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次交锋

原本扶着只一瞬间，洛烟宁便在这样的目光里失了心魄一般，完全不知道今夕何夕。

她的。人似觉察到了什么，不留痕迹地微微后退了一步，洛烟宁瞬间便回了神。

“谢谢”

往后退了一步，洛烟宁的视野里没有了那深不见底的目光，思绪也清明了许多。

玄紫色的锦衣长袍，还有那通身的矜贵，可是洛烟宁翻遍了前世所有的记忆，都没有想起来这个人究竟是谁。

不过，洛烟宁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说话的是太后：“宁儿，你没事吧？”顿了顿，太后又看向此时站在洛烟宁身边的男子，眼底有惊讶，也有喜悦；“宸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句“宸儿”，洛烟宁瞬间明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楚宸王，楚梓宸，塞外边疆令人只闻其名就闻风丧胆的修罗战神，也是她被指婚的对象。

那她刚刚说的话．

他肯定听到了吧？自己还说的那么坚决，他肯定是听见了的。

“宁儿？宁儿？”

洛烟宁猛地回神，听见太后在唤自己，这才惊觉自己居然直愣愣地盯了楚梓宸许久。算上之前，短短几分钟之内居然失神了两次！

洛烟宁晃了晃脑袋，竭力让自己清醒。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是眼下，她必须清醒。

察觉到那抹身影向她靠近的时候，洛烟宁用力咬破了下唇，皓齿没入唇肉，鲜红地有些妖治的血液从唇瓣缓缓溢出，滴落在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地上，随即漾开，如一朵缓缓绽放的蔷薇。

楚梓宸的目光定定地落在那被鲜血浸润了大半的唇瓣上，一瞬间有些失神。

而彼时似全身血液都凝结僵硬的洛烟宁并没有发现。

“宁儿，你没事吧？”一身明黄色皇子朝服的元凌宇上前一步想要扶住洛烟宁，语气温和，眉眼间深情款款。

只是还没等元凌宇的手触碰到洛烟宁的衣角，洛烟宁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因着这一退，小小的身形彻底隐在了楚梓宸的身后。

元凌宇上前的脚步一顿，原本伸手欲扶的动作也僵在了半空，似乎没料到洛烟宁会避开他的动作一般，脸上一阵错愕，不过也只是一瞬，随即温润的笑意又爬上了他的眼角：“烟儿，对不起，你别生气，我答应娶你了，我答应。”

元凌宇的语气温和，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微微歉意，过去的洛烟宁就是被这温润的表皮所骗，上辈子元凌宇这么说的时候，她感动地一塌糊涂，当场涕泪狠流地扑进他怀里，扑进那个暗无天日的未来。

恍惚间，那日未央宫的熊熊大火又浮现在眼前，她腹中的孩子，在她身下蜿蜒成一滩血水的剧痛，洛烟宁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本就咬破的下唇已然血肉模糊。

“宁儿。”元凌宇说完这话许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眼底闪过一丝阴霾的同时又上前一步：“皇叔，请你让开。”

因为洛烟宁站在楚梓宸的身后，所以，元凌宇现在是和元凌宇面对面站着。

洛将军的爱女痴恋三皇子，是上至元京城的达官贵人下至平民百姓都知道的事情，那现在？

因为洛烟宁彻底隐在了楚梓宸的身后，娇小的身影被楚梓宸遮挡住了，所以，洛烟宁的异样也只有楚梓宸感受到。

虽然身后的小人儿在拼命的克制，可是那身子还是在剧烈颤抖，那通红的眼眶中迸发出的强烈情绪，楚梓宸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

痴恋三皇子？

怎么他觉得，这小人儿恨不得手厮了他那好侄儿呢？

这个念头只在楚梓宸的脑海里出现了一瞬间，然后楚梓宸往边上退开一步，然而，身后的小人儿在他移步的同时不偏不倚跟着跨了一步，依旧隐在她的身后，楚梓宸感到一只小手在他移开脚步的时候拽住了他腰间的束袍腰带，紧紧的。

