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分外地凉。山地的深秋褪去了生机,而雪山群上,包括这赤水山,更是常年不见生迹。
此时不知是深夜几更了。漆黑的冥空上星辰浩亮,色彩明艳的一片片星云仍然透彻夺目,无时无刻向着广袤的拂晓之州投射如梦似幻之光影与那其中奥义无穷之力量......
我从巨渊之底醒来,仰望着巨渊之口外那片星空。那口子没有多大,许是距离我远的缘故,星光隐约照射得下来,看得清楚,叫人不免瞬间沉浸在其中。而当那个声音再度浮响之时,我才得知自己躺平在赤水山的渊底。
“禹燃......你终于醒了?”
“禹燃,听得见吗?”
我自然听得见,这个一直呼唤着我的神秘却似乎不那么感到陌生的声音。
我撑起身子拍了拍脑袋,让自己绝对清醒。我记得,我来这赤水山的目的,是渡飞升之劫。能修炼到渡过这一步的人,自然是上仙了。
赤水山,是我凌云诸多崇山之中最为险峻的一处,位于承鼎雪山脉其中。我昨日剿灭了赤眼雪狼群、从淞林的迷途中找寻到方向,终抵达赤水山巅承袭了冰潮之星陨的撞击,之后......这赤水山突然间从我的脚下崩裂,劈碎一块巨大的火成岩,同我一齐被这山渊的引力吸去。下坠时,那下边似声波般的吸引力无比强大,途中那些唤我名字的声音,空灵而神秘,似有些耳熟,不断在耳边响彻。我尽力攀上不断坠落的岩石碎块向上逆登去,终抵不过这股力量,昏迷在渊底......
渊底有着些许光亮,温暖却有些闷热的气体充斥着,随同下坠的碎石铺在周围,不远处的石壁上矗着赤红色的晶石柱子,下边地上还生长着红色的、像半燃状态的草。
“赤水山,这座沉睡的暗红色火峰,”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继续着问候,“原是每百年开谷一次,每千年喷发一回。今儿你历此天劫,令赤水山活动异常。”
“嗬嗬,叫我毫不意外的是,你能过得了飞升天劫这一关,却过不了你自己这一关。”他暗笑着,这声音,我越发听着熟悉,却充满沧桑似的痛苦......叫我不寒而栗。
“你,究竟是什么人?!快给我现身!”他方才那不知云的话惹怒了我。我站起来,环顾空洞的四周,卯足了劲儿喊着。
话毕,身后忽然聚集起红光,一朵六叶六瓣的赤色灵莲显现,随后訇然绽放,在明艳的烈火与周围向着那边聚拢的烈气中,一个人影在绽开的灵莲中闪亮亮地登场。
我万般惊诧,不禁往后撤了一步。非是惧怕他的气势,这几年在渪州学习,也历经了些磨炼,对多少不解与未知的恐惧已随心扉的敞开而消散,惊道是现身的那张脸......怎..怎会...会同我一般无二??
初成少年仍尽显幼嫩的身形......
发黑如墨的披肩又没过肩的短发......
仔细看着,那浓眉大眼,那红润小唇,张起嘴来还有那像小猫齿一般的两颗犬齿......
他这正是同我禹燃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样......但是,这为何......
“事至今日,我便直接告诉你......”他睁开眼睛说道,那张像极了我的脸上双眼恐怖如斯。血红色的眼瞳、满面魔光,这令我无比不安,哪还敢继续看他。他那声音,亦跟着分辨了出来,亦是同我的音色并无二致......不过他倒是更深沉,散发着无尽痛厄之感......我生来五百一十年,还没有一刻能比我现在这般更心神错乱。
“我理解你的不安,禹燃,但作为赤水山灵莲,也作为你的一部分......坦白说,我是你的真身,我不会因为对你造成的影响而置之不理。”他分明净讲着一些令我不安还听不明白的话。
我试着同他交流:“你说什么?你说你是......”
“啊,从未与人交谈过的我,一定令你感到很奇怪吧......”
“禹燃,你回到凌云,定是你已了解了你的真实身世,对吧?”我说:“对。不过你能否解释一下,你方才说的那些话?”
他无奈地摇摇头,“不,我能够现身的时间已不多了,我会‘在那之前’回到你的身体......”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禹燃,你生来神胎,本就天赐良机。今日历劫飞升,若非‘天星’附于你的真身,你也不至于承受接下来的九层地火之劫,我一直深感抱歉,禹燃。”
“天...天星?”
