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九高的宿舍原本应该六人一间，只是元朗他们宿舍开学那会儿刚好有个同学正好家里有事不住校了，其他人又不愿意跟顾南星住一块儿，所以他们一直是三个人住，这三个人当然是元朗林浩加顾南星，这是林浩开学的时候耍了点小心机换来的结果。

顾南星一直是个很安静的人，他也是学校里最特别的人，或者说是怪异，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形象气质，他好像永远也融入不进人群，孤独的，特立独行的活着。

学校里大多数的学生都怕他，怕那个长的好看，却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漠不关心，活的浑浑噩噩的人。

这天晚上元朗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已经连着好几天失眠了，一闭上眼睛就会出现尚秀云的脸，他摸着胸口问自己这是怎么了，可总也没有一个答案。

林浩睡在元朗下铺，他倒是没心没肺的睡得不错，就连元朗翻来翻去的晃动他也没醒。

时间已经过了12点了，元朗抓着头发坐起来翻身下床走到顾南星床边，他一走近顾南星就醒了，哪怕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元朗也能感觉到他是醒了，因为那种仿佛被大型野兽盯住的感觉太强烈了，根本忽视不了！

元朗突然感觉紧张，好不容易提起来的勇气眼看着就要溃散，指甲扣着手心好一会儿他才又给自己打了气，说：“哥，你能陪我喝酒吗？”

顾南星没说话，人却坐起来迅速的将外套批在肩上，元朗察觉到动静也不说话在床上瞎摸着衣服胡乱套上。

元朗跟在顾南星后面走，适应了黑暗后还能模糊的看清他背影的轮廓，看着看着元朗突然就觉得眼眶有点热，顾南星总是这样，外表一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可对谁他都狠不了心。

明明比他们都还要小一岁，却总是在照顾和包容他们偶尔的坏脾气，不了解他的人都觉得他冷漠，冷酷，冷血，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可在元朗心里，顾南星一直都是温柔温暖的，他只是，不善于表达而已。

清脆的铃铛声在寂静的夜晚飘忽响起，元朗惊的打了个激灵，那只是很普通的铃铛声，很轻，大白天听见或许他还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大晚上的就会显得格外渗人，元朗不得不加快步伐离顾南星近一些壮胆。

“谁家的宠物跑出来了吗？”元朗抱了抱手臂，藏在衣服底下的皮肤，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南星摇了摇头没说话，余光却不动声色的从校园的小树林扫过，刚刚那里，有个人。

两个人翻墙出了校园，之前他们也这样翻墙出来玩儿过，九高建在偏离市中心的西边儿，西边这块儿一直是鱼龙混杂特别混乱黑暗的地方，它就像这个城市的另一面，丑陋又阴暗。

如果不是顾南星，元朗可能一辈子也不会踏足这样的地方，初三那会儿他们谁也没弄明白顾南星为什么选择九高，九高那是什么地方是能随便进的吗？好几个玩儿的好的兄弟都因此散了，如果不是真的把他放在无可替代的位置，谁愿意搭上未来跟他闹啊？

元朗说要喝酒，但实际上他们也不会真去什么酒吧夜店，顾南星虽然看起来就不像正经孩子，但从来不会带他们去那种地方，两个人一路到了平时常去的小摊，这家烧烤店开在河边儿，店里干净亮敞味道好价格也公道，这地方还是林浩先找到的。

“哟两位小哥来了？这次要吃点什么？”开店的是一对老夫妻，五六十岁的样子，平时忙的时候他们的儿媳妇也会来帮忙，因为顾南星他们经常来，多两次就眼熟了。

“就照平时那样吧，再帮我拿一打啤酒”元朗说完偷偷看了看顾南星的脸色，发现他表情没有变化后松了口气，顾南星很少会喝酒，元朗怕他不喜欢。

晚上出来吃夜宵吃烧烤的人多，这家店的生意也一直很不错，元朗在等的时候无聊的四处看了看，发现店里经常过来帮忙的老板儿媳妇没来，倒是多了一个面生的男生。

会注意到他，是因为铃铛声，那个男孩子脖子上带了个黑色的项圈，项圈上的铃铛随着他的走动叮铃作响。

像猫一样。

他也在帮着点菜送东西，身体灵活动作轻盈，脸上挂着笑容，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元朗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不由得感叹：“长的真好，唉哥，你看那男的是不是长的特好看？比明星还好看吧，笑起来也太甜了点”元朗用手拨了拨顾南星的手指，然后又指了指那个男人。