宫殿中一片寂静，隐隐漂浮着淡淡的尴尬。

“咳咳，凌儿，洛三小姐已经跟你皇叔定了婚约，你要注意分寸。”明渊帝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尴尬，虽然不明白前一刻哭着喊着要嫁给元凌宇的洛烟宁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但明渊帝很显然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他圣旨都已经送出去了，君无戏言。

“宸王爷，你要跟着我到几时？”宫门外的西北角，洛烟宁蓦地顿住了脚步，语气淡然未变，可是楚梓宸，却分明看到了那抹一闪而过的焦躁。

“送你回去。”隐在面具的神色不辨，楚梓宸的嗓音低沉，隐隐夹杂着一丝兴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不用。”拒绝应地太快，分明还是稚童的年纪，却偏要露出那样清冷淡漠的模样，和刚才在殿中拽着他腰带躲在他身后的样子相差十万八千里，楚梓宸挑了挑眉。

“墨痕。”

低声在突然出现的人耳边吩咐了几句，那人眼中露出的诧异并没有躲过洛烟宁的眼睛，目光在洛烟宁的身上转了几转，最终却是不发一言地消失了。

片刻之后，一顶绛紫色的软轿出现在了洛烟宁的视线里。

洛烟宁看了一下身旁，紫苏受了伤，劝着太后交给自己回府处置的红鸾也是一脸菜色。原本到了嘴边的拒绝咽回了肚子里。

掀轿帘的时候瞥到了刺金滚边绣着的“宸”字，那是宸王府的标志。洛烟宁的眼底划过一丝诧异，他竟是用宸王府的轿子送她。

抿了抿唇，洛烟宁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站在轿子旁边的楚梓宸，正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或者，他一直都在看她。

神色一怔间，轿帘已经垂下，也一并遮住了楚梓宸深邃的眸光。

许久许久

去而复返的墨痕站在楚梓宸的身侧，犹豫了很久还是开了口：“王爷？”

墨痕那个郁闷啊，他家王爷今天明明是来退婚的，怎么他一会儿不在，就变成这个样子了，王爷居然送她回府？还是用彰显着宸王府身份的轿子？

墨痕表示，这信息量有点大，他错过什么？

“查查那丫头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楚梓宸的目光定定地注视着软轿渐行渐远，隐在面具后的神色莫辨。

宸王府的软轿还附带给了洛烟宁四个抬轿的人，轿子倒也是极大，洛烟宁和紫苏坐在偏角落的位置，红鸾因为被打了，直接是连着担架给搀上轿子的。即使如此，也不过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而已，洛烟宁一上来便发现，她面前的那些小格子里，茶水，精致的点心，应有尽有。

宸王府，倒真是大手笔。

蓦地，洛烟宁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楚梓宸的那双眼睛。

前世不管是落水之前还是落水之后，都不曾在宫中见到这位与她有一纸婚约的宸王，这辈子却．

难道因为她的重生，也同时改变了事态的发展？如果是这样的话

思绪纷乱间，软轿转了一个弯，洛烟宁掀帘时正好看到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飞快地闪过。

软轿已经进了丞相府的西角门。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给她的好婶婶通风报信去的。

呵呵，她的好婶婶，估计根本没想到她会完好无损地回来吧？

察觉到胸腔里单用的情绪就要控制不住地翻涌而出，洛烟宁猛地闭上了眼睛，待到轿子停稳，再睁眼时，洛烟宁的眼底，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异样。

而另一边。

正如洛烟宁的所预料的那样，她的那位好婶婶，相府二房的陈夫人，此刻正候在了主院，也就是洛烟宁院子的门口。

陈夫人脸上笑得温和而又亲切，但是心底，恐怕是早已经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洛烟宁居然回来了，还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

站在陈夫人边上的洛雨柔此刻也因为过分的惊讶和愤怒而扭曲着脸。

她到现在都还没想明白，明明前一刻，她还被自己煽动着闹着要去退婚，她还在等着洛烟宁被责罚的消息呢，却不想，收到的却是洛烟宁安然回府的消息。

安然回府？这怎么可能？

洛烟宁被紫苏搀扶着下了轿，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院门前，正在出神地想着什么的，她的婶婶，以及，洛雨柔。

