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漏洞【84】

【84】末日程式（其一）

金属离子们像是潮水般群涌，不断冲刷着这个外来者的躯体—真空，黑暗，至暗时刻，无数不可名状的纬度与量子碎块，在这片负粒子构成的狄拉克之海中，黑程式不是海面之上的现实世界，更不是海面之下那些不可观测的反物质，他介于二者之间，生与死之间—正负能量的交界之处。

如果按照三维量子态进行分析，那黑程式的死亡是毋庸置疑的：他的躯体被克里斯亲手粉碎，他的核心晶片也被尤伦卡碾为乌有。他是一台机器，一台有些神经质的机器；他知道别人对自己的评价，狂鬼也好，尤伦卡与爱德华兹也好，自己总是这样格格不入，完全无法与“严肃”这块词语挂上铁钩。

他知道自己现在只是一片意识，一片尚未消散的量子意识，一块漂浮于狄拉克之海上的海洋垃圾，或许，在经历百万年的量子冲刷过后，他的最后残念也会被分解为无数的基本粒子，飘至上空，亦或沉入海底，被负粒子吞噬、同化—

斯坦•路尚，千字节，克里斯•阿夫顿，谢尔盖•爱德华兹与他背后那令人作呕的科技公司！

黑程式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可这些令他充满仇恨的名字，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初，自己与千字节那个不会说话的机械蠢货一起被制造，他明明比千字节更值得重用！可千字节虽然不会说话，却懂得如何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千字节为自己赢得了斯坦的器重，也让黑程式的坟墓变为机械拆卸厂。

可他也没有让千字节好过多少—哈哈，千字节，它还不知道，当年是谁在临死之前为斯坦打了个小报告，不是吗？它与那位杰瑞米先生的“恋情”，它与杰瑞米在储物室里播下的情愫，就是被他黑程式亲手捣毁的！

【关于杰瑞米与千字节/雪诺的初遇，请回顾以下章节。】

斯坦只是黑程式用来复仇的刀刃，这是属于黑程式他自己的复仇—从他对斯坦完成汇报后，一直到现在为止，他一直都相信着这一切。现在他就要死了，死前再回想一遍这件事，对他而言简直比第五交响曲还要让人心情舒畅！

现在的千字节又会身在何处呢？黑程式时常对此进行猜想：斯坦肯定会对那台机械虫子大失所望的，他会惩罚它，他会将它像对自己那样拆解，他会好好与那位杰瑞米先生谈谈话，他会让杰瑞米先生收拾好东西走人—

“你的确是一个傻瓜，黑程式—！”

第二者，第二者的声音？

自从黑程式开始在这片海域上漂流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自己以外的声音。一个新的外来者？很好，看来在自己完全消亡前的漫长岁月里，他能为自己找个伴儿了。

“我不是来陪你说那些废话的，黑程式。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

那声音的主人再次说道。

黑程式被一股无形之力拽起，活像一具被绑好牵线的木偶。从暗蓝色的海面上站起后，那股无形之力将他拖到一颗巨大黑洞之前—一个山洞，建在狄拉克之海上？不，那不是洞穴，是眼睛！是一只比帝国大厦更加宏伟的巨兽的眼睛—

如果要说的再精确些的话，那是一头巨兽的眼眶。

黑程式看着“洞穴”中冒出些许光亮，像是暗绿色的鬼火。他从未见过这样诡异的巨型骨架：它的头部应该是人类颅骨的形状，可却比普通的人类大上数百倍，它的肩骨像是两组高山，沾染血渍的皮肉则是点缀群山的松林。它的下半身还沉没于无尽的负粒子海洋中，它需要台起重机，而且是超大定制型的那种！

黑程式不知道要如何称呼面前的家伙，骷髅巨人，克罗诺斯？再或者直接叫它骷髅王？现在去打听它姓甚名谁，是不是太晚了点儿啊？黑程式又看到巨人胸前的无数对肋骨，肋骨下的阴影中，又是无数颗被囚禁、折磨的痛苦魂灵。