顾南星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看了两眼又转回来，点了点头，什么也不说。

元朗已经习惯了顾南星的沉默，一个人也能说的起劲：“他看起来跟我们差不多大，可能要小一点，怎么这么晚还在外面啊？走读的话这个点儿也该睡觉了，该不会是辍学不读了吧？长的这么好看以前怎么没听说过？西边儿就四个学校，一个小学一个高中剩下就俩初中，长这么好看没听说过不应该啊”

“关你什么事”顾南星撇了他一眼淡淡的说。

好吧，元朗耸耸肩不说了，还不能好奇了！嘁！

很快他们点的烧烤和啤酒就送过来了，就是那个男生送来的，元朗近距离一看，近看更好看了，眼睛大大的，笑起来还有酒窝，离得近，元朗甚至能看到他眼睛下面那颗明艳的泪痣，可真是太好看了点。

元朗这个人就是典型的看脸型，当初也是这么一眼就看中了顾南星的！

“唉小哥，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老板家的亲戚吗？”元朗趁着他还没走脱口就问了出来。

那个男生看起来也是好说话的，被问了也只是愣了一下随后笑着摆手，“不是不是”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耳朵，声音也越发小声，他说:“我吃了好多东西，可是我没钱，喏，现在在打工抵债”

“唉？”元朗有些意外，没想到是这样，目光扫过他的衣领，下意识就说:“要不我请你吧，多少钱啊？”

那个男生顿了一下，弯起眉眼笑得特别灿烂，他说：“不用不用，老板人很好的，让我今晚帮忙就好啦，去忙啦～”说完就走了，元朗眨了眨眼睛都没反应过来。

元朗疑惑的看向顾南星：“我看起来很好骗吗？就他身上那身衣服，看起来像没钱的样子？”

顾南星拿着一串青椒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元朗噎了噎，瞬间感觉自己有些智障，他居然在顾南星吃东西的时候问他问题，也是不要命了。

小小的插曲过后两个人就安静的各自吃烧烤了，元朗原本还想着借酒消愁，结果酒也没喝，东西也没吃之前他自己就给自己转移了注意力，等他吃上了喝上了，已经忘了自己要干什么了。

这家烧烤店一般就开到两三点，过了两点人就很少了，元朗酒量还不错，喝了几瓶啤酒也只是脸红，晕乎乎没有醉，迷迷糊糊的瘫在椅子上休息。

虽说是夏天，可夜风还是凉，好在两个人都带了外套穿着也不会冷，等元朗休息的差不多两个人准备要走的时候小店外面突然发生了剧烈的争吵，甚至有桌椅和酒瓶打翻的声音，元朗被酒瓶碎裂的声音一下子吓的清醒了，第一反映就是有人喝醉了闹事。

西边这块儿，经常发生打架斗殴的事，没人管，这根本管不了，这就是个阴暗的地儿，谁也不乐意过来插一手。

这会儿小店已经没有什么人了，争吵似乎还在继续，元朗甩了甩头身体晃了一下然后就跑出去看看，结果就看到之前那个男生被人推倒在地上，桌椅板凳倒在一起，还有碎酒瓶子，那个男生也不知道是摔还是撞哪儿了，呆呆的坐着没起来。

“卧槽！”元朗被风吹的一哆嗦，人又清醒了几分连忙跑过去，等走进了才看到这人手上都被酒瓶的碎片扎破了，可能人也摔到哪里了所以一直起不来。

“喂你没事吧？”元朗有点不敢下手，谁知道这人是摔到哪里了。

那个男生摇了摇头，抬头想说什么，突然却脸色一变扑到元朗身上，元朗被他扑的一懵，随后才看清他身后举着酒瓶要砸过来的男人，不过那个男人这会儿被顾南星抓着手，动弹不得。

元朗愣愣的一脸茫然：“这是怎么回事啊？”

“家国啊，你这是干什么啊？人家小泠只是好心来帮忙的，你这是做什么啊？快把东西放下！”老板娘和老板一直在店里整理东西，两个人起先都没听到动静，这会儿跑出来看到这场景，都吓懵了。

那个男人拧着眉头怒视顾南星，身上都是酒气，应该醉的不轻，听见老板娘的声音后就说：“妈你们别、别拦着我！我要、我要打死这个混蛋！他，他，肯定是他，他带走了玲子！我……我要打死他！”

