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宁

誓师结束，无人不是心潮澎湃，恨不得立马提剑上马，奔赴战场。

待平静下来后，众人起身，见孔师没有说话，便明白了其中缘由，齐齐望向正准备上前的两人。

二人一高一矮，高个子男人身着白衣，面容俊郎，剑眉星目，腰间锦绣玉带别有一柄檀木剑匣，看上去年龄大上众人三四岁的模样，眼中却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情绪，走动步伐稳健，气势非凡，应该是有些本事。

另外一人看上去年纪和众人相仿，只是似乎面容做过处理，虽五官分明，皮肤白皙，却有些让人觉得不是很自在的感觉，倒是一身青衣，束腰绑发，显得干净利落。

两人上前，对着孔玚再以一拜，然后正对二十八人。高个子男人前踏一步，似乎通知什么，声音低沉浑厚，听见他的燕州口音，众人都放下心来，戒备心少了一些。

“诸位有礼，我是兰城城主之子，许景明，因我从小就在华宁书院进学，所以和各位不大熟悉，打扰各位修行，景明再次深感抱歉了。”

礼数完美，说话不紧不慢，不卑不亢，加上自称是城主之子，众人更不好说些其他的话。

众人回礼，许景明见反应良佳，放下心来，笑言道：“这次前来，是邀请几人进入我们华宁书院，一切安排都已经做好，只要答应就可以直接进入。我是兰城人，明白桐竹书院的规矩，所以我们只是邀请，不是强求，去不去全凭个人意愿。”

陆意听完，眉头微皱，回头看了一眼何休，何休却没有看他，只是两眼空空，痴呆一般望着天空。一旁俞然也不知为何，不做任何反应，像这件事与他无关一般。

陆意这才明白，华宁书院肯定已经通知过各家长辈，今天许景明的到来，只不过是台面形式罢了。

许景明微微躬身后退，另外一人上前一步，把手中的一本册子打开，念着上面的名字。

“杨荣，华宁百川院！”

“何梦春，华宁铭武院！”

“何休，华宁百川院！”

“吕中行，华宁铭武院！”

“顾清，华宁百川院！”

接连说了五个名字，虽声音略微沙哑，可广场上已然寂静无声，还是是让所有人听得清楚。

被说到名字的几人，除何休以外都是兴高采烈，满眼兴奋，而没有被念到名字的一些人只剩下叹气无奈。直接进入华宁书院，好比一步登天，今天没有机会，就得等到三年以后的大比。

很明显是家族打点，兰城这块小地盘，始终不能让所有人都安于一隅之处，有些家族可能已经筹划多年，赌上祖宗气运，只为一步入江海，从此化龙入水，凭借后辈声望，百年富贵绰绰有余，更何况周而复始。

陆意再次看向何休，对方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无视陆意，默默看着远处天空。

俞然听到何休名字时，目光一凝，侧头望着身旁那个多年玩伴，又看向站在前面的陆意，刚好两人眼神相对，只是交汇的刹那，便明白心意所想。

终将留不住所有人。

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呢？

孔玚在那人说完以后，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伤感，咳嗽两声。

众人赶忙结束讨论，平静下来，即使那些要离开的，也没敢表露一点不敬。

“老夫明白各家安排，所以也不挽留各位，鲜衣怒马少年时，一日看尽元安花，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你们更胜于我。老夫只希望各位无论去往何处，别忘了大丈夫身当立于天地间，求人道无愧。”

“最后，祝诸位有所为！”

孔玚说完，回头便走，只是几步，便离开广场。

所有人，包括外来两人，对着孔玚离开的方向躬身行尊师礼，久久没有起身。

之后许景明给五人送上一本书册，写有华宁书院的各种事宜和开课日程。做完一切以后，许景明和身边那人低语几句，扫了一眼背对这他们陆意，便独自离开。

陆意到了何休面前，看到他手中书册，开课日期在三天后，而何休如同事不关己，还没等说话，便拿着书册跑出广场，陆意摇着头，长叹一声，没有去追。

俞然心头不忍，迟疑片刻，便连忙追了过去。

三人中，一向是陆意最聪明，何休读书多却十分腼腆，俞然大大咧咧，每次有什么玩闹的有趣想法，都是陆意做的决定，安排任务。

三人默认陆意为主心骨，只是这一次，没人能决定何休的去留，连他自己都不行。

望着自己的两个最要好朋友离开，陆意呆在原地，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突然有人戳了戳他的肩膀，把他思绪拉了回来，陆意回头，正是和许景明一起的那个人。

那人只是歪头看着陆意，笑吟吟地说了声走，陆意心领神会，跟在那人身后，也跑出广场。

来到山上一处僻静地方，两人轻车熟路的找到一块青石板，并肩坐在石板边，正好能看到从对面山顶奔流而下的一条汹涌白练。

那人在脖颈上一滑，双指拉出，剥下来一块面皮，露出娇柔面孔，在树木丛叶中打下来的斑驳阳光中，白皙脸颊上透出微微红晕，仿佛白云裹霞光，冬雪落红梅。几捋发丝粘在额头，抬手顺在耳后，一举一动，风华绝代。转头看着陆意，笑容盈盈，一颦一笑，无不让人着迷。

