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漏洞【99】

【99】暴露

一家姜汁汽水快餐店，真是有创意的绑架地点。自从四十年前麦当劳发生小丑枪击案开始，在快餐店实施犯罪，似乎成了犯罪分子之间的一种潮流。

如果真要站在客观角度去分析，那无非是因为快餐店中聚拢的人群—特别是小孩子，对持枪抢劫的罪犯而言，他们可都是现成的方便人质。

维多莉娅还在病室里养伤，又一次，克里斯又要独立作战了—汉堡餐厅，持枪绑架，威胁恐吓。以上三项罪名，对克里斯面前的罪犯而言都早已成立，但克里斯无法像对染谷那样，对他扣动扳机。因为石原的手臂此刻便是一把枷锁，死死扼住一名被他选中的人质，一名看起来只有六七岁左右的女孩。

从罪犯的犯罪手法来看，他不是第一次从事这类活动了：右手手肘揽住女孩，左手紧握枪械，则将枪口对准女孩的太阳穴。女孩的口中咬着一片抹有番茄酱的铁片，可能是他通过拆解手工刀得来的。这也让克里斯放弃了从背后布置狙杀的想法：一旦罪犯死亡后身体前倾，女孩与她口中的刀片也会被一同压倒，刀片将刺破女孩的舌头，危及生命。

克里斯不能用女孩的命去进行豪赌，他不能用雪尔莎的命去换这名歹徒的命！

“不要伤害孩子，说出你的要求。”克里斯将手枪放上餐桌，后退几步后俯下身去。接下来的话，他要说给雪尔莎去听：“雪尔莎，不要怕。你会没事的，我—”

“要求？哈哈哈阿夫顿警官，久仰大名，今日一见，真是倍感失望！”石原向前逼近，踩过两块黑白相间的瓷制地板，“为什么不对我开枪呢？哦我可真是个傻瓜，果然—”石原的枪口直接抵住雪尔莎的头颅，“—你还是在担心这孩子的性命吧？只要我扣一下扳机，她的小脑瓜就会变成小脑花，你应该不会没有设想过此类情况吧？”

“那你就会失去一个人质。”克里斯不想对他示弱，他试着用故作真实的冷静神色与口吻去与他谈判。可石原医生却又摇了摇头：人质这种说法，他不喜欢。他又不需要用雪尔莎去换取什么，或者用她去谈判。他只不过是想让她受苦，仅此而已。

“你可别乱动哦小家伙，否则我手上这件亮闪闪的小东西—”石原的嘴唇，贴到雪尔莎的耳边，他对她发出恐吓，他就喜欢看猎物临死之前陷入绝望的样子，这种生不如死、宛如悲剧电影情节般的样子，“—它可是会对你发脾气的！你这样的孩子我见过很多了，想听听他们的结局吗？不想也没关系，因为我一定要讲，这可比大灰狼吃掉小红帽还要吓人一百倍哦，我的孩子！”

“阿夫顿警官，您也用不着这么紧张，”石原医生为自己拉开一张儿童折凳，喝下桌上剩下的半杯橙汁后，他又从杯中掏出几颗未能融化的冰块，瞄准克里斯的头部后，他将它们全数抛出，“反正这孩子，她早晚都是要死的！坐下吧，听听这个故事，你会感觉坏到好起来的！”

克里斯没有坐下，可他也没有其他切实可行的方案。石原知道自己赢了，利用恐惧来控制敌人的心灵，以此来控制对方的行为。恐惧才是最锋利的刀刃—能切开人心，说不定还能借刀杀人。

石原的故事，伴随着他的回忆展开。可那不是什么童话故事，而是一本比《疯狂山脉》与《爱伦坡故事集》更加疯狂、扭曲与恐怖的真实记忆，不是小说，也不是电影。

而是日记，被石原逐字逐句，一笔一画写于心田之上的日记—

在东京医学院的病人失踪事件过后，待一切嘈杂喧闹的海浪被时间所平复，石原岩九郎迎来他的第二个机会，在一所孤儿院中充当护工与管理人员。

可反省对他而言不过是句空话，从公交车台迈出第一步后，在他看来，等待他的，不是重新来过的机会，而是新一轮可被他用于实验的良田—很遗憾，活埋与浓酸这类太过明显的实验，他无法在这里进行。不过他很快便意识到，只要他还保留一颗有趣的灵魂，乐趣也总会相伴而生。

