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其一
1. 我近来有些心慌,就连看书和吃饭,都是一副心不在焉。
现在已经是深冬,城市里到处都是过年的气息。
我的格格不入,母亲一眼就看出了我的不同。
经过一番商量,我决定去相隔了一千公里的云城福利院,看看院长奶奶。(其实我自己都不相信这个理由)
我是在十二岁才被家人找到的,在那之前我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福利院。当时院长奶奶和我说我的家人找到我时,心中也并没有多少惊喜。
我还想起了一个人。
细数我也有大概十三年没见过他了。
2. 候车室里充满了大城市独有的人烟味,这味道有些混。
人到处都是,他们可能是赶着最后一趟列车,回到老家过年。
我突然觉得在新年将至的几日前,前往距离4000多里的一个城市,是个错误的决定。
广播里的声音播报了一辆,另一辆列车。
我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多。
终于等我登上列车时,已经很晚了。四周并没有太多闲人,他们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列车发动,窗外边的景色也逐渐看不太清。
我做了个梦。
梦很长,那模模糊糊中,我模仿看见了只有12岁时的自己。
那年,父母还没有找到我,我唯一的玩伴,便是同样体弱多病的周宇航。
我们话从来都不多,同样被孤立的我们自然是选择了抱团生存。
我们总会收集一些小的没有用途的事物,会互相分享当天学习到的知识,更是喜欢去了解一些,似乎对于我们来说很宝贵的杂乱信息。
那时的我们,都是彼此生命中唯一的光。我们都将对方看作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发过誓一直都不会分开彼此。
“樱花飘落的时间是每秒五厘米。”他站在树底下,抬头望着上空。
我也跟着看了上去。
一些花随着暖暖的西风飘落下来,我不知道那五厘米是否确切,但我会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它飘落下来的那事好像雪啊!”他突然感慨的,然后闪身躲到了巨大的樱花树后。
我并不觉得很像,雪的体积小太多了,颜色也相差甚远。
但我也追上去时,已经不见了他的踪影。
父母将我带走的前一个晚上,我们都很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说出一句话来?只是躲在房间里,默默的在一旁流泪。
我应该安慰他的吧,他受到的伤害比我多的更多,我走之后会有新的家庭,而他,却只有他了。
我之后很后悔没能对他说出一句慰人的话,哪怕只是一句。
那天夜里很寂静,寂静到我们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情,爱情?这对我们来说太过了,有情,可我们心中的情愫早就越过了这界点。
只记得我离开的那日天空是下起了小雨的。
雨水从空中滴到了我的伞上,然后又从伞上滚落在泥土中。
送我的只有院长奶奶一人,我并没有看到周宇豪,磨磨蹭蹭后,我还是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我那一刻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可因年龄限制这一重大阻碍让我放弃了太多东西。
即使我知道,我完全可以不用在意。
在12岁的时候,我不能奢望太过多的感情。
那之后的一年里,我曾无数次梦见自己,挣脱了父母的怀抱,一把拥住了他。
不过这“无数次”,也只是持续了一段时间而已。
3. 到达云城时已经是深夜了,城市中灯火通明,挂满了红灯笼,可惜整条路上并没有多少人(或许这些灯笼是为了照亮那些未归家的人的心的吧)
我呼出的气体很快消散在风中。
地上有些积水,空气中有丝严寒。
但我的视线和天桥地面平行时,我看见对面有个打着伞的人缓缓走来。
他的脸被黑色的伞遮住了,在天桥上为数不多且浑浊的灯下,我依稀能看见他精致的下巴。
他给我的第一感觉便是熟悉,但我肯定的是,除了去儿时的记忆,我对这个城市充满了无尽的陌生。(又或许,他是我来到这里看到的第一个路人吧)
当我们从旁各自经过时,我用余光看了他一眼。是个惊艳帅气的男孩子。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视线已经跟着他偏转了。
走下天桥后,天空开始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
远处焊了一辆打着远光灯的车,刺得我直接将头扭向另一处。
那个打伞的人才走到天桥楼梯的一半。
我记得他好像是比我先上天桥的吧?