他甚至不需要用纳声器，就能听到那些痛苦魂灵的尖叫—那是种撕心裂肺的极度恐惧。

“没人能命令我黑程式。你这堆超大号骨粉，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黑程式对着面前的骷髅巨人呐喊到，骷髅巨人眼中的冥火锁定眼前的蝼蚁：黑程式，可悲的家伙，还在沉迷于脑中那自我安慰的快感之中！不过，他的简单与愚蠢，现在反倒成了能够将其化为己用的优势，只需要一点儿同样简单的话术即可。如果黑程式不愿服从，那它也有足够的成本去威胁他—

“没有人，真的没有了吗？那我很荣幸能成为第一个人，我的朋友！”

“少跟我称兄道弟！能把我拉到这里来，看来你也有自己的计划，我说的没错吧？”面对眼前这具恶魔的残骸，黑程式认为自己没必要去恐惧：他连死亡都经受过了，还有什么能比死亡更加可怕么？

“聪—明—！”骸骨的口中，传出一阵刺骨的阴风。黑程式将左臂横于面前，这具骷髅巨人的声音，则开始从他的脑中响起—不是自耳边传来，而是源于他的内心。它不需要揣摩黑程式的内心，因为它本就可以窥探到他的内心。

“黑程式，想想你所受到过的冷漠与屈辱，你本值得更好的一切，我在这里观察了许久，我注意到了你的才能！像之前那样舍弃尊严的日子，你不会再过下去了—”

“只要你，接受我的帮助—”

“好好看看吧，记住你那些仇人的名字，黑程式，斯坦•路尚，他早就死了！可他手下那位千字节，现在还过的好好的，它，或许我该用她更合适？现在的雪诺小姐，简直是被那遥不可及的爱情冲昏了头脑！”

“千字节，它还活着？”

“不仅如此，还有克里斯•阿夫顿，看看他吧，报纸上的英雄，阿夫顿家的小杂种！和他那位能藏在影子里的小情人一样恶心—令人作呕！”

“克里斯，梦魇小姐！啊，我想我们还有些共同话题可聊，很好，我们可以称兄道弟了！”

“我可以帮你报仇，我可以让我们一起回到那个世界，以前的世界。只不过，我需要和你做笔交易，我的朋友！”

骷髅巨人的回响之音，就像铁钩状的魔咒一般吸引着黑程式，它们死死钩住黑程式的内心，那颗充斥着仇恨的憎恶之心！黑程式对骷髅巨人伸出左臂，尽管巨人还没有说出交易的筹码，可在他的内心，这笔交易已经被他签字盖章了—

“我只需要从你那儿取走一样东西，你内心的负面情绪，我的养料，我们最好的补品！”

黑程式的食指触碰到骸骨的一瞬，坟墓巨人的意识开始侵入黑程式的大脑，硫酸般的外来意识开始腐蚀他原本的自我，它将他的自我彻底抹杀。四个扭曲玩偶的意识集合体，附入眼前这具新躯体的脑部回路中，黑程式躯体上的伤口开始愈合，肿瘤般的红色息肉开始繁殖、蔓延，为“黑程式”填补肢体的空缺—

“你，你骗我—啊—！”这是黑程式仍是他自己时，对这个世界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躯体被金属细胞修复完毕后，“黑程式”望着身后这具老旧的躯体，他开始为曾经的坟墓巨人，为曾经的自己注入养料。

“忘记说了，我的朋友，”将手从坟墓巨人身上抽离后，“黑程式”拍了拍胸前的缺口，似乎是在向黑程式那不复存在的自我对话，“除了你内心的仇恨外，我还要借用你的一件东西：你的躯体—！”

坟墓巨人的意识，被完全转录于黑程式的躯体之中。没有斯坦的控制，没有扭曲玩偶独立意识们的争吵，它只有一个目的：吞噬，吞噬更多的生命！整个庞顿中城，之后是整个美洲，整个地球，最后是整个宇宙！

