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不久以后，我就从公司里辞职了。

不婚不孕和没有任何兴趣爱好的生活，让我十年之间，攒下了很大一笔钱，以至于我不再有精力做任何的事情。

我从不缺席林栖若人生中的每一段重要时刻，所以亲眼看着法庭上林栖若是怎么被判刑的。

林栖若是尹盼的监护人，她一直在女儿身上发泄着对生活的不满。

因为奉子成婚，她老公不给她钱，只给女儿抚养费，她就经常用拳头或者脚殴打女儿，甚至是用棍棒、烟头之类的东西致其轻伤，再以生病的名义索要钱财，甚至在直播那天，也偷偷掐着尹盼的腿，逼她哭出来。

情节十分恶劣，听着无不为之动容，可在我国，本没有虐待儿童这项罪名，按照法律，林栖若顶多判刑三年。

而富豪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还找到了林栖若出轨、与人同居的证据，让律师给她加上了重婚罪、诈骗罪，数罪并罚。

林栖若大概要在监狱里虚度将近十年的光阴了。

而女监狱里有很多痛恨虐待儿童的母亲，不会轻易地放过她。

从法院走出来，我的心里一片空虚。

她的惩罚对于我来说，什么也不算，因为林栖若不会请求救赎，只会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对我再恶毒一些，为什么没有再用力地折磨死我。

她甚至不会有和我同样的痛苦。

好像只有我一直在这个世界上努力的挣扎着，找不到活着的理由。

慢慢的，我走到了市立小学门口。

福至心灵，我抬起头，看到尹盼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其他小孩等待家长来接的时候，一起头凑着头玩游戏，没人理会她。

她鼓起勇气，拉了拉同桌的袖子，却被另一个小女孩狠狠地拍开手。

「你是坏女人的女儿，我才不要跟你玩！」

「她妈妈让一个阿姨这辈子都没办法生小孩了！」

尹盼忍住没有哭，她的表情看得我有些心碎。

她用力的擦了擦眼睛，看到站在外面的我，眼前一亮，却没敢向我靠近。

直到我向她招了招手。

「阿姨。」尹盼背着书包，怯生生地走到我身边，向我鞠了一躬，「对不起，我知道，是我妈妈对你做过很不好的事情。」

我蹲在她面前：「可是你帮了阿姨一个大忙。」

那天进公司之前，尹盼忽然告诉我，她在林栖若的手机里见过我，我才知道，林栖若一直留着过去的那些视频。

于是我也像这时一样蹲下，问她可不可以找个机会，帮我把里面跟我有关的东西全部删掉。

尹盼想了很久，重重地点了点头。

可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帮了我这个忙，才害得自己无家可归，母亲坐牢，名义上的父亲也不再管她。

也是因为我，才害得她刚从家庭暴力中脱身，又陷入了一个新的漩涡里。

我看着尹盼这张和林栖若一模一样的脸，心里生出好多的情绪。

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你懂事了，应该有人告诉过你了，那你会不会怪阿姨，让你妈妈坐牢了。」

她定定地望着我，鹿眸清澈。

很久以后用力的摇了摇头。

「错了就是错了，无论是谁，做错了就应该受到惩罚，就算是妈妈也一样。」

「而且阿姨是好人，妈妈是不爱我的，爸爸也是。」

尹盼说这话的时候习以为常，而我听得胆战心惊，没想到七八岁的孩子，就已经知道自己是被父母遗弃的产物了。

我用力地摸着她的头顶，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她那样乖，那样懂事，善解人意地轻轻抱住了我，一言不发的陪着我。

我忽然问她：「那你愿不愿意，跟阿姨一起生活？」

小女孩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

「可以吗？阿姨，你会不会因为我妈妈讨厌我。」

「不会的。」我牵着她柔软的小手，专注地望向她，「你和你妈妈，是不一样的。」

尹盼扑进了我的怀里，把小小的脑袋埋在我的肩窝里，我感受到那里溢出一片温热湿润，像是荒芜了很久的心脏，终于有了一丝生机。

曾几何时，因为她的这张脸，我真的想要掐死她过。

可我很清楚，她叫尹盼，和她妈妈林栖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只有脸是相似的，她让我怜惜，让我有了除了仇恨以外别的情绪。

好奇妙，一种血肉，竟然能诞生出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人。

我收回了放在她后颈上的手。

小女孩抽噎着：「妈妈说我是她的报应，是吗？」

「我不知道。」

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深深注视着她身后的天空。

「但是，我会好好做第二个妈妈的，你会相信我吗？」

尹盼满脸是泪的向我点了点头，然后我们像上次一样，约定，拉钩绿轴。

她伸手摸了摸我的眼眶：「阿姨，一切都过去了。」

一瞬间，我的眼泪落了下来。

「万事皆空，因果不空。」

万事皆空，因果不空。善恶相报，祸福相承。2

被霸凌的过往贯穿了我三分之一的人生，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因果报应，无数次的告诉自己，再往前走两步，就会变好。

靠着恨，和七零八落的信念，我才坚持着活到了今天。

如今我真的看到报应实现在我最痛恨的那个人身上了，我看着尹盼稚嫩的脸，心底里的最后一丝仇恨也消失殆尽了。

我曾经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好起来了，我的心里永远都会是腐烂的。

可是这一刻，突然有光照了进来。

我真的走到了好起来的那个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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