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香魂付玉笄 七

央朝昭武帝六年秋末，天子玄墨巡游归京途中，有内侍报有一姬国人欲用天子进呈密报。

那时已是深夜，夜凉如水，玄墨半倚在行宫的龙榻上，一厢翻看着自都城送来的奏章，另一厢伸出手，凑着灼热的炉火取暖。

俊朗的双目只望过去一眼，榻前跪着的姬国男子便打了个寒噤，慌忙低下头，听到上面有如狼嚎般嘶哑低沉的声音传来。

“你所言当真?”

那姬国人方才松口气，磕头如蒜，道:“小人不敢欺君罔上，敝国的雪君公主确实已亡故许多年了。”

天子神色平静如水，低声道:“你报了这样重要的消息，很好，朕要重赏你。”

来人大喜，刚起身要领赏，冷不防榻上的天子狭长双眸中闪过一丝阴狠，右手从腰间迅速拔剑，青光-一闪，便刺人了他的胸膛。

那告密的姬国人死不瞑目，瞪着一双眼轰然倒下，临死前看到神色波澜不惊的昭武帝重坐回榻上，低叹声:“为何你们都喜欢曲解朕的心意?”

就如那一年，尚是央朝成立之初，他巡游路过滑水。便有欲逢迎意宠的边疆小吏，为让天子有光明正大的理由进攻姬国，而秘密派杀手偷袭正经过边界的姬国公主马车。

待他闻讯赶至并不顾切阻拦进人姬国领土时，雪君的那辆马车早已被砸得一片狼藉，躺在血泊中的公主面色如玉，那般温和而安详地望着他。

苍白纤细的手浸着鲜艳欲滴的血，一字字勉力写下。

我放不下......

玄墨陡然间心如泣血，他抱着她，嘶哑声划破灰色苍穹，他在她耳畔一声声告诉她:“你不许死，你别忘了朕刻薄寡恩，狡诈阴险，残忍暴戾，睚毗必报....你若一死，朕立即将你的故土夷为平地。”

怀中的佳人却摇摇头，倾尽最后一丝力气，手指缓缓划开，而后冰凉的手指颓然垂下，轻轻闭上了双眼。

一杯黄土中，空留那个用她鲜血写就的最后字。

“你。”

我放不下你。

那时有阴沉沉的风刮过渭水的边界，天空中有无数只鸟雀盘施哀鸣，央玄墨紧紧楼着怀中已逐渐变得僵硬冰冷的雪君，浓烈的悲哀自如狼眼般狭长的眸子中，渐渐渗出。

雪君临终前想，难道这就是天命吗?其实她那日不过是想在渭水畔看一眼他君临天下意气风发的英姿。只是老天却不肯原谅她爱上让自己国灭家破的仇人，偏要这样惩罚她。

玄墨对雪君的爱意，是日久生情，愈积愈深，而少女雪君却是在姬国的边远小镇上刚见到那个伤痕累累却依旧冷漠倔强的少年时，便已一颗芳心失落，情根深种。

那时央玄墨在窗下窃听到姜郎中给他的狠毒批语，便悄然离去。却没听雪君的养父最后半句话。

姜郎中说这样暴戾的男子，日后是没有好下场的。雪君后来便执着地想，她定要尽毕生之力，改变他阴戾刻薄的性情。

其实昭武帝一生暴戾阴狠，却始终在遵守着对她的承诺，最后仍是放过那些他本想千刀万剐的姬国后人。

姬国王族日后一直在找其他身材相仿的女子来假扮公主雪君，只因他立过誓，雪君有生之年，他决不侵犯姬国一寸土地。

他们以为他不知道。

他便陪他们将这游戏进行到底，只是有时，昭武帝犹如猫捉老鼠般总要巡至渭水边界。

他们永远不知，其实他只是想隔水望一眼那些他们找来企图蒙骗他的替身，一解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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