【坟墓巨人的详情介绍，请参考以下章节】

不过，黑程式与坟墓巨人，这两个名字都该成为过去式了。“黑程式”欣赏着自己这具新式躯体，末日，它将把全部的生命，推入最绝望的末日！

从现在开始，它的名字，是末日程式…

“看看这些上好的涂蜡！我说过了，比起甜品店，还是超级卖场更适合我们！”

机器人铜钻拿起一罐黄色涂蜡，用手头的钝钻将之撬开后，她用触碰宝石般的谨慎动作沾起一小块涂蜡，它们的质感比她所设想的还要好，简直就像坠到棉花上一样！

“唔，呃，可我认为，我们不该乱动货架上的东西，特别是—”熔炉将被铜钻打开的涂蜡放回货架，“—这些还没有开封过的东西。”

“嘿熔炉，嘿铜钻，早上好，看看我现在的双刀，我是说，我的手！现在我可以推着货架到处走了，”铁刃推着三箱烤肉罐头经过两名同伴，自从他被安排为供货员与销售员后，他每天所说的话可谓是有增无减，“哦，钢钳他在仓库里，现在他是最快乐的库房看守！”

“啊嚏—！”钢钳手中拴着一大串钥匙，头顶多了一盏橙红色探照灯。看管仓库的活计不算太辛苦，可这也太无聊了点。不过，他唯一比较好奇的是，为什么他这样一具机器人也会打喷嚏呢？

看似平常的商场工作日，被一阵富有节奏感的气流冲击打破。气浪过后，起先是商场的玻璃开始破碎，之后，三人头顶的灯管也在几番闪烁过后熄灭。廉价的木制货架，结局也是要么倾倒，要么散架。

“所以，关于你商场的质检问题，”从一堆倒塌木架中站起的克里斯，拍掉质量检测表格上的木屑与尘土。将身边的商店经理从木屑堆中拉出后，克里斯忍受着木屑与灰尘带来的刺鼻气息，用夹杂风趣的严肃语气接着说道：“我们需要明天再重新评估了，现在快离开这里！”

“还好我有给它们上上上保险，祝祝祝你好运啦警官！”商店经理吓得都有些结巴了，系好领带与腰带后，他裹紧大衣，像一只狡猾的兔子般逃离现场。

“摇滚弗莱迪，商店一层发生货架倒塌事故，我需要你和蒙戈马利的支—”克里斯的话语，被一阵阵杂音与无序电波所覆盖。那些富有节奏感的巨响再嘟复活—难道说，是某个乐感极差的家伙，为自己邮购了台大音响后正在这里尽情演奏吗？

“收到了克里斯，可这次我快了你一步，”摇滚弗莱迪躲在一堆纸箱里，在他的身边，蒙戈马利还在忙着用嘴检查一块意大利香肠披萨，“我们已经知道是谁在搞鬼了。另外，越狱的绿林游盗和焦痕小姐，他们的下落我们也有了！”

“出狱后的第一餐，不是吗我的朋友？”绿林游盗将音响调到最大，就像真正的中世纪诗人那样，为自己的情人弹上一曲。焦痕小姐将一大罐草莓泡泡糖倒入口中，在她看来，绿林游盗的乐感简直就糟透了—比过期或干瘪的草莓泡泡糖还要糟糕！

“现在我有木琴，还有一双新的假腿，可又有谁能猜到，绿林罗宾那空荡荡的心？哦朋友直到我在劳改车间遇到你，”绿林游盗扶正头上的暗绿色兜帽，瞄准焦痕小姐身后的墙壁射出一箭，箭矢上还挂着一颗粉色的心形卡纸，“焦痕的火焰焚烧了我的心—！原来比起劫富济贫，我内心的空虚唯有爱能填—”

