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命债

魏州下辖八县，早前虽称不上民熙物阜，却也不是什么贫瘠苦寒之地，不过近些年里却是天灾不断，导致人口失了大半，元气大损。

换季之时本就容易多发疾病，不成想今年的瘟病来得异常猛烈，约莫不到两、三个月，君乐、魏县、丰集等郡县相继感染沦陷，流民四散奔走。

魏州州牧下令封城，于晋元城外设置临时疠所，用于安置病患，募请郎中为其诊断。然，在病因尚未明晰的情况下，各地官商勾结，私吞赈款，多地情形日益严重，一时间人心惶惶。

喻希声与谢瑾进城之前，已与季允谦通过留音石得知了大概的形势，也多亏季允谦从中斡旋，帮他们上下打点，不然恐怕他们现在连城门都进不去。

昔日喧闹繁华的街市如今变得死气沉沉，拱桥下边每一天都会睡着几个形容枯槁、无家可归的难民，不消半日又会被官兵驱赶至城外，死活不论。

城里的各个药房、医铺借机起价，大发横财，这些多为季氏私产，而季家现今大权尽数落在了罗氏手上。

罗氏是当年季明海明媒正娶的妻，膝下育有两子，长子季允谦为她与季明海所生，次子季冠盛则传言是罗氏与她真正心爱之人旧情复燃，情难自禁下产下的孩子，这段丑闻当年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几乎是家家户户茶余饭后的谈资。

季明海得知此事后怒火攻心，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而罗氏却趁势以雷霆手段尽数揽权，两兄弟以前便是明潮暗涌不断，而今更是争锋相对，剑拔弩张。

季明海康健之时或许还能管管，现在能活着都算不错了，故而季允谦虽为嫡长子，但在府中并不受待见。哪怕他本人并没有什么继承家主的想法，这几年却也过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季府修的奢华大气，门前摆放的镇邪狮子用材讲究，雕刻技艺出神入化：根根鬓发栩栩如生，母狮口中石球光滑玲珑，滚动自如，如敲玲叩玉，堪称一绝，一刀一錾极致细腻。

穿过正红色大门，上好的玉石屏风上隔帘微垂，院内假山流水错落有致，奇峰异石，清泉作响，长桥卧波，青竹繁茂，椒兰之香，如云般缭绕。

绕过曲折的回廊，婢女领着他们到了季明海所住的正院，屋外的落叶无人打扫，稍显荒凉，风一吹就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屋内没几个专门侍奉的下人，虽点着安神的香，铺着厚厚的地毯，燃着暖炉，床上的人也安然睡着，乍一眼看过去好像是一派恬静，却怎么也掩盖不了其中暗含的阴沉之气。

季明海躺在床上，脸色蜡黄，两颊凹陷，双目紧闭，唇面皲裂，憔悴得不似人样。喻希声捏着他的脉搏，把了半晌，皱眉，又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用手指点住他的额头中央，念咒。

床上的人立刻痛苦地抽搐起来，嘴边溢出黑血，转瞬间又昏死过去。

谢瑾见喻希声表情凝重，挑眉，煞有介事地问道：“这人情况怎么样，真是被邪祟附身了？”

喻希声摇了摇头，沉声：“具体的还探查不到，但恐怕并非是普通邪祟作乱那么简单。”季明海的脉象快要虚弱到几乎没有，将才她观其面貌，却只能看到浓郁的黑气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住，这分明是阴鬼索命，必死之相。

“这样的面相，我只在那些命债满身，罪孽深重之人身上看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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