脚下的步子顿了顿，身旁的紫苏已然哼出声，看了院门口的方向一眼，颇为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二夫人惯会口腹蜜剑，紫苏似乎是出于本能一般地在防备她，但是自家小姐亲近她，想到这里，紫苏不由得叹了口气。偏偏那二夫人丝毫都不曾露出狐狸尾巴，反正不管怎样，她一定会护着小姐！心底下了决定，紫苏脸上露出一丝坚定的神情来。

和紫苏不同的是，红鸾虽然被抬着躺在担架上，却在看到陈夫人的一瞬间眉眼间都染上了喜色，似乎隐隐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得意地瞥了洛烟宁一眼。

不动声色地将几人的神色收入眼底，洛烟宁就着紫苏搀扶自己，就势握住她的手，然后神色淡淡地几步上前。

“二婶娘到长房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丞相府并没有分家，而是按照嫡次分了院落，洛烟宁的父亲洛衍衡是洛老将军的嫡长子，洛烟宁作为嫡长女，自然是住在主院的。而洛老将军在世时就已经立下了规矩，若非有要事，闲杂人等是轻易不准去长房的。

洛烟宁状似无意的一句话，无形之间已经树立了陈夫人没规矩的形象。

闻言，陈夫人心里就是一惊，惊讶于洛烟宁说的话，更惊讶于她对于自己的态度。

平日里哄骗着洛烟宁亲近着自己，所以就算自己师出无名地来长房，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可是现在？

陈夫人不由地看向洛烟宁，却正对上她回望过来的目光。

清清冷冷，全然看不到平日里亲近的儒慕。

陈夫人心里一突，隐约浮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觉。

只是还没等她说什么，边上一直站在陈夫人身边，早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洛雨柔蓦地却抱怨开了，陈夫人想阻止已经来不及。

“大姐姐，你怎么让我和我娘等了那么久，我脚都麻了。”说这话，洛雨柔的身体已经往洛烟宁的身上倒了过去。

此时的洛雨柔远没有后来在后宫中沉浮多年的阴狠毒辣，就算再怎么心机深厚，洛烟宁还是从那双含着戾气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不屑。

眼看着洛雨柔就要摔过来，洛烟宁扶着紫苏的手往边上侧了一步，刚刚站定，洛雨柔已经“噗”地一声摔倒在地，还是脸朝地面的姿势。

“哎呀，柔妹妹，你没事吧？”洛烟宁忙作惊讶状，却没有丝毫要上前搀扶的意思，依旧在原地站着。

“洛烟宁，你这个贱女人，还不快扶我起来？”因着脸孔朝下，洛雨柔的声音也有些嗡嗡的，含糊不清。

院子里除了陈夫人和洛烟宁洛雨柔之外，还立着许多主院里伺候的丫鬟小厮，可是此刻，面对洛雨柔骂骂咧咧的行为，却丝毫没有一个人有开口呵斥的意思，洛烟宁注意到，其中有些小丫鬟的神色甚至是习以为常的。

看来她这个长房嫡女，委实当得也太失败了些。想到这里，洛烟宁的眸色更是冷了三分不止。

“放肆！！”清越的女声中又似夹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几乎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声音中的气势给惊地愣了愣，不由自主地看向声音的源头

下一秒，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洛烟宁就是在所有人的眼珠子都似要掉出眼眶的一片寂静中，眸中带了三分笑意，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步，对着明显被惊愕到的陈夫人笑道：“二婶婶，烟宁愚钝，这长房何时成了任人来去自如的地方了？我知道二妹妹是无心，可刚才这话若是被旁人听了去，这不敬长姐的名头却是连相府名声都要连累的。”说着话，洛烟宁还颇为懊恼地嘟了嘟嘴。

陈夫人的心重重一沉。

这话说得好生厉害，虽然说着无心，可这话里的字字句句，皆是在说柔儿的不是，长房任人来去这一句，更是把她也训斥了进去。

洛雨柔已经被贴身的丫鬟扶着起了身，正好听到这一句，双眼冒火着就要冲过来，被陈夫人一把扯住。

洛雨柔这才注意到，洛烟宁身后的紫金软轿，四个如花似玉，却明显身手不凡的女子抬着，轿帘上印着的宸王府字样，已经昭示了这顶轿子的来处。

宸王府的轿子？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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