哗—！焦痕小姐的左腕四周冒出一道火柱，音乐表演该结束了，她取下一朵花瓶中的玫瑰，插入绿林游盗的衣襟，同时也插入了他的内心：“好了，小帅男孩儿。焦痕小姐已经领略到你不俗的音乐气质了，现在，让我看看你的侠肝义胆吧！所以，想去四层的首饰店转转么？”

“是的，潘妮。我是说，焦痕小姐，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哦—！这是什么东西？”绿林游盗的头上，忽然多出一张沾满奶酪的意大利披萨饼：向他投掷烙饼的人，自然是从纸箱中站出的蒙戈马利。

“我蒙戈，不喜欢你的歌！我蒙戈不想看着两个恶棍谈恋爱，那样只会制造出更多的小恶棍，来找我们的麻烦，”蒙戈马利说完，又将绿林游盗身后的巨型金属音响直接举起。瞄准绿林游盗后，巨大的音响飞快坠向那名自封罗宾汉的罪犯身上，蒙戈马利也用拇指擦了一下他的尖牙：“现在，我蒙戈的恶棍保龄球得分是满分！”

“嘿，别傻愣着，过来救救我小美人儿！”绿林游盗看着向后退去的焦痕小姐，被金属音响重重压倒在地的他，现在就连脱身都成了问题。

焦痕小姐却顺着能尽量远离他的方向飞奔而去，临走之前，在她认为绿林游盗还能听见自己声音的时候，她为绿林游盗奉上最后一句话：“抱歉，侠盗先生，但是大难临头就该各自飞！”

“真是个可爱到有点儿可怕的女人，唔！”被摇滚弗莱迪拷上手铐的前一刻，绿林游盗还在对着焦痕小姐的背影自言自语，可那语气中没有抱怨，只是些依恋与不舍。

焦痕小姐还没能跑上多远，一记踢打便被狠狠甩上她的脸庞。这记踢打带来的眩晕还没能散去，她手上的制热装置便被一副银色手铐所代替—维多莉娅将手铐锁好，将焦痕小姐的喷火腕套扔给身边的罗克姗，在接到商场经理的报警电话后，她便带着罗克姗在第一时间赶往这里。现在，越狱犯的问题得以完美解决，除此之外，她还有一个消息要向克里斯传达。

“什么？都是同一个人提供的？”听到维多莉娅传达的情报后，克里斯也不忍有些震惊。

“是的，按照双面怪杰的口供，他的魔术致幻装备，绿林游盗的狙击弓弩，还有焦痕小姐的喷火腕套，这些罪犯的装备与资金，都来源于一个自称推销员的人，”维多莉娅继续说下去。同时，她的右眼注视着前方，见绿林游盗与焦痕小姐被再次押入警车后，她饮下一口热水，向克里斯复述双面怪杰的最后口供：“那个人很神秘，平时依靠公共电话亭和他们进行单线联系，他的外貌、年龄、性别与住址，这些都是未知数。”

“那现在一切的关键，就是他们三个的通话记录了。”克里斯点了点头，提出自己的搜查思路：推销员最常用的公共电话号码，它的电话亭扎在哪里，那推销员的藏身之处就扎在哪里。

可现在，他们手头上还有个问题尚未解决：雪尔莎，她去见了一次格雷戈里，可在那之后，就没人再见过她了。

“专心解决推销员的案子吧，”维多莉娅将手搭上克里斯的左肩，轻拍几下以做勉励。手中的纸杯被她塞入垃圾桶，“找回雪尔莎，是我对格雷戈里的承诺，这件事由我来负责。”

“维多莉娅，谢谢—”克里斯长呼一口气，商场中心的大像素屏幕屏上，闪过一条条特惠商品的广告，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克里斯总感觉，有些大事将会在最近发生。

商场的像素屏幕上开始播报新闻：在国际环保科研基金会的帮助下，北极建立起以狄加度竖井为中心的地热能、生物化学能与固态淡水提取中心，这对未来的极地科学研究领域、环保发展领域而言，无疑人类迈出的一大跨步。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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