“家国啊！你糊涂了，你好好看看，你认错人了！你疯了不成！人小泠今天刚来，你怎么能打人呢！成天就知道喝酒，你能怪谁啊！”老板沉着脸将他拉开，顾南星也顺势放手，站在一边不说话。

那个男人还要动手，嘴里口齿不清的骂着：“不、不怪他，怪谁，要……要不是……要不是他，玲子能……能跟我离婚吗？”

老板和那个男人还在争辩什么，那个男生已经默默的爬起来了，他看了看流血的掌心眼神有些冷，只是那丝冷意转瞬即逝，轻易不会让人发现，他跟元朗道了歉也道了谢，还把桌椅板凳都搬了起来整理好，做完这些后才走向老板和那个男人。

老板娘见他过来连忙拦住他：“小泠，小泠，真是不好意思，家国他喝醉了，他醉了……他不是故意……唉，你别跟他计较”

那个男生笑着拍拍老板娘的手背说：“我知道他醉了，不过他这样发酒疯一会儿您两老怕是照顾不过来，您方便的话给我个地址，我把他送回去吧”说是照顾不过来，还不是怕他发酒疯把两个老的伤到，这种事他们心里都知道。

“杨家国是吧，走吧，我送你回家”那个男生走过去扶住男人的手臂，想把人带走，结果却被男人反手打开，男人醉的不轻，摇晃着指着人大骂：“你、你滚，你告诉我玲子去哪里了……你他妈把她带哪里去了！你为什么要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你……你给我滚！滚！”

“你喝醉了”那个男生手背被拍红了，皱着眉要拉他走，可是男人一点也不配合，还要动手打他，嘴里一直叫嚷着让他滚。

老板和老板娘一直拉着他不让他动手，一时间僵持不下。

许久，那个男人喘着粗气盯着男生问：“你告不告诉我？你说不说！你不说我杀了你！”

“你认错人了！”男生也来了脾气，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扭头就要走。

那个男人见他要走，猛的挣开老板和老板娘，拽住他恶狠狠的说：“你不准走！你不准走！你不说，你不说是吧！我就打死你！我打死你看你还……还说不说！反正玲子也跟我离婚了，她不要我了，她也不要这个家！我也没有家了！”

“家国啊！”

“小泠你快走吧，快回去，家国他喝醉了！”

那个男生冷着脸看着杨家国发疯，眼中的冷意越发凝实，最后实在是看控制不住杨家国了，他才先离开了。

走之前他把手上的一个戒指摘了下来放在桌子上，说是抵账。

元朗在一旁看完全程整个人都是懵逼的，还是顾南星提醒了他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跟着一起走了。

回去的路上元朗还一脸的难以置信：“这是什么事啊？那个男的是不是有毛病？老婆跑了到处发疯，就他喝醉了那个样子，他老婆跑了真是一点也不意外，不过刚刚那个男生好惨，他手掌心都被碎酒瓶划破了，我看他那个眼神，要不是老板老板娘在那儿，我估摸着他们能打起来……”

顾南星听他絮絮叨叨的说话，没回应，只是突然站定了没走，他摸了摸口袋什么也没摸出来，然后定眼看着元朗，元朗被他看的一哆嗦，嘴里的八卦瞬间没意思了，小心的问：“没带烟？”

顾南星点头，元朗咧嘴一乐：“得嘞，我去买，你在这儿等我！”说完就一溜烟跑走了，顾南星就靠着路灯下的栏杆出神，手指敲着栏杆发出轻微的响动，敲了几下后他转头看向正对面的漆黑巷口，隐隐还能看到一点点的白。

卖烟的小店不远，元朗很快就回来，只是回来后他看着顾南星就奇怪的问：“你外套呢？落在烧烤店了？”

顾南星没说话拿过烟拆开取出一根点上，等吸上一口吐出烟雾后才听见他开口说：“三点了”

元朗刚听到还没懂，反应过来后连忙追上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的人，讨好的说：“谢哥今儿陪我三个小时，明天请你吃大餐”说完还眼睛特真诚的看着顾南星，听见他回了一声嗯后才回头好好看路。

元朗一心想着明天请顾南星吃大餐，没注意到顾南星身上除了少了件衣服外连护腕也少了，也没发现他们前脚刚走，后脚那个巷口就走出一个人，身上正披着他一看就会觉得眼熟的外套，那只受伤的手歪歪扭扭的套了一只红色护腕。

那个人靠着墙壁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手里把玩着两颗路边随手捡的小石子，颈间铃铛轻轻的晃动，只听见他轻轻笑了声，低低的说:“好香啊，好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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