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一群老狐狸

“唉！”

众人再次聚在酒楼雅间里，面对满桌子山珍海味，相顾叹息。

“想不到，要干点事情竟然这么难！”

一位姓周的老板郁闷道，“可恨我身为东家，却还要受制一个从我手里拿薪水的老匹夫！”

大家都知道他口中的老匹夫是谁，也没人出言安慰周老板，因为大家现在同病相怜，都正为自己手下的老匹夫发愁呢！

“总有一天，我不管如何都要把作坊给改造了，免得将来到我儿孙手里，还要受这种窝囊气！”又一个张老板瓮声发誓。

众人仍然没接话。

能说什么呢？

他们心里也都这样打算呢，经过这次的风波，大家都真正意识到受制于手下匠师的憋屈滋味了。

更意识到了其中的危险！

身为老板，作坊自己说了却不算，长此以往，就不光是憋屈那么简单了。他们自己还有信心，可要是将来摊上个不成器的子孙，岂不是很容易就会被匠师架空？最终很可能还会鸠占鹊巢，把他们的作坊都给抢走！

这种可怕后果，没人愿意的。

可问题是，他们现在就已经没法把改造推进下去了，以后又能有什么办法？

发誓说以后如何如何的，其实往往就是现在无能，说些屁话自我安慰而已……

“今天已经四船了。”

忽然，门口传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众人一惊，扭头看去，立刻认出了来人——不正是洛阳最大的造纸作坊老板，王彦成吗？

因为打赌吃纸的事，王彦成丢了个大人，好些天都没脸出门。可他再家也没闲着，每天都有派下人去打听千美纸坊的事，眼看着千美纸坊的产量一天比一天高，王彦成心里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昨天抽空，他又跑去求了管事的王元光，商量借钱扩建工棚的事情。然后不出意外的，再次被拒绝了。

眼看指望不着家族，王彦成只好打听到几位同行聚会的地方，今天厚着脸皮跑了出来。

“哟！王掌柜，里边请！”

“王老哥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还好，雅间内一群同行们没蠢到当面揭短，都没提那打赌吃纸的事，还纷纷热情的招呼他入座。

王彦成叹息一声，冲众人做了个罗圈揖，然后又把刚才进门那句话给重复了一遍：“今儿个已经四船了！”

众人眼睛一眨，顿时也都明白过来。

王彦成是说，今天拉到履道坊的纸，已经上涨到四船。

“唉……”

众人跟着叹气，焦躁直接显在脸上。

王彦成喝了口闷茶，又补充道：“其中一船还是白纸！那叫一个白呀……跟雪一样，看着都刺眼！”

众人相视苦笑。

其实他们早上也都去看了，那一船白纸确实白，但要是他们自己作坊造出来的，他们可不会觉得刺眼，高兴还来不及呢！

嫉妒啊！

包括王彦成在内，他们的作坊都造不出那么白的纸来。

“我还听说，那白纸跟草纸一样，都是用麦秸秆造出来的，成本可比咱们用树皮便宜多了。”赵老板咬牙切齿的说道，“真不知那小子是不是妖怪，怎么就能用麦秸造出这么白、这么柔韧的纸来？”

说着，他还从袖子里拿了一张叠着的白纸出来，往桌子上一放。

“这是？”

“千美坊刚造出来的纸？”

周围众人一惊，宁书成到现在可还始终没往外卖纸呢，赵老板这是怎么搞到的？

不过也顾不上多问，众人赶忙把那张白纸展开，凑上去仔细观察，用手摸摸、再仔细搓搓，最后还用力拉扯了几下……

结果越是看得仔细，众人的脸色就越是难看。

这纸的质量，不是好的出乎意料，而是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的好！

“这真的是纸吗？莫不是绸缎？”

张老板的话有些些夸张，但众人心中也都有这种感觉。

唐朝初年，最好的纸其实也比较糙，摸着会有点沙沙的感觉。而面前这张纸，那叫一个光滑，映着窗户看，那纸甚至都能反光！

而且这纸还非常结实，用手撕肯定能撕烂，但如果只是正常的折叠揉搓，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们自己作坊里，也有用麦秸造的纸，但那玩意儿眼色黄、糙就不说了，还补耐用，别说随意揉搓了，做成的书页正常翻个几十次都会烂掉！

即便是他们用树皮精心制造的上等好纸，跟人家这纸也比不了。

但他们用树皮造纸可就费劲了，只能选用柳树、桑树、楮树等特别柔韧的树皮，而且，在煮料之前还得让工人把树皮一根根的刮干净——得把树皮最外面那层黑黑的表皮刮掉，只留中间那白色的内皮。要不然造出来的纸就不够白！

即便唐朝人工便宜，可也耐不住这样搞啊！

造一大张纸就得至少百十根树皮，拿个小刀一根根的那么刮……成本堆积下来也很惊人了，而且限于刮树皮的速度，产量还很难提上去……

“大家都说说吧，准备怎么办？这纸要是撒出来，咱们可都别想有活路了！”王彦成闷声闷气的问。

众人面面相觑的看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道：“还得王掌柜的拿主意！”

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众人相信王彦成肯定比他们更着急，所以看似是都唯王彦成马首是瞻，其实就是想让他冲在最前面去对付宁书成，而他们则躲在后面捡便宜。

到时看有门儿呢，众人再一窝蜂的跟上去“助拳”，一块得好处。

要是王彦成斗不过宁书成，那他们也能及时撇清说跟他压根就没关系，最后实在不行就低头跟宁书成求合作，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你妈，一群老狐狸！”

王彦成也不傻，对众人的打算，他心里跟明镜一样。

众人的脸色登时都很难看，想不到王彦成这么不给脸面，直接当众就开骂！

王彦成也不管他们脸色，继续骂：“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跟我在这算计？告诉你们！这事可是关系咱们所有人生死存亡的，少在这玩那套偷奸耍滑的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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