同意了,因为,我觉得,我们很像。彼此依偎之人,失去了对方,便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答应他,是救他,也同样是救我。
因为,至今为止,这普天之下,能接受我的,只他一人。我也很清楚,即便我没了鹿脸,这世界,我也无法应对。
从那以后,我与他,共依存。
不得不说,他太聪明了,他知道该如何应对人心,也知道该如何保护我,会为人处世。我一开始也没觉得什么不好,因为我很笨嘛,他多的那份,正好补了我少的。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发现一丝异样。他不再去哪里都带着我,见我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我真是迟钝,在我真正感觉到异样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率兵起义了。
我担心起了,我从未关心过的政治问题。人类的死活,拼杀都与我无关,他们互相残杀,跟我扯不上半点关系们互相残杀,我始终刻意忘记的问题在那一刻全部跳了出来,他为人,我为妖,我不关心的事,他不一定不关心。但是我始终没有选择离开,因为,离不开。
我提心吊胆地过着每一天,别人谁都没关系,只是别突然听闻他的死讯。三年整,我这样心惊地过了三年;他这样征服了整个天下。他封我为妃,没留子嗣,没立皇后,在位期间,好事做尽,坏事做绝。
偶尔,会与我谈谈心。
我斩断了自己的角,妖力尽失,寿命也变的和普通人一样,但我觉得这就够了,能和他共享晚年,白头偕老,此生无憾
因为他虽当了帝王,事务繁忙,无数次,批奏到深夜;无数次,平定战乱;无数次,与大臣斗到筋疲力尽。但其实我并未觉得孤单,至少我从未觉得他冷落过我,也并未觉得,他比过去那个少年,多了什么,少了什么。
事实上,他虽未立我为后,但整个后宫,只我一人。我从不用想那些伤脑筋的事,也不用去百般迎合别人,我只需做我想做的事,去我想去的地方,做我自己,就可以了。我觉得我们其实更像一对普通夫妻。但,只是我觉得。
我与他到了暮年,我以为这一生就要这么结束了,但偏偏这时,战乱不断,各地叛兵四起,他们以皇帝没有子嗣为由,挑兵四起。但这次,他没有去平定战乱,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反正这天下,本就不是我想要的。看他的淡然,总觉得似乎他对这天下也并不上心。
我什么都没问他,他什么都没说。
战乱三月,天下社稷,尽丧他人之手,我也终于明白了,他当初,为何要夺下这天下。
破城那天,我与他站在城头,没有说任何告别的话,他拨了拨我的头发,对我说:“星,今天是你生辰,我送你一个生日礼物。”他打开一个盒子,凝视着我:“星,今后,我就不能一直常伴你身侧了,但是,不要紧,带上我那份,好好活下去吧。”
“说什么呢,我们都要寿终正寝了,我怎么可能还活下去。”我白了他一眼,还以为他疯了呢。
“你还真是迟钝呢,真不知道遇到我之前你是怎么活下去的。”他笑了笑,笑得很温柔,很温柔。“不过,没事的,这世间,总会有你的容身之地,即使没有我,你也能活下去,很好的,活下去。毕竟,这世间不只有坏人嘛。”
说罢,他紧紧的抱住我,向后一仰,我感到我们正在高速下坠。
“原谅我,星。”下坠时,他只说了这一句话。
当“砰”的一声从我身下传来,我陷入了昏迷,我恍惚梦到了他,他眼里含着泪水,强装笑颜对我说:“星,答应我一件事,虽然有些自私,但你一定要答应我:救人可以,别送了性命...最后,谢谢你,星,是你让我活成了楚择
能选我吗提示您:看后求收藏(同创文学网http://www.tcwxx.com),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