“你看，这是很好喝的汤！还冒着白花花的热气呢！”伴随这句话，石原向一个有声带残疾的孩子口中，送出一勺刚从锅中盛出的热番茄汤。在他眼里，这勺汤还不够烫，否则这孩子早就该叫出声来了不是吗？

“别人都可以举起来，你为什么不行呢？”这是石原岩九郎在儿童保健室中，对一名患有软骨病的孩子所说的话。当天晚上，那个孩子的脊椎便因运动过度出了问题—那天之后便没人再见过这个孩子。

“做错了事就该受罚！你今晚就睡在这里！不要哭，否则明天晚上你还会在这里，听明白了吗小鬼？”说完这句话后，石原关闭储物室的电灯，扣上大门并将门反锁。留下一名患有幽闭恐惧症的孩子，在黑暗阴冷的角落中蜷缩身躯、不停颤抖着撕咬指上的指甲。

“没办法，谁让你是个聋子呢？我都对所有人说过了，今天我会朝每个在操场上的人扔摔炮！可是你没有听到，这能怪谁呢？”说完，石原将一个巴掌，扇向坐在医务室中的孩子脸上。孩子的左耳被一块摔炮炸出血泡，可石原只是对此漠视不理。

这四个故事，不过是石原度过在孤儿院的漫长岁月时，被他用于满足心灵空虚的精神食粮。那些故事不过是冰山一角，不过，光是这四个小故事，就足够让雪尔莎与克里斯感到生理不适了。收获这样的成果，石原他很满足。

“你说够了没有？”

令石原感到意外的是，说出这话的人并非自己面前的克里斯，也不是其余前来支援的警员或安保机器人—不，没有其他人来。克里斯他不敢，他不会冒着一个女孩的生命安全去请求支援，石原对此坚信不疑。

“我在，问你话呢—你到底，说够了没有？”

再次确认后，石原跟随着血管中传来的疼痛感去寻找，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臂上多出一道红色血渍。雪尔莎的刀锋被她收回袖口，瞳眸中那脆弱可爱的淡紫色，也被一种猩红色的严肃完全取代。

“雪尔莎，不要冲动！”克里斯的话，被雪尔莎转身后向他做出的手势所打断：保持安静的手势，是将食指放上双唇。这招从一个世纪前便十分奏效，现在也是。

“阿夫顿警官，为了您的自身安全，您最好还是回避一下吧。”雪尔莎的语气让克里斯感到陌生，可不久之后他便对此感到熟悉—他怎么能忘了最关键的一件事呢？雪尔莎早就不再是人类了，她被奥古斯特改造为机器，兰瑟的幻觉圆盘改装也是治标不治本，即便被改造后的记忆，被兰瑟亲手删除、销毁，可谁也无法确保她不会—

“雪尔莎，不要—！”克里斯想要上前制止，可已经太迟了，石原不顾手上的伤口，对面前的“女孩”射出枪弹，正中对方的胸口—那处金属圆盘的镶嵌之处。

制造幻觉的机器损坏后，一身银白色外壳的机械女孩完全卸下伪装，她的记忆与躯体再度复活。毫无疑问，她要为面前这位以折磨他人为乐的医生好好上一课。

“你是，坏人。你想要伤害，阿夫顿警官。伤害我的朋友。雪尔莎要你，付出代价！”雪尔莎说完，她就迅速将石原的衣领揪起。将之扔到半空中后，她出拳的速度快到一种肉眼也无法捕捉的速度，克里斯只是看到些许残影，听到数阵全然不同的尖叫，石原岩九郎的身体便再次坠落在地。

不过这一次，不要说是克里斯，恐怕是全美国医疗设施最完备的ICU病房，也无法确保石原下半辈子可以脱离轮椅与支架了。

雪尔莎的双拳，因快速摩擦而产生高热。她的双拳变得赤红，哪怕是触摸墙壁，都会让钢板发出几阵尖叫般的嘶声，附带些恼人的雾气。再看坠落到碎石堆中的石原，除去头部以外的部分，竟都变为橡皮泥般的肉色无形粘液，像是一大盒被打翻、融化的橘味冰淇淋—高热与连续的快速击打，让石原的骨骼、血管与肌肉超负荷运载，他的骨骼破碎为粉末，他的肌肉在皮下碎裂为数百万颗肉泥，在高温密闭的血液作用下，他的皮肉溶进了他的血液里。这种程度的伤残，根本没有医治康复的机会。