走了一段距离后,雪逐渐变大了。
我想:如果天桥对面的人是周宇航,我肯定是认不出来的吧。
4.昨晚下了一夜的大雪,世界一片银装素裹。
这几天的白天绝对是车流量最多的,大多数人们都不用工作,而是去亲朋好友家拜访。
白天似乎是不太欢迎我,我好不容易拦到了一辆出租车,结果司机大叔告诉我云城的福利院有很多家。
“似乎是在乡下吧,不过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傍晚,大叔开了一天的车,这会儿也肯定疲惫了,我看了看手中的单子――这上面写了云城所有福利院的名字。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名字了。
“小姑娘,这是最后一个了,地方我是记得,就是路有些偏僻,恐怕会很晚了”
“没关系,辛苦师傅您了”
“哈哈哈,这地我也没很久没有去过了,记得好像是有颗樱花树来着”
“樱花树?”我想大概是了。
路程上,我努力将记忆和樱花树重合,“点点福利院”这几个字似乎从未出现在我的记忆中过,又或许是有的。
车已经开向效区了,窗外高大的建筑物逐渐稀小,取而代之是广阔无垠的,被白雪覆盖的田野。远处的黑暗之中,稀稀落落的灯火闪着光芒,巨大的铁塔等间排列,一直连绵到天边的山峰,铁塔上的红色灯光忽明忽暗,远远看去,一座座高大的铁塔就想排列在雪原上的士兵,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起风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那样肯定一定会是,可能是师傅口中的那颗樱花树,可能这是云城的最后一家了。
5.狂风此时停息了,马路两边既没有墙壁,也没有栏杆,像两边看过去,就像无边无际的雪原。
师傅说很晚了,这边有旅馆,建议我明天再回去。
这条路的灯光有些昏暗,几十米处还能看见一盏灯在闪。
现在我可以无比的确定,就是这里。
6.我望着樱花树发呆,没想到这么晚了,门卫大爷竟然会让我进来。
这个与我记忆中相差不远的画面,让我有些泪目。
雪花从漆黑的夜中飘落下来,就宛如春天樱花树的花瓣降落下来一样。
它飘落下来那一瞬好像樱花啊。
“真漂亮啊。”
我转过头去,房子落地窗内,有两个小孩相拥在一起看着窗外。
他们感觉到了我的目光,其中一个小女孩立马躲在了另一个小男孩的身后,警惕的看着我。
我朝他们笑了笑。
7.院长奶奶走了,在一个月前。
门卫大爷告诉我,我是这个月来的第八个。
我盯着那张遗像,记忆中那张慈祥的脸,已经成了灰色。
“你快些吧,孩子们要睡了,我也要关门。”门卫大爷说。
“嗯。”我点了点头。
“你是要找人吗”
我再次点头。
“我看你也站了挺久了,如果是要找以前的人,那里有个墙,上面有很多照片,几十年前的也有。”大爷点了支烟“照片按顺序排的,不乱,你应该能找到,再说上面还写有名字。”
我谢了谢大爷,然后走向了那走廊。
很奇怪,我印象里并没有这么墙。
形形色色的照片都有着一个小孩。
那个小孩长大了,照片里的人也长大了。
我一咧咧的看着一个人的变化是很大的,也许儿时很胖,长大后也能瘦成闪电。
没多久,我看到了我自己。
我那一个的相片只有几张,我自12岁之后似乎一直没有来过了,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樱花树下,拉着另一个小男孩的手,笑得含蓄。
那个人啊,应该比我高了吧?
将目光v片,我就看到了那一列的照片。
我愣了。
眼泪突然流了下了。
8.这世界上有很多事都难以解释。
比如现在,今天天气明明说天晴,此刻却下起了雨。
也许还夹着雪。
我站在福利院门前马路的对面。
现在真的很晚了,可我并不想住在这里。
我也没有打伞。
转角的车打着灯开过来了,我也没偏头看向别处避免刺痛眼。
我现在需要疼痛。
接着,那车在门口停下了。
车的后座下来了一个人,等他侧身打开伞的那一刻
我认出来了
喉咙似乎被锁住了,怎样也喊不出那个名字。
他朝车里笑,然后看见我了,再然后,点了点头,走进了院内。
雨以每秒五米的速度降落。
9.车站很宽敞,有几个人围着暖炉坐在椅子上,可能是在等家人来接吧。
周遭的环境让我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一个错误的地点。
整个空间里,除了两台自动贩卖机发出淡黄光芒让人觉得有几分温暖之外,其余的看上去都是那么的寒意逼人。
之后想来,我的童年时期不过是人生组合的一个部分而已,无论多么强烈的感情,最终都会在时光洪流的洗刷下逐渐褪色暗淡。
不管那天我是喊出了口,抑或是没有,那种确信让我悲伤痛苦得无法自拔。
车窗外始终不变的是下个不停的漫天飞雪。
就算只是秒速五厘米,十三年也能让两颗曾经相融的心,隔成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安因琪,今后也一定没问题的。”我自己说。
――改自《秒速五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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