陆意刹那失神，静下心来，看着眼前这个越发倾国绝代的女孩，心中不免对比起方晴方雨两姐妹。思量半天，终于得出一个结果，面前女孩容貌胜过方晴半分，而身段却不如方雨，方雨那早已波澜壮阔的胸脯，在他见过的所有同龄人中，绝对傲视群雄。

那人不知陆意在想着什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陆意，你想啥呢？”

陆意不好意思的贱笑，把眼前的手拉住，也不管那只手的主人脸红心跳，意图挣脱，问道：“心宁，你怎么会来着啊？”

许心宁，许景明堂妹，父亲是许云许城主的弟弟许机。

“大伯想让我也去华宁书院，所以就索性跟着堂哥来了，不过提前做了些装扮，否则还不得被那些人认出来啊，凤栖和桐竹本来就不和，我怕回去被院长批评！”

许心宁伸舌俏皮一笑，趁机抽出陆意握住的柔夷。陆意也不恼，眉眼中满是温柔，抬手把落在对方头上的树叶拿去。

“那你来找我，不怕被我打啊？”

“你打得过我？我可是在凤栖学剑三年喔，快叫姐姐！姐姐教你五剑后四剑！”

“姐姐？你就没…”

“这就对了嘛，好弟弟！”

许心宁趁陆意没说完话，连忙答应到，看着对方很不服气的表情，心情大好，笑的花枝乱颤，让身边的陆意心动不已，几近痴迷。

陆意只好抬指在许心宁的额头一敲，让她安静下来，却不想许心宁嘟起嘴，幽怨眼神盯着陆意。

陆意受不住这种眼神，真是太让人容易犯罪了，他和许心宁认识快十年，还是受不住她这般撒娇幽怨的眼神。本来还想假装自己不吃这套，对视那双清澈双眸，却只是几息就败下阵来，低头无奈笑着。

许心宁就像打了胜仗，咯咯咯的笑着，笑声如同山间溪水，清冽干净，沁人心脾。

陆意只好转移话题，问道：

“那你不用参加下个月的书院大比，直接去华宁书院？哪个院啊？提前问问，方便以后找你。”

“父亲让我只是假装比一下，随便胜一两场就下来，留机会给其他人。”

“留机会，那你很有把握能打赢桐竹书院的人？”

“当然，姐姐我可是已经是凤栖第四了！这种小事，我十拿九稳！”

陆意选择性过滤姐姐那个自称，看着许心宁豪气干云的拍在自己胸口，信心满满。他盯着女孩胸口，想起什么，装作沉思，随即笑出声来。

许心宁不知所以，知道看到他的眼神所向，半天没有移开视线，这才明白，握拳威胁道：“怎么，想讨打！”

“不敢不敢，女侠饶命！”

“这还行，不过以后别叫女侠，叫姐姐！”

陆意突然安静下来，双手按在青石板上，后仰着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层层叠叠的叶子挡住了大部分天空，微风吹过的时候，沙沙作响。

许心宁知道陆意舍不得他的朋友，也舍不得她，可始终无能为力，便直接躺在了青石板上，享受着此刻清风拂过美好面庞。

陆意也索性躺下，两人就这样平躺在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也是两人的秘密基地。

许久以后，许心宁闭着眼睛，开口问道：“陆意，你会去华宁书院吗？”

“会去的，不过还得等三年。”

“可是你爹，会让你去吗？”

“他大概是不愿意的。”

“那你听谁的？”

陆意沉默了。

“那你就不能为了我来啊！”

许心宁抬手握拳，轻轻打在陆意胸口。听出语气中的抱怨，陆意笑了笑，拉住身侧佳人的手，感觉到对方赌气想挣开，微微用力，便让她安静下来。

“何休要走了，你也要走了，俞然不知道会不会走，或者我会不会走？”

还没等对方回应，陆意自顾自说起来：“我爹走了没回来，齐叔和小姑走了就回不来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也一直没说，这些年我才慢慢懂了些道理。”

“人人都会离开的，毕竟每个人的生活不同。何休他家里觉得他就应该成为读书人，他自己是不想的。俞然倒是很喜欢铁匠铺，可他却不知道别人希望他如何。我也想过，你会离开，可能三年以后，你就不记得我了。”

停顿一下，自嘲笑道：“我嘛，可能这辈子就读读书，学学剑，就行了。”

许心宁没有马上接话，他们再次沉默下来，只是两只手紧紧握着。

天色渐晚，林中风冷，除了远处的瀑布还在不知疲倦的拍打在下方湖中，一切安静下来。山边残阳快要消失的时候，许心宁侧过头来，在陆意脸庞快速一吻，没等对方反应过来，起身跑开，边跑边喊道：

“陆意，你要是不来找我，我就不想记得你了！”

说完话，许心宁只是几个闪身，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树林间，快速离开，只留陆意一人，摸着被亲过还留下余温的脸颊，情绪百转千回。

一路跑下山，在许心宁快要离开山口的时候，从之前他们待过的那个秘密基地方向，传来陆意声音，惊起群群飞鸟，也伴着夕阳下落。

“许心宁，你给我等着，我一定来找你！”

女子无言，滚烫红润的俏脸上露出如花笑靥，仍旧没有减缓脚步，很快就离开了。

山间陆意缓步走着，看着不知何处飞来的萤火虫，随即也快步离开，只留下几点光在林中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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