“还有‘接下来的’......什么?”
我自持冷静,实则对这些疑问不解万般。“天星”一名我此前有所了解,正在我生前不久,管理下界教门的清城奉天界指令向各教门发布天诏,称“天庭炼丹教会本意炼制二十四古老天星,然尽数失散,陨落至下界各处。此物极具魔性,虽不致入仙人之体,但只凭入仙物之体也易生危害,须昭告天下加以防之。望清城传达诏意,各教门可协助清城寻回天星,以成炼星大业。”......
“那天星只入仙物之躯,却早已被设定,我便是想帮你渡化也无能为力,毕竟我早已成为你的一部分......只得说服你,由你掌控它。”他自惭形秽,不甘与无奈从那双红眼溢出,声称为我感到不公。
“你在渪州仙门修行,是受以别人的帮助,那样注定给不了你掌控住它的机会!”他激动地呐喊,饱含痛楚与孤寂,将忍负多年的话语一并倾诉着。
“我被它摧残了五百多年,嗬嗬......我等待与你倾诉的这一刻已经五百多年了,禹燃!”只见他血红的泪水从血红的双眼直下,滑落通红的双颊。
“你...”这仿佛我看着我自己做出这般举动......嗯,我开始感受到,这是灵莲自内心至外的痛颂,即便我尚不知他的来历,这样的感觉訇然涌上心头,我竟然,有那么一瞬地想去抱住他......
“天星决定了你的宿命不由己,这在你出世时已然决定好的,你也不曾想这样,你莫要忘了自己曾说过的话!”
他一番点拨,我顿时忆起在渪州同少主顾玄望着那斋屋上的藤枝这样讲道——“顾少,斋藤叶生,可往哪生长还是自己决定的。从今往后,我还是会循着我所指定的路途走下去。若有一日我真寻到了自己的命途,我定会相告于你。”
我低下头,思量着这些话,可忽然胸口引发一阵剧烈的闷痛,他也是,遂抓住胸口。
“禹燃,我的时间不多了!”他即刻唤出一条镶着红晶与金边的暗红色鞭子,明亮的熔岩色焰火附着于鞭绳上,丢给了我。“它的‘到来’会即刻将我送回你的身体,请收下这曾劈开赤水之巅的神鞭!”
“如今‘命劫’已至,将你出生时设下的那道封印破除,且凭自己承受住业火吧。能决定你的终究还是你,禹燃......”最后那句话交代时,他已以灵魂之身进入我的体内。
“能决定我的,终究是我......?”
“终究是我......”
刹那间,他的告嘱作为一念头在我脑中高速回旋。
一阵恍惚的瞬间,胸口的疼痛得到缓解。周围的空气愈发感觉窒热,四周洞壁下生出火光,它们以极快的燃速延伸,烧尽那些半燃状态的草,迅猛地朝我这边来,聚集成庞大的魔物一般。
此刻,地火轰临!
地火滚烫而又剧烈,一层层地袭来。我呼唤周身灵力,使真诀遣出防火盾,双脚踩实地面,双手紧握住红鞭。我奋力反抗着,甩出这鞭子将这烈焰反弹,却还是被翻滚的热浪打穿,灼伤我的四肢与腹部。这样的灼痛穿入皮肤,想来是抵不住了......
这是怎样的力量?我的真诀不足以抵御,而这突如其来的神鞭却也不解其用法......眼看着冲天熯炽将盾击穿一个大窟窿,我闭紧双眼,遮住面目......这下彻底陷入绝境。而在这个念想未能实现之时,我被一股冰凉的力量推开,推着掉出烈火之外的领域。
我撑开眼,惊见一片蓝色水状竹叶从眼前划过。这是......
我望向前方,目光穿过一层飘荡的水状竹叶与浇灭团团火焰的水浪,熟悉的青衫瘦影在烈浪与水浪中穿梭,挥动着能够呼唤那些竹叶形状的水之折扇。
“顾少!顾少......”我用尽气力呼喊。那正是渪州仙门少主顾玄。
“顾少......”
“顾...少......”
我的腹部被灼得剧痛,右手臂上的皮肉被灼穿,赤血淋漓。当最后一点气力呼之欲出之时,我已然昏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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