石原岩九郎，被雪尔莎打成了一滩肉泥。

克里斯认为，但凡是一个良心尚存的人，在听过石原讲出的那些故事后，也不会同意再去医治他。

“哦哦…啊…你…我要告你们…暴力执法！我要让你们…赔到倾家…荡产…！”石原的口中泛出白沫，白沫中簇拥着些许扎眼的血丝与胆汁。克里斯则对他摇了摇头：“抱歉，我才是警察。现在我判定，刚才雪尔莎的一切举动都属于正当防卫。至于你，还是做好在病房和监狱里度过余生的打算吧。”

迷茫，恐惧与焦虑，这些情感开始缠绕雪尔莎的内心—自己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她试着去回忆这五分钟内发生过的一切，听完石原讲述的那些故事后，她感到恐惧，她感到不安，可更多的是愤怒—她唾弃石原医生的所作所为，她为那些遭受虐待的孩子们感到不平，一种剧烈而不稳定的愤怒在一瞬间被注入她的头脑，蔓延至她的躯体—

石原对她扣下扳机后，再次恢复神志，雪尔莎便看到了变为机器的自己。雪尔莎的金属外壳开始冷却，她的情绪恢复稳定，可她的声音，却仍旧是机械杀手般的冷酷无情。

“阿夫顿警官，我，我这是，怎么了？”

“雪尔莎，冷静点，会没事的。”真的会没事么？克里斯也无法确定，可就当前的情况看来，他首先要将雪尔莎与重伤的石原带回警局去，好吧，石原可以交给医生们处理。可是雪尔莎呢？他要怎样让一个六岁的孩子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难不成要向迈克尔那样直来直去，给雪尔莎备上一张桌子、一块饼干加一杯热牛奶。然后学着儿童节目主持人的语气对她说：你好雪尔莎，很抱歉我们向你隐瞒了这么久。因为你早就被一个叫奥古斯特，或者说熔融弗莱迪的人给绑架了，他把你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但别担心，他现在已经化成一滩黑色脓水了，一切都会变好的！

算了吧，这样根本不管用。

或许，只有让格雷戈里与兰瑟亲自来说，才能让雪尔莎更好地接受这个事实。

格雷戈里，他现在一定还在快餐厅外的人群之中。现在克里斯需要他的帮助，而且克里斯他知道，雪尔莎也需要他的帮助。

不过，现在还不是让雪尔莎在公众身前表明身份的时候—克里斯需要为格雷戈里他们单独安排一下会面场所。

又是一列被安排到饱满臃肿的日程表。

“为什么我小时候就这么想长大呢？”克里斯在心中对自己问出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小时候的他才能回答了。

可惜，小时候的那个他早已成长，他再也无法变回曾经的他了。

胡思乱想的休息时间结束，是时候做事了。

“石原，他知道我们太多的秘密。可亲自下手不是我的风格，所以—”

“让他去找克里斯过上几招，有人替我们帮他收尸，有人替我们沾血。何乐而不为呢？”

爱德华兹切下一块半熟的牛排，蘸好番茄酱后又插起一叠烤土豆片。以上的话，只是他放出石原与染谷的原因之一。石原在病毒与细胞医学理论方面的造诣，可不比黑程式与奥古斯特差多少。

一旦将金属细胞的研究工作交给他那种人，所造成的消极影响将不可估量。与石原岩九郎相比，就连抓捕儿童作为实验对象的熔融弗莱迪，在爱德华兹眼中也不过恶魔脚下的小喽—微不足道。

“我将亲自接手金属细胞的研究工作，不过在这之前，刑者小姐—”

尤伦卡在爱德华兹的身边陷入昏迷，这是爱德华兹早就预料到的。体内被装入那种东西的话，能量流失可是个不容忽视的问题啊！

“—您，您为公司献身的伟大时刻，就是现在了！”

“